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倭亂(三)
那御膳房前來侍候的廚子哪曾見過這些大人物,聽得張偉吩咐,卻是坑哧坑哧答道:「回王爺,這是祖制,不好更改的。」
張偉將眼一瞪,喝道:「我是我孫子的祖宗,我今日定的規矩也是祖制,他偏就改不得?不准再說,快些下去用小火爆炒幾個小菜,送來與我下酒。」
那廚子忙不迭去了,炒了幾個小菜送來。雖沒有適才那麼花哨,張何二人吃將起來,卻是順口的多。兩人吃上一氣,張偉卻突然想起一事,向何斌問道:「適才在奉天殿時,卻沒有聽你說起改革幣制一事,難道這些大佬們不同意麼?」
何斌「吱呀」一聲,抿一口酒下肚,又撿起一塊腰花吃了下酒,方答道:「改銀錠為銀圓,主意雖好,此時卻行不得也。」
見張偉詫異,何斌停籌,正色道:「江南大定,所為何來?不過是百姓圖個安穩,縱有明朝餘孽想有心攪風搞雨的,百姓們得了好處,也是不依。而你想鑄銀錠為銀圓,自此之後以銀圓為貨幣單位,這想頭是好。一來省銀子,二來沒有什麼火耗可言,西洋諸國,也都是這麼個干法。你知,我自然也知,曾與外國交通貿易的大商人們也是知道。可是內陸百姓知道什麼?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你便要東改西改,把他們手頭上的銀子弄了去改成一塊塊銀幣,百姓知道什麼?只當是上了官府的當,好好的銀子沒了!志華,那麼立刻便是天下大亂!再有,咱們與外國貿易,都是順差,他們的銀子一直水淌也似的往中國而來。咱們設立稅務海關,就是打算把原本的走私貿易弄成正式官立,把流入大商人腰包中的銀子掏出來,交給政府。改鑄銀幣後,外國人要求用銀幣交易,該當如何?商人們使用銀幣交稅,而內陸百姓卻不肯使用政府鑄發的銀幣,還是用白銀、銅錢。這樣咱們不是做了冤大頭麼!此事斷不能急行,待各地銀行成立,咱們在百姓中有了信譽,有了本錢,那時候再改幣制,阻力便小上許多。況且你要大興教育,十來年後,那些學了新知識的孩子當家做主了,自然知道你的想法,不是比現在容易許多麼。」
「是了。中國改革何其難也!王安石當年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這是多大的勇氣,我佩服他。」
兩人都是喝的微醺,張偉今日雖此時稱王,卻與做了皇帝並無不同。雖覺心中有些怪異,卻也很是興奮。而何斌與張偉交好,張偉做到如今這個位置,對他卻仍是如當初一般,而他想來也會水漲船高,將來封公封候,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正在興頭,卻見有一待衛頭目急步跑來,在殿外躬身一禮,大聲稟道:「漢王,何尚書,外面有漢軍使者求見,道是有緊急軍情奏報。請漢王示下,是立刻傳見,還是轉令其去參軍府?」
張偉醉眼迷離,略想了一回,便回話道:「命他赴參軍府便是了,有甚軍情,命參軍們商定了辦法,然後再來奏報。」
那侍衛應諾一聲,便待離去。張偉卻又隨口問道:「那人自何處來?是襄陽還是福州?可是有亂民叛亂?」
「回漢王,使者來自日本!」
張偉霍然起身,倉促間竟將酒桌帶翻,酒水四濺,立時將他與何斌二人弄的狼狽不堪。卻是不管不顧,只向殿外的那侍衛喝道:「快將那人帶來!」
待那漢軍使者被帶入殿下,匆忙行禮完畢,將身後背的急件包裹解將下來,將急件遞與張偉。張偉劈手接過,急忙打開火漆印信,展信便看。
