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試探(二)
那兩名女子仍是不答,張偉冷冷一笑,又道:「別以為能尋到機會逃走,又或是能自殺,送去軍營之後,成日捆綁,除了進食入廁,休想有半刻的自由。若有了身孕,則用尖頭木棒捶打流產。以你二人的年紀姿色,每天最少也得接百十個軍漢,最多十年,你二人便被蹂躪至此。」
見兩人相擁而跪,那年少女子嚇的渾身發抖,卻兀自閉口不言,張偉心知她聽的懂漢話,便又恐嚇道:「你二人做不來事情,料想是嬌姓慣養的大戶人家出身。便是什麼貝子、貝勒的妻室兒女,亦有可能。我會令畫師為你二人做畫,印了出來發行至大江南北,便說是我在遼東俘獲的滿人貴女,現下已在台灣身為營妓。哈哈,料來那後金國的臉面,此番要被你二人丟個精光!」
「你當真是無恥!」
「唔?你肯說話,不再裝聾做啞了?」
張偉得意洋洋,在原地踱了幾步,又笑道:「我這幾年,什麼樣的場面人物沒有見過,你個小小女孩,到想欺瞞於我?看你神色形態,必然聽的懂漢話,還想裝蒜!」
那柳如是此時已知道張偉到了府門之前,因現下是她隨身侍候張偉起居,此時白天夜間溫差頗大,她人雖小,卻是心細的很,此時已捧了張偉的綿袍站在門內,看到張偉如孩童般模樣,便抿嘴一笑,偷眼向門外一看,見張偉調笑的女子年少貌美,便立時將臉一沉,心中不樂,便立定了腳步,不再往前。
「快些與我說來,姓甚名誰,到底是滿人哪個貴戚的妻女?」
那女子既然已開口說話,此時將心一橫,又向張偉怒道:「將軍,我看過你們漢人的書,上面都是些仁義道德的話,怎麼將軍你在遼東燒殺搶掠,沒有半分慈悲心腸?殺害我們滿蒙之人也罷了,就是你們自已的漢人你也不放過。現下又欺付我們弱小女子,恬顏不以為恥,反以為樂事。大人,難道你沒有半點羞恥之心嗎?淫人妻女,按你們漢人的說法,是要下地獄的!」
「喔?是麼?那你們滿人在遼東燒殺淫掠又干的少了?我聽說,就是在最近,皇太極領兵入關,攻下了昌平,留著大貝勒阿敏駐守,後來明軍反攻,那阿敏情知守不住城池,撤走之前將城內數萬漢人盡數殺了,稍有姿色的漢人女人都搶回了後金。按你的說法,我是惡魔,你們滿人反道是菩薩了?當真笑話!」
說罷又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普通滿人女子會說漢話的甚少,你必是貴戚之家的女子,若還是不說,你便知道什麼是以彼之道,還諸與其身!」
那女子聽道張偉提起滿人在遼東燒殺淫掠一事,只是低頭不語,後來略想一想,便又道:「那是當年老汗在位時的事,現在的大汗已不准如此。阿敏如此行事,大汗一定會處置他。」
她年紀雖小,這番話說出來卻是頗為自信,言語間顯然是對後金的軍國大事甚是瞭解,張偉心中一動,又故意道:「你是說皇太極麼?他現下自身難保!我回台之後,聽說因赫圖阿拉被毀,瀋陽全城盡成瓦礫,又因我挖了努兒哈赤的棺材,滿人各貝勒對皇太極都是極為不滿,若不是他這些年來頗有威望,只怕是連大汗也沒有得做。就是如此,除了兩黃旗和兩白旗,其餘四旗都不大聽他的號令了。聽說,他一個月間瘦了十幾斤,都已經快不成人形啦。」
那年少女子聽他說完,臉色立時便的惶急起來,卻不理會張偉,只低聲同那年長女子說了,那女子一聽完,臉色大變,掙扎著想站起身來,卻因適才額頭在石獅子上撞了一下,又乍聽到消息,心神激盪之間,猛然動作,只覺得頭一陣陣發昏,已是暈了過去。
