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天池老怪（下）
耳畔有鳥語，鼻端有花香，顏輝疑惑地掃了一眼四周：「方纔不是還在雪山之巔麼？」
目之所及，但見遠處青山疊翠，峻拔秀美；近處，清泉叮咚，幾隻梅花鹿在池邊草地上悠閒邁步，見了生人也毫無懼意。數十米開外的梅林中，一間草廬隱然其間，懷疑誤入了世外桃源。
張望之下，顏輝心裡有數，這裡多半就是天池老怪運用神通開闢出的芥子空間了，想不到這老怪脾氣如此暴躁，骨子裡卻還是一個雅人。當下讚道：「王老果然功力通玄，須彌芥子別有洞天啊！」
天池老怪呵呵一笑，傲然道：「小友倒也有點眼力，馬屁就省了，你既然知道厲害，還敢上我王某人這裡來做交易，難道就不怕老夫欺你？」
顏輝哂然一笑，朗聲答道：「要是怕，我也就不來了。傳聞你老人家脾氣不太好，不過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過是來交換物品，各取所需罷了，想必以王老的神通也犯不著跟我這種後生晚輩為難。」
顏輝話音剛落，天池老怪突然把臉一沉，吹鬍子瞪眼地叫道：「什麼叫『脾氣不太好』？哼，欺我王某人這些年來熄了脾氣麼？」
顏輝見天池老怪突然翻臉，先是一驚，隨即意識到對方只是開玩笑而已，當下也不以為意，笑道：「喜面譽人者好背惡之，我不過是想到哪說到哪，如果有什麼說得不好聽得，還請你老看在生意夥伴的分上不要跟我計較才是。」
「生意夥伴？」天池老怪低聲重複了一句，旋即豪爽地笑道：「這個名頭倒有趣得緊，哈哈，小友說話不唯唯諾諾，對我胃口。」
說話間，二人來到草廬前，天池老怪在一張石桌前坐下，招呼道：「坐。」
顏輝依言在天池老怪對面落座。
天池老怪手一揮，石桌上突然多出一套古樸拙趣的茶具，一壺二盞，俱以木根雕制。一股清幽淡雅的茶香隨著熱騰騰的水汽從壺嘴中裊裊而出。
顏輝見他以茶待客，本有心主動斟茶，卻又轉念一想：「這老怪脾性與眾不同，與其循規蹈矩，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拿定了主意，顏輝便拿眼望向天池老怪，悠然說道：「唔，這茶聞起來好香，可主人家不動手，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天池老怪側目哼道：「小傢伙，尊老愛幼這話你該聽過吧？」
顏輝嘿嘿一笑，回道：「有朋自遠方來，哪有主人家不慇勤一點，反叫客人辛勞之理？」
天池老怪一噎，臉色甚是古怪。「你這小傢伙，處處拿話擠對我，好，老夫今天就破例一次，不過你要記住，我是看在九轉還魂丹的分上，你只是沾光而已。」
一邊說，天池老怪一邊從桌上拿起茶壺，抬手將壺中熱茶激射到旁邊的杯盞之中。收手之時，杯中茶水恰與杯沿齊平，少一滴未滿，多一滴則溢，拿捏得卻是恰到好處。
顏輝含笑用兩手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咕嚕兩聲把那杯熱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末了，又自顧端起茶壺往自己杯中重新斟滿，嘴裡說道：「茶是好茶，可就是少了點兒，沒喝過癮。」
天池老怪一臉古怪地盯著顏輝，心痛地抱怨道：「如此牛飲，可惜了我的長白參茶！」
天池老怪說話間，顏輝又是一杯下肚，笑道：「我對茶道一竅不通，覺得香就多喝了兩杯，你老如果要講解茶道，還請另尋他人。」
看著顏輝憊懶得樣兒，天池老怪頓時冒出了朽木不可雕的念頭。
顏輝方才在斟茶這個環節刻意斤斤計較，只是想試探天池老怪的秉性。脾氣火暴豪放倒也罷了，如果是重於心機之人，那他就得小心提防，給自己尋一條後路。
試探的結果令顏輝相當滿意。天池老怪既然直說是看在「九轉還魂丹」的面子上給他斟茶而不掩飾，就足以證明其心直口快，不是虛偽做作之人。當下放寬了心，從懷中摸出羊脂玉瓶，將瓶中兩枚「九轉還魂丹」倒出一枚，遞給天池老怪，「喏，我自己就只剩一枚了。」
天池老怪接過「九轉還魂丹」，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這枚朱紅色的丹丸，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你不怕我反悔？」
顏輝呵呵一笑：「你也不怕丹丸有劇毒？看你老人家的樣子，即使是含有劇毒也要嘗上一嘗哩。」
天池老怪將目光從丹丸上挪開，毫不掩飾臉上的欣喜之色，對顏輝說道：「這丹丸色澤朱紅，香味中帶著還魂草、聖元果……還有其他藥材的味道，我也說不出名字，怎麼會有劇毒？若是連這點都分不清楚，我這千多年豈不是白活了！」