何斌原本暈頭漲腦,被張偉一鬧,此時酒已醒了七八分。因見張偉看完信後臉色陰沉,在殿內負手急行,卻只是不說話。因急道:「到底出了何事?你到是說話啊!」
將手中急件團成一團,張偉沉聲向何斌道:「倭人做亂,攻打長崎!」
何斌長出一口大氣,坐回座椅,向張偉笑道:「你也是統兵大帥,怎麼如此沉不住氣。倭人又能怎樣,長崎雖只有兩千駐軍,可是這些年來修的炮台有多少?還都是用你教的法兒修的,堅如鐵石!倭人又沒有炮,就是來上十萬八萬的,也是攻不下來。咱們怕它怎地,調兩萬漢軍,並施琅所部,一回去就把他們給打趴下了。」
「若是如此簡單,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次的事,卻是怪的很。那倭人不是無炮麼,文瑨信上說,倭人出動了十萬大軍,急攻長崎。好在他在那邊經營多年,有的是密探間細,倭人大軍未到,他便令駐軍入城,準備好火炮,等著轟他媽的。誰知道那些倭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大炮,雖然不如咱們的火炮犀利,可也有一百多門,大大小小的排在長崎城外。他們的射程不如咱們,於是用倭人步兵猛衝,掩護著火炮在後面開炮射擊。若不是長崎和城池兩邊儘是咱們修的炮台,俗話說蟻多咬死象,長崎早就不保了。就是這麼著,文瑨來信時說,時間長了,一樣頂不住。」
看一眼那個一臉疲憊的長崎來使,張偉向他問道:「你走了幾天,你估摸著現在長崎那邊還頂的住麼?」
「因是順風,屬下在路上只花了十七天時間。臨來時倭人已是攻了十幾次城,若不是江總督這些年來將長崎城重修擴建了幾次,咱們大炮又多又好,早就頂不住了。倭人不計死傷,拼了命的攻城,城頭下當真是屍橫遍野,他們的大炮也炸毀了不少。只是那倭人悍不畏死,一**的拼了命向前衝,漢軍就是鐵人,也頂不住這麼著攻法。」
看一眼張偉神色,又道:「雖是如此,長崎城高堅險,急不可破。我來的時候,倭人攻城的次數已然降了下來,只是用火炮和咱們對射罷了。依屬下看來,再頂上一兩個月,糧草火藥不盡,咱們也是不怕。」
張偉點頭稱是,道:「我也是這麼想,文瑨雖然叫苦,我心裡到是有數。只要彈藥和糧食充足,固守不出,長崎卻是無虞。可慮者,到是在蝦夷!那邊不過只有一千左右的漢軍,看著我的馬場。若是倭人派些兵馬去蝦夷,我這幾年的心血只怕是白費了。」
何斌這才醒悟,張偉最擔心的自然不是長崎,而是這些年辛苦送到蝦夷的那些種馬。那蝦夷地處蠻荒,除了少數土著外再無人煙。氣候又與遼東相似,用來做牧場,養出的馬正好適用於八旗爭戰。若是被倭人衝進去一通破壞,這幾年的心血可是白費了。
此時留在南京的眾參軍將軍與張瑞、契力何必已聽令傳到,於宮門外候命。張偉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打算,因命道:「張瑞與契力不必進來,這便回軍營待命。命人通傳水師,以舟山施琅部、張瑞帶四千飛騎、契力帶一萬萬騎、並南京城內炮隊四千人,再由襄陽抽一軍兵力,福州兩千人,前去長崎救援。」
何斌急道:「那麼蝦夷那邊呢?咱們不管啦?」
張偉歎口氣,向何斌道:「一子不棄,全盤皆輸。蝦夷那邊只得自生自滅,守的住就守的住,守不住……」
他雖不曾明言,不過以眼前諸人對倭人武士凶殘生性的瞭解,蝦夷那邊的一千多漢軍,還有那些養馬人,多半是不能活了。
