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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章 決戰(十四) 文 / 淡墨青衫

    第七十章決戰(十四)

    皇太極雖然精神很難支持,卻連發軍令,命令馬光遠、祖大壽等漢軍將領整軍備戰。又命炮隊連續開炮,不可停止。清兵陣中亦有這些年來自鑄和俘自明軍的數百門火炮。其中不少射程亦在五六華里以上,打將起來陣地中間濃煙滾滾,聲響震天,到也是聲勢駭人。只可惜射速既慢,威力極小,距離漢軍陣地尚遠便已多半落下地來,只是徒勞無功罷了。皇太極之所以命令開炮,不過是因後隊滿人撤離,雖然相距離前陣很遠,亦要以此掩護罷了。

    他此次出京之前,便已知道此次敗局以定。不但在畿輔立足不住,無力南下。縱是遼東老家,在數十萬漢軍出關追擊之下,也很難抵敵。豪格帶著幾百名殘兵疲卒逃回京師之後,整個駐京的八旗貴族無不驚駭莫名。豪格自幼跟隨父祖出征做戰,行軍打仗都是滿人中的翹楚,縱然是有些驕狂粗疏之病,也不會在與敵人的交手中敗的如此之慘。上三旗精兵全師覆滅,父叔輩及譚泰等滿人中知名的大將喪身,豪格就是個豬腦,手中有著這些精兵強將,也不該敗的如此之慘。

    待各路派往畿輔各處的八旗精兵皆是慘敗而回,眾滿人親貴均是慌了手腳。敵人的重步兵實力不在滿人鐵頭軍之下,火炮威力強過已方千百倍上,縱是弓箭騎射,亦有五六萬人強軍,那萬騎衛皆是高山土族,以射獵為生,與滿人對射時毫不吃虧,甚至比不少脫離射獵為生的年少滿人加精準。又是剃髮紋身,看起來凶橫野蠻,不少年少滿人望之如同鬼魅,渾如當年的明軍與努爾哈赤起兵時的女真強兵相遇情形。自代善以下,岳托、碩托、多爾袞、阿濟格等下五旗勢力皆是主張立刻退兵,搶光北京全城的金銀人丁,縱火燒城,要將北京城燒成一片白地,絕不留給敵人。皇太極雖不情願,主張集合八旗全部主力,在畿輔平原與敵接戰,以騎兵的迅速機動能力,抹消敵人的強大的火炮轟擊。只是全數的滿人上層已被漢軍嚇破了膽,除了如皇太極等少數的傑出之士之外,大半的八旗貴族都並沒有進取中原的雄心。在他們看來,多搶一些錢財和漢人奴隸,保有遼東的富貴生活,便已是女真人的大成就。而且八旗累次征戰,都是臨時從旗下徵召健壯男丁,此次出師舉族動員,自十五至七十以下的男丁,能夠騎馬射箭的多被徵召,天津一戰折損三分之一,這樣慘重的損失令全旗上下哀聲自起,誠為自天命汗起兵來未之有過的慘重損失。若不是皇太極為汗稱帝多年,政務軍事上都是其餘親王貝勒無可比擬,是以雖然手中實力大損,到還沒有人覬覦他的帝位。只是慘敗之餘,逃奔而回的譚泰舊部深恨豪格棄舊主不顧,上三旗內部都是暗流湧動,他以多年積威鎮壓內亂尚且吃力,想內排眾議與敵決戰,卻是有心無力了。

    自漢軍四處出擊,隱然有包圍京師之勢態後,皇太極終於鬆口。以他之能,自然知道敵人漸漸合圍靠攏,就是八旗全師與敵交戰,偶有小勝亦改變不了大局。若是再遲延耽擱,必成全旗覆滅之勢。因慮如此,便同意由代善父當先出京,往薊鎮、永平府、山海關等人先行撤離。而由他本人,帶著殘餘的上三旗滿蒙兵馬,連同由關外出征及在京師附近收編的七八萬漢軍一同南下,會同通州城數千守軍,挖築長壘深溝,以遲滯漢軍腳步,為掩護滿蒙八旗帶著降人官員及闔城漢人百姓逃跑多留些時間。此令一下,當下便由多爾袞兄弟諸人領頭,放縱旗兵洗劫京師庫藏,拷掠百官私產,又命京師漢人剃髮相隨,健壯男女丁口及能工巧匠全數出關,體弱不降者或是屠滅,或是任其生死。

