孫二小今年十七歲,本來是山裡的一個獵戶,因為哥哥病了,便帶著一隻打來的狍子到山下鎮子裡換點錢抓藥,誰知道狍子沒賣成,卻被抓壯丁的的衙役給押到了鳳翔軍中。沒過幾天又和其他新丁一起派給了一個聽說是從長安來的官爺手下。第二天就又開拔了,說是去豐州。
那個官爺一路上不斷催促他們加快速度,半天就要走三十里,步履還要齊整,一邊走,隊伍一邊還得喊號子「一二一……」。
下半天是不走的,要駐紮下來練什麼隊列,成天左轉右轉立正稍息,練了幾天孫二小才明白前後左右。長官要求手舉到眉梢算行軍禮,光是這個都能練上半個時辰。又要練站崗放哨挖壕溝,有時候半夜還搞什麼夜間行軍,弄得大伙是怨聲載道。孫二小一開始每天都是累得全身酸痛,到後來卻已經沒了感覺,基本上都麻木了。
孫二小也不是沒想過逃跑,但自從有兩個逃跑的傢伙被抓回來以後打得不成樣子,行軍的時候又被拖在馬後面跟著跑,他就絕了這心思。
幸好他身子板好,自小走山路,因此,走到地頭的時候倒還沒趴下,不過看到遠處的鎮子時他還是差點和其他人一樣跪下,可他娘的到頭了。
李嚴看著眼前和一路所見都差不多的破舊鎮子,李嚴歎了口氣,唐代號稱繁華無匹,畢竟還是和現代文明相差太遠啊。
「李兄弟。」張克行放馬過來,小聲道:「驛丞過來了。」他這一路過來,對李嚴治軍的能力有了很深的認識,態度也在親近中多了一絲恭敬。
驛丞是一個個頭適中的老頭,五官端正卻形容枯槁,一臉滄桑。見了李嚴連忙行禮,道:「西嶺驛崔成謀見過兩位大人。」
李嚴和張克行下馬回禮,張克行問道:「崔驛丞,我軍行文你想必已經收到了。敢問我軍營區劃好沒有?」
「這個……」崔成謀面露難色。
李嚴一揮手:「邊走邊說。」
崔成謀見領頭的這位李軍使不像是來來往往的兵痞,便大著膽子倒起了苦水:「鄙地貧瘠,房屋破舊,而且根本沒有幾間空房子,除了幾位將軍外,恐怕整理不出那麼多房子給大軍使用啊……」
「混帳!」這話被跟在後面的僕仙慶給聽到了,脾氣暴躁的他立刻就罵了出來:「軍爺要住幾間房子你居然還唧唧歪歪,找死啊你!」他這「唧唧歪歪」卻是和李嚴學來的。
崔成謀被他一嚇,卻也沒有改變說法,只是不斷道歉,看起來有幾分膽色。
「住嘴。」和僕仙慶打過一架的李嚴這時候已經樹立了除了賭桌以外的絕對威信,說話很有底氣:「你給我們找一塊地勢高些的空地就行。」
「有有……」崔驛丞頗為意外,連聲道:「下官已經選了一塊地方。」
「什麼?」僕仙慶惱火了,他娘的,在市鎮駐軍還有睡帳篷的?聽都沒聽說過。
李嚴卻是不理他,對張克行說道:「老張,你帶隊跟崔驛丞的人去那邊看看,合適就先建營寨。」
張克行點頭,他雖然是宿衛出身,但對這些倒不是很講究。立刻就帶著人跟崔成謀的唯一的手下轉向去紮營了。僕仙慶無奈,跺了跺腳,也隨著去了。
「崔驛丞,與我進鎮走一走如何?」看著張克行他們離開,李嚴招呼看著隊伍離開,目露深意的崔老頭。
「請。」崔成謀躬身示意。
這還是李嚴第一次遊覽這個時代的小城鎮,鎮子的殘蔽讓李嚴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網上看到的前清老照片:房子破敗,街道狹窄而骯髒,行人很少,而且一個個衣著破爛,表情麻木,看到穿著鎧甲的李嚴又像兔子一樣躲避迅速。
李嚴搖頭,看來這個地方果然是貧困地區,基本上都沒有有錢人。想了想,李嚴問崔成謀:「西嶺驛有什麼特產嗎?」
崔成謀搖頭,特產?難道他還是準備打聽好了再擄掠一番?
「嗯?」李嚴並不知道崔成謀的心思,但也並不死心:「礦產什麼的也沒有?」
「礦產?」崔成謀疑惑了,想了想說道:「也沒什麼,西邊山上倒有些不值錢的硝石。」
硝石?不值錢?李嚴差點就仰天長笑,好東西啊……
得知有硝石,又得到對方派人指點的承諾後,李嚴便對這個沒什麼值得瀏覽的小鎮失去了興趣
日落時分,告別了崔成謀的李嚴又放馬在鎮子周圍跑了一圈,觀察了地形以後便到了已經頗具雛形的營寨之中。
吃了晚飯,點起火把。李嚴便召集全體官兵訓話。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看著手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二百九十八個兵(那兩個逃兵被馬拖著跑了一天,沒挺過去)李嚴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弟兄們辛苦了!」
沒人回答,不過幸好光線不足,看不清他有些尷尬的神色,李嚴便繼續說道:「這一路的訓練很苦,而且還將繼續!你們或許心裡怨恨我,但沒關係,以後在戰場上活下來以後,你們會感激我的。」
看著下面士兵疲倦得近乎癡呆,李嚴決定來點提神的。
「你們不願意當兵,嫌當兵沒出息又危險,可如今亂世,殺來殺去,不當兵更危險!怎麼活得下來?只有拿起刀,砍死一切敵人!」
李嚴的大嗓門終於起了作用,士兵們開始有點反應了。但李嚴軍紀之嚴格他們已經充分領教,卻也不敢喧嘩議論。
「有人要問了?那咱們這輩子殺人是為了什麼呢?」李嚴充分利用以前政委的講話方式,故意頓了頓。
聽著李嚴的話,年輕的士兵感觸倒不是很深,而那幾個老兵卻已經開始低頭思索起來。他們大多是從軍多年,東征西討,有的還做過幾個鎮的士兵,敵人殺了一批又一批,戰友換了一茬又一茬,也不知道打個什麼名堂,只是在混吃等死罷了。
李嚴見有些效果,繼續說道:「我告訴你們,是為了不再殺人,為了過上好日子!」
聽了好日子這三個字,站在李嚴身後的僕仙慶他們差點笑出來,死憋著臉。倒是張克行還神態肅穆,站得筆挺。
「有人會說我李嚴吹牛,說大話。但我李嚴只想告訴大家--」李嚴知道背後那些王八蛋搞什麼,也不去管,只是用一句話做了總結:「跟著我,有肉吃!」
士兵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終於哄笑起來。
「哨兵上崗,其餘解散!」李嚴大手一揮,完成了一次影響深遠,在日後被稱為一場「團結的」、「勝利的」、「綱領性」的大會。
等士兵都走完了,僕仙慶走了過來,笑得跟坨牛屎一樣,壓低聲音說道「老李,你可真能吹啊。」不用說,「老李」也是他從李嚴那裡學來的。
誰知李嚴這回卻沒向往常一樣和他開玩笑,反而是一整臉,叫道:「軍官帳中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