張偉冷哼一聲,已知這兩名女子與皇太極關係非常,只是此時天色已晚,他也有些乏了,因令道:「老林,把這兩個女子送到後院廂房,嚴加看管!」
說罷抬腳入內,卻一眼撞見柳如是站於眼前,因見她似笑非笑,年紀雖小,卻是體態風流,神色俏麗,此時一臉的醋意,卻又更添嫵媚。
張偉咳了兩聲,先前她手中衣物接下,又笑道:「如是,你看,我一回來,便擒住了兩個奸細。」
「是了,我的爺,您自然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常……」
「咳,也就你敢這麼著同我說話了。」
「怎麼,爺難道要用軍法責罰小女子麼?」
「唉,不敢不敢。」
她一邊將張偉身上衣衫整齊平順,一邊抿著嘴嘲諷,卻是隻字不提那年輕的女子,張偉心中暗自慚愧,知道自已因見容貌美麗,故而有些失態。當下由著柳如是整理完衣衫,兩人一路談談說說,那年輕女子聽他二人說笑,卻是想不到這凶神惡煞一般的漢人將軍,卻又如此平和溫柔,又想到數千里外那個身長體胖,終日忙碌不休的大汗,心中記掛,一時間竟想的癡了。
第二天一早,張偉早早起身,梳洗過後,柳如是已是將早點端上,張偉略看一眼,便道:「止留下米粥,別的都端下去。」
柳如是詫道:「爺昨晚歇息的不好,怎地胃口這麼差?」
張偉輕輕搖頭,答道:「不是。今日要祭奠死難的漢軍將士,我要素衣茹素一日,以慰亡魂。」
柳如是因見他神色凝重,眉宇間似有憂色,她來到府內已久,卻是初次見張偉如此情狀,心裡擔憂,卻也不好勸慰,只得默默將飯菜撤下,又令人送上白衣,束帶,草鞋,張偉換上之後,令人去請了何斌、吳遂仲、史可法等人來府。
待台北一眾文官也盡皆服素而來,一行人白衣草鞋,出得府來,卻見隨同陪祭的台灣民眾亦皆是白衣素服而來,隊伍之前,便是那些戰死的軍烈家屬,待張偉等人同出,鎮北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匯聚了數萬人,因公祭之處正在桃園軍營之內,當下由張偉帶頭,一行人浩浩蕩蕩,步行向那桃園兵營而去。
此番祭奠規模如此之大,一則是漢軍自成軍以來從未有過些慘重傷亡,二則張偉慮衣日後戰事越發頻繁,難免會有大量的台灣民眾投軍後戰死,是故不但要有身前身後之豐厚俸餉及撫恤,還需在死後大舉祭祀,已給其身後哀榮。張偉已然決定,大祭之後,便命人建立忠烈祠,凡是漢軍死難將士,皆將神主牌位供奉於其中,春秋祭祀,永不斷絕。以此形式,來尊榮肯為國死難的英傑。
待到了兵營之內,所有的漢軍雖是仍著黑衣,卻皆於胳膊上縛白布,以示舉哀,待張偉到時主祭之位,周全斌身為主祭官,乃令道:「唱禮!」
他一聲令下,所有的漢軍兵士皆齊聲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歌聲雄勁蒼涼,語意慷慨,正是當年秦軍的戰歌,此時被張偉下令用來做祭祀的禮讚,數萬人唱將起來,當真是說不出的悲壯。四周圍觀的百姓已被這悲切的歌聲感染,先是由戰死的將士家屬帶頭,後來全數圍觀的百姓亦都跟著痛哭起來。
周全斌眼見不是事,忙令道:「樂止,請張大人奠酒,釋菜,焚香秉燭。」
這一套禮儀皆是古人祭奠時最重要的過程,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些禮儀在祭祀大典中也極是重要,當下眾百姓見張偉上前,便慢慢止了哀聲,由張偉拿起奠酒,向四方拋灑,以祭亡魂。