    離京之日,京師內烽煙四起,自太和殿而始,禁宮內多處火起,闔城之內,亦是火光大起。到處都是滿人殺人放火,而即將被押送出城漢人哭聲震天,不少人離家之日,抱門而哭。被滿人兵丁如同牲口一般強行鞭打驅逐,稍有遲誤者,必定慘遭殺害。而全城百姓雖然家產被搶,已身為奴,遭遇如此之慘,卻鮮少有敢抵抗者。全城百姓連同官員士紳,皆是眼睜睜看著家人好友身死眼前,妻女被人淫辱,卻也只是戰戰兢兢於旁觀看,無人敢發一言。除非是豪富這家,以銀錢珠寶交付給入門的滿蒙漢兵,能勉強保得一時平安。五六十萬人的百姓在冬日的酷寒中踉蹌出得北京各城,在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丁的看押之下,在白日化冰的泥濘道路中艱難前行,往著數百里外的山海關而去。不少人心中絕望,害怕到了遼東之後加堅苦難捱,或是在城內便闔家縱火、上吊投井而死,或是在行路途中捱不得辛苦,挺身而逃,被呼嘯而至的旗兵或是刀砍,或是箭射,一時間逃脫無路,均是身死路邊。

    只是千算萬算,卻並沒有想到漢軍以強大的海運能力運送三衛主力至關門之內。在漢軍主力與皇太極所率的遼東漢人八旗接戰之前,一路兼程趕往山海關周圍警戒的八旗前鋒已然在永平府週遭與漢軍小股部隊遭遇。原以為小股騎兵與步兵漢軍交戰必定可以略戰便宜,誰料對方在沒有火炮的掩護下,以長矛、火槍刺刀方陣,輔以小炮、手榴彈、火箭、鐵珠、尖刺等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武器應敵,幾次交手下來,八旗兵每次均是死傷慘重,而適應了敵人戰法的漢軍死傷越來越低,天寒地凍下受創的八旗兵雖然不必擔心傷口感染,可是因嚴寒導致醫治乏術,傷者身體越發虛弱,每次交戰下來,身體內經常佈滿漢軍槍的滿人經常在痛苦哀叫中,在周圍夥伴的注視下極其痛苦的死去。

    其為如此,滿蒙八旗雖然人馬眾多,自前鋒過後,大軍齊集,人數越來越多,只是心忌漢軍火力過強,若是佔據了山海關天險,縱然是已方人數佔優,卻亦是殊無把握。各人一時半會都是拿不定主意,而一向當家做主的皇太極卻又並不在此處,各人無奈之下,只得先在永平府一帶安身,一來四處劫掠財物人口,二來派人速往通州尋皇太極,詢問他該當如何是好。

    與漢軍僵持一天之後,一直處於半昏半睡的之中的皇太極在大帳中接到了來自永平的軍報。信使在半途中遇到了豪格,原本就不想撤退的肅親王正好得到這個理由,當即便駐屯於京師城下,等候其父的命令。

    「事不可為矣……」

    眼見皇上面色蒼白,輕輕將代善等人親寫的急報扔在地上。軍帳內等候皇太極處斷緊急軍情的使者急的滿頭大汗,被他掀開的帳門被寒風拍開的啪啪做響,冷風不住吹將進來,夾雜著嗆人的硫磺味道。自清早接戰,此時已是山暮斜陽,清軍陣中炮聲越來越稀疏,自漢軍調準校距,撲天蓋地的炮彈傾倒在清軍炮隊之中,剛剛與敵手學會集中火炮做覆蓋射擊的清軍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打擊,炮手紛紛陣亡,火炮不是被敵人炮火炸毀,就是承受不了高密度的轟擊,自行炸膛毀壞。