「暈，這老傢伙居然這麼大一把年齡，都快老成精了。」顏輝心裡暗自咋舌不已，嘴上卻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玩意兒對你老人家來說或許很重要，但眼下對我來說卻派不上用場。」
顏輝不是不知道「九轉還魂丹」的妙用，不過以他現在的功力而言，離修成大神通後度天劫尚早，與其傻癡癡坐守寶物，倒不如用來換取天玉來的實在。至少，汲取虎符內的真元後實力會大增，臨陣對敵也多了保命地把握。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他才會把在修道界人人眼饞的九轉還魂丹當成籌碼換取自己急需的天玉。
當然，顏輝也給自己留了一枚，預防以後遇到不測。
天池老怪聽顏輝言語中把九轉還魂丹說得如此不堪，忍不住問道：「你且說說這九轉還魂丹怎麼得來的？」
對於天池老怪此問，顏輝早已想好了說詞，當下便把自己曾因機緣巧合，在崑崙山中尋得過一處洞府，得了一些好處的事大致說了出來。
顏輝在這套說辭中保留頗多，很多緊要的細節都只是含含糊糊一句話帶過，至於鬼王朱桓與清虛、易九郎等修道者之間的爭鬥，以及自己和李華在洞府之中打悶棍這些事，更是悉數過濾，隻字未提。
顏輝說得雖然不盡詳實，但卻並非虛構，是以天池老怪聽完之後並未起疑，只當是他命裡有此福緣，喟然長歎道：「這九轉還魂丹可是多少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的寶貝，卻被你這麼隨隨便便的收入囊中，唉，人比人，氣死人啊……」
說到這裡，天池老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小友，你不惜代價交換天玉，有何急用？」
顏輝自不能直說目的，便只說是因修煉多情居士地道法所需，聽說天池老怪這裡有這天玉，不得已才找上門來。
天池老怪聽罷，呵呵笑道：「如此一來，倒是便宜老夫我了。」
顏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道：「無妨，我跟你這是公平交易，大家各自取其所需，倒無所謂誰佔了誰的便宜，要怪也只能怪我時運不濟，前陣子結下一個強敵，怕被人家找上門來尋仇，所以才費盡心思佈陣抵禦。」
天池老怪一聽這話，好奇地追問道：「強敵？什麼樣的強敵，小友不妨說給老夫聽聽。」
「那人自稱烏雲仙，修為頗高，施展地道法以五行道術為主，但又夾雜了很多陰毒的功法。」
烏雲仙之事，顏輝原本只是隨口提及，哪知天池老怪聽了卻頗為上心。皺著眉頭把「烏雲仙、五行道術」兩句話翻來翻去重複了幾遍，天池老怪才又抬起頭來，問道：「小友可否把這事的經過再詳細說說？」
顏輝見天池老怪對這事格外熱衷，心裡也不由得思量：「長白山距離日本不算太遠，這老怪也是修煉千年的人物，或許真能知道那烏雲仙的來歷也說不定哩。」
點了點頭，顏輝當下便把自己如何去日本公幹，回程途中遇上烏雲仙，雙方怎生交手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這番講述自不同於方纔那般語焉不詳，包括烏雲仙的身材容貌、功法特點等，都一一向天池老怪作了詳述。
沉吟片刻，天池老怪自言自語道：「五行之術？莫非是當年那只烏蟒修成了人形？」
「烏蟒？哪只烏蟒」顏輝訝然問道，沒明白天池老怪話中所指何意。
天池老怪見顏輝疑惑，便對他解釋道：「千餘年前，中土曾發生過一件大事。五行宗的掌教弟子重傷之下，不慎被一隻成精的烏蟒算計，失了師門秘笈。這件事在當時傳得沸沸揚揚，五行宗宗主震怒之下，糾集人間界六大修道門派合力追剿那只蟒蛇，哪知那烏蟒不知怎的竟逃過了大家的追蹤。方才聽你所說，那烏雲仙多半就是那只烏蟒修成人形了。沒想到卻是逃到了扶桑島，難怪把中土找遍了也沒找到它的蹤跡。」
顏輝恍然應道：「原來那傢伙真的不是人啊，難怪我跟他交手之際，總覺得那廝看起來陰森恐怖，不帶半分人氣。要不是有『九轉還魂丹』，我這條小命早丟在日本了。王老果然見多識廣，連這等陳年秘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總算是解開了我心頭的疑惑。」
天池老怪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笑道；「想當年，六大門派對那條烏蟒的聯合追剿，我也是參加了的。」
「啊……」顏輝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