待諸事完畢,方由周全斌又令道:「舉哀!」
在痛哭聲中,張偉轉身離去,這些兵士都因他而死,留在此地,徒增傷感罷了。他默然登上馬車,心中只是在想:「我這裡如此模樣,不知道那遼東,又是如何的情形。此番滿人死傷甚多,想來那入關搶掠的滿人中有不少父母妻兒死在我的手中,那邊,提起我來,不知道是如何的情形呢。」
冷漠一笑,卻是全然不在意,他自已或許不大在意,其實他現今比起剛來明末時,心腸已是冷硬了許多。終日間勾心鬥角,眼前儘是刀光血影,又是身處上位,威權赫赫,一語可以使人尊榮,一語可使人敗家身亡,權力在手,人已是改變了許多。
此後數日,張偉一直忙於撫恤慰問傷亡漢軍的家屬,因他身位尊貴,親身到處宣慰,可比尋常的官員強上許多,待漢軍招兵的榜文一出,立時便有近十萬精壯的男子報名,張偉得知龍武衛軍淘汰了大半軍士,止留下五千精壯老實的原遼東明軍,便命將這五千明軍盡數補充至南人的漢軍之內。新募集的新軍盡數補充龍武衛,如此這般兩相抵換,待孔有德等三將興沖沖回營訓練士卒時,卻發現除了自已的親兵,餘者再無一人相識。三人木瞪口呆之餘,卻也不得不佩服張偉御下之能。自此死心塌地,不然再有擁兵自重,自立山頭的心思。
他這邊整軍頓武,安撫移民,一派興旺模樣。於此同時,遼東的後金,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大汗,醒來,大汗……」
一聲聲的呼喚並不能立時喚醒暈迷中的後金天聰汗,皇太極自從北京城下後撤後,擺脫了關寧鐵騎的糾纏,出長城至內蒙草原,遇到了科爾沁部落派來的信使,得知遼東被襲,形勢危急的消息。縱然是心急如焚,他心中卻是不敢相信敵人能攻城盛京的城池。那城池是當年明朝備邊的堅城,加之城內有濟爾哈郎和李永芳的漢軍一同防守,縱是打不過敵人,想來守住城池也絕無問題。故而雖然著急,到也並不害怕。只是擔心敵兵四處騷擾破壞,來年脆弱的後金財政,恐怕難以維持。
「還好此次從關內搶了不少金銀,不然明年的日子可是難熬的緊。」
這位後金大汗不住的安慰自已,一邊下令全軍輕裝速行,馳援遼東。雖然是全軍騎馬急行,到底是從內蒙草原繞路而行,待他趕至鐵嶺,已得到了當地駐守將軍派來的急報,得知盛京被攻破,城內八旗並所有的旗人盡皆死難,敵人又是縱火燒城,城內所有的民居皆是成瓦礫,就是汗宮亦被焚燬。
他鐵青著臉,騎在馬上聽著那報信人不住的述說,因見那人淚如雨下,喝道:「咱們女真諸申的男人永遠不要流淚!要用敵人的血來洗清恥辱,你的淚水,只能成為敵人的笑談!」
他雖是努力定住心神,又喝退流淚的部下,到底心裡無法接受這個沉重的打擊,用鞭子狠擊身底的坐騎,不顧身後親隨的追趕,一人單騎在前,一路狂奔趕至瀋陽。
待入得城內,滿地都是凝結的鮮血和發臭的屍體,抬眼看去,竟然無一幢完好的房屋,斷壁殘垣橫列於前,成群的綠頭蒼蠅圍繞身後,出征之前尚且繁盛完好的盛京城,竟然已成了鬼域。
他忍住一陣陣的頭暈噁心,縱騎趕到汗宮,因見到滿地的屍體,心頭更是大急,待行到宸妃所居的大殿,因見各處都是蘇拉宮女的屍體,唯獨不見宸妃,止不住流下淚來,喃喃道:「難道連你也被害了麼?」
他緩緩抽刀身上的小刀,對準心口,便待用力刺將下去。多般的打擊,已使他承受不住,最心愛的宸妃又不知下落,直教他心灰意冷,不欲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