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東方之既白。
銷衣竟然伏在蔣琬膝上睡了一夜,似是生怕蔣琬自己一個人離開一般,醒來之時,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蔣琬笑看著她,伸手揉了揉發麻的雙膝。
起身打了一個哈欠,兩人推門而去,意外的發現,那個中年醉漢竟然就在屋前的小樹下靠樹而臥,身邊的酒囊早已空了,扔到一邊,夜寒露重,銷衣呆了一呆,起身走回房去,拿出一床被褥來輕輕蓋在他的身上。
那中年醉漢動了一動,睜開眼來,先看了看身上的被褥,再看到銷衣,然後轉頭,望見門前站立的蔣琬。
「多謝!」他低聲的說了一句,蔣琬衝著他微笑了笑,這還是認識他以來第一次,他對人說謝字。
銷衣沒想到他會突然醒來,有些手足無措,蔣琬招了招手,說道:「銷衣,我們該出發了!」
銷衣一怔,這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急忙走到蔣琬身上,卻不想那個中年醉漢竟然提著軟被,也走到蔣琬面前,看著他,忽然道:「我也去!」
蔣琬怔了一怔,看著那中年醉漢的眼睛,道:「你不用留在小楚麼?」
「小楚?」那人國頭望向郢城的方向,薄暮如煙,雄偉的郢城在晨霧之中顯得有些遙遠而朦朧,他喃喃的道:「留在這裡,徒增傷心,又有何益!」
蔣琬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看著這中年醉漢,他忽然長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如果要走,也不用一定跟著我,如果你一定要跟著,我也不會趕你走,但憑先生自主!」
他轉身進屋,那中年醉漢看著手中的被褥,忽然低低說了一句話:「你忘了,我曾答應,要保護你一輩子平安的麼?」
這句話很輕,蔣琬沒有聽見,也不知道他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另一個人聽?隨即就飄散入風中,消逝不見。
只有銷衣隱約聽見,她正要跨進門檻的腳忽然一頓,身體震了一下,然後踏步進屋。
富貴樓上,蔣琬只當是一句戲言;曾幾何時,他也曾經對一個人這麼說過……縱二十餘年,傷盡,淚干,用酒來麻醉自己,甚至忘了自己的劍,這二十年,每一曾聽到有關她的消息,他還是千里奔馳,前來相救!
伊人負我三生三世之約,我不負你一字一句之言!
有違此誓,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不多時,銷衣放出信鴿,片刻,一輛馬車便從遠處趕來,蔣琬與銷衣鑽進車中,那中年醉漢將那車伕趕下車,自己拿了馬鞭坐在車伕的位置之上,「去哪裡?」
「泰山,玉皇頂!」
「駕」的一聲,馬車穿過清晨的薄霧,向北方行去,只留下那個還站在原地呆呆發愣的老者,看著自己的空手,呆了半天,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西域。
百花叢中,只只彩色的蝴蝶縱橫花間,上下飛舞。
這是一片無人知曉的山谷,要到達這裡,必須先走過連綿無盡的大沙漠三個月,然後再爬過四座高聳入雲的冰山,最後才能來到這裡,誰也沒有想到,那麼惡劣的沙漠冰山之後,竟然會有這麼一片百花盛開的山谷。
忽然花間有人伸出一隻手,無數彩色的大蝴蝶就圍繞著那個人翩翩飛舞,一隻玉色的大蝴蝶從一朵紫色的奇花之上飛起,落到少年指尖!
這是一個白衣少年,看不清他的臉,縷縷垂下的發綹遮住,只露出一雙深遂有如十二月的深潭似的眼睛,俯視天下,睥睨眾生。
輕輕吹了一口氣,那隻玉色蝴蝶登時又翩翩飛起,落入花叢之中,那個少年回過頭來,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彷彿天地都失了顏色,百花忽然一瞬間枯荽。
他起身,走向不遠處的一座劍亭。
那裡,有一盤未完的殘棋,有兩個綠衣少女,還有一把名為「封國」的長劍。
幾前,有正溫著的雪國烈酒,案上,一座散發著溫柔的白色光芒的古琴正靜靜的躺在那裡,亭前花中,一隻渾身白色的獅子懶懶而臥。
少年行徑之處,衣袖飄拂,百花低頭,走到亭前,那只白獅低吼一聲,站起身來,溫馴的站在少年面前,搖頭擺尾。
一個青衣男子正等著他。
這個青衣男子負手而立,眼睛微微閉著,顯然是那樣的樸素與平凡,可是當他一睜開眼,那威稜四射的目光,卻彷彿一個帝王的眼睛,隨心所欲,操縱無數人的生死。
這是一個久處上位者的人,丰神如玉,衣帶飄揚,站在亭中,彷彿與天地融為一體。又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巍娥雄拔,世間眾人於他,都不過是清風過崗。
可是當那個少年人走入亭前,他那渾身的氣勢立即消失,竟然立即迎了上去,拜伏在地,恭恭敬敬的道:「公子!」
那個少年人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逕直從他身邊走過,來到幾後琴前,他伸手拂過,一串水晶清響般的琴音就響起。
風過簾櫳,他的手指,修長,纖細,彷彿巨匠白玉雕成。
世間從來沒有過如此一雙精緻完美的手。
如果此時,有人在側,看到這具泛著溫柔的白光的古琴,只會想到一個名字:「伏羲!」
如果此刻,有人能知道那個跪在地下的青衣人是誰,心中第一個念頭,一定是震驚;更大的感覺,是膜拜!
世間無神,可是有了他,天下就有了神;
世間無主,可是只要有他在一天,這天下,終將握入他那雙溫暖的手掌。
何時策馬驚天下,自古以來,他都只有一個名字:六大傳說之一:天下--司馬狂生!
還欠大家一章,熬了一夜沒睡,先休息下,稍後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