    因為火力越發微弱,前線清軍已經抵擋不了漢軍的進逼,幾個時辰下來,漢軍前鋒已經將清軍的第一道防線打跨。若不是因為皇太極早有準備,徵集通州附近的民伕挖開凍土,以長溝、木柵、土壘,配合各式各樣的小型火器及弓箭手苦守,在十餘萬漢軍步騎大軍的打擊之下,如此堅實的防線仍告不守,而其餘延深的防線遠遠不如前方,只是天色漸漸黑暗,漢軍不為已甚,已經開始在突破處打掃戰場,穩固防線,騎兵開始往清軍陣後移動,準備包圍攻擊敵軍側翼。

    「皇上,您拿個主意啊!代善王爺,還有睿親王,英郡王,都拿不定主意。咱們是強攻關門,還是繞道草原回遼東?」

    皇太極目光一閃,原本半躺在床上,卻突然推開侍從遞上的湯碗,半坐起來。向著那使者道:「他們是豬腦麼?代善哥哥年老糊塗,莽古爾泰遇事無謀。可是多爾袞他們呢?敵人若是此時到了關門,你們還不些放棄百姓,只攜帶糧草,些入草原回遼東,還在那裡耽擱遲誤!」

    他說到此處,已是氣喘難奈,頹然倒在床上,揮手向那使者道:「要他們和蒙古諸王好生交結,多送金銀給科爾沁等幾位蒙古汗王。如是遼西不可安身,漢軍一路攻殺過去,就望老林裡退。別顧著盛京了,帶著族人一直北退。前年,我派人攻伐苦兀島,殺了通古斯野人的幾個族長,他們都害怕,帶著東珠毛皮來請降。你告訴禮親王,密林和島上雖然困苦,不過土人勢力很弱,漢軍又不便以火器大隊進擊,可以安身。別再惦記盛京繁華,那時不是故鄉,若是戀棧不捨,會害死全族的。」

    見那使者仍然呆立在帳立,皇太極怒道:「還不走!告訴豪格,他要是還不捨得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是!奴這便去辦。」

    皇太極閉目不語,耳聽得那使者靴聲囊囊,漸次去的遠了。大帳裡的近侍領班費揚古一面命人撿起適摔破的湯碗碎片,一面跪在皇太極臥榻旁邊,向他輕聲道:「皇上,不如現下就由奴們服侍皇上起身,趁著敵人未能破陣,先往京師與肅親王匯合一處,然後沿著草原退往遼西吧。」

    「我是不成的了……你帶著我的擺牙喇侍衛,去追豪格!」

    「大汗!」

    皇太極適說麼那麼許多話,其實已是迴光返照,再難支持了。他原本就是油盡燈枯,又為此事耗盡心神,想到八旗大軍很可能被人全數消滅在關外,而遼東故地亦是很難保有。他與努兒哈赤父兩代幾十年的心血,以建州女真全旗這些年來無數人的鮮血生命換來的成就,卻在這短短幾年內被一個漢人小輕鬆抹消,此時身為將死之人,種種畫片紛沓而來,走馬燈也似的在眼前晃動不休。時而是父親威嚴自信的神情,仿似在責備他不能保有父業;明而是那些戰死在戰場上的八旗弟的身影,一個個滿臉鮮血,身上全是刀槍箭矢,向他們的大汗責怪,怪他不能領著旗人攻伐天下,反而連原本的基業也保不住;而想到宸妃之時,又是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想到就要去於愛妃相聚,心中不但不怕,反而充滿喜樂之情;只是他到底身為女真全族之主,不能沉溺於兒女情懷之中。想到後,終於又想到八旗大軍現下被阻在關內,不能返回。

    想到此處,只覺得又急又怒,卻又是無全辦法可想。因喃喃語道:「我死之後,女真人誰能撐的住大局,誰能領著族人對抗張偉?不成,我要起身,我要領著大伙辦法!有我親自過去,一定能想的出辦法來!」

    他霍然起身,半直著身體想往臥榻下跳,費揚古忙上前攙扶,向他道:「皇上莫急,咱們這就起身,由皇上領著,女真人一定能重振雄風!」

    說到此處,卻又感覺皇太極搭在自已臂膀上的手越來越沉重,整個身體又斜倒下去,費揚古心中暗歎,知道適只不過太過激動,能差點兒站將起來。因又湊上前去,正欲安慰,卻見皇太極兩眼緊閉,口鼻間已是一絲氣息也無,面頰間一縷潮紅,顯然是已經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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