見何斌面露不忍之色,張偉又道:「只盼他們能挺過長崎戰事,如若不然,也是沒法子的事。倭人主力都在長崎附近,一戰而擊潰之,則日本事畢!」
他坐回御座,提筆寫道:「漢軍征日各部,悉歸長崎總督江文瑨提調。擊潰長崎之敵後,可相機而動,攻佔京都、江戶。天皇及幕府留否,由江文瑨臨機決斷,此令。」蓋下印信,交與殿中侍衛,命其飛奔而出,交與張瑞等漢軍諸將。
待長崎來使與傳令侍衛下殿而去,張偉喃喃自語道:「此時若是明軍大舉來襲,我竟不能出擊,也只得固守而擊破之了。嘿嘿,若是有心人趁著此時的空檔反叛,到也是有趣的緊。」
此時長江南北信息交通已然斷絕,張偉卻是不知道崇禎早便急紅了眼,已下定決定調關寧鐵騎入關剿賊。至於南京對面的准揚等地駐軍,崇禎卻也知道渡江不易。只是等著川陝賊兵被剿滅之後,由四川直入襄樊。因不能渡江,卻已將宣大等地邊兵調歸陝西,由洪承疇節制指揮。張偉並不以對江明軍為意,對他們這些幾萬人的調動,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此時若是過江邀擊,將明軍主力一舉擊潰到也並不甚難,只是事後之事難辦,張偉此時決然沒有渡江的打算。以台灣一地吃下江南已是以蛇吞象,若是再攻至北京,那麼大的地盤,那麼多的降兵降將,卻難保不出岔子。漢軍人數太少,待江南富庶之後,擴軍以戰,到那時卻又有何懼?
待各部漢軍接到命令,紛紛往日本而去之時。寧綿一帶明軍早接了皇帝詔命,並有袁崇煥親筆書信,又得知皇帝已將袁督師放出,命為宣大總督。同進又命盧象升為薊鎮總督,出關的關寧兵先歸由盧象升統領。因近來與遼東滿人相安無事,兩邊通商不絕,來往不斷。雖是不知皇太極情形如何,兩邊的氣氛眼見是越發的和睦。當此之時,卻又要將明軍調入關內征戰。幾名大將尚不知道如何,下層的軍官和兵士卻都是滿心的不情願。
綿州總兵祖大壽一早便出得總兵衙門,準備赴寧遠與趙率教等人會議。甫一出門,便聽到一群兵士在府門照壁前破口大罵。各人都道:「鳥皇帝一年不知道發給咱們幾兩銀子,還把袁督師關了這麼些年。現下關內大亂,江南也給人佔了,南京也丟了。這會子想起咱們來了!也不知道那幾位大帥怎麼想的,若是依咱們的意思,乾脆出兵把袁督師搶了回來,咱們在遼西擁他為王,看皇帝又能如何!」
祖大壽聽得眉頭緊皺,卻也知道這些兵士說的到也是實情。便是他自已,心中亦是甚多不滿。卻向身邊的親兵令道:「帶人過去,把那幾個不知死的都捆了去,扔在馬棚裡,用馬糞把嘴堵上!待明天一早,再吩咐人去問著他們,還敢胡說了不!」
說罷打馬而行,帶著百餘親兵直奔寧遠而去。雖然近來遼東無事,到底這祖大壽是積年的總兵官,在遼東世代為將,出得城門,便吩咐祖大樂等人緊閉城門戒備,非祖大壽回城之後,不得擅開。
此時已是崇禎五年二月初,遼東苦寒,關外已是雪化天暖,這綿州至寧遠一路,卻仍是沒膝的白雪蓋地。好在官道雪融的快,勉強到也行得。祖大壽一早出門,快馬而行,到得第二天傍晚時分,已至寧遠城外。命人叫開城門,便直奔寧遠總兵趙率教府邸而去,待到了府門之外,卻遠遠見了那趙率教領著一群部下在外等候。
「老趙,偏你禮數最多!這麼大冷的天,你跑外面來做什麼。」
離的老遠,祖大壽便跳下馬來,與趙率教親熱一抱,又向其餘各將打過招呼,嘻笑一陣,兩個總兵方攜手在前,領著眾人往府內而去。
這兩人都是袁崇煥的心腹大將,世代鎮遼的軍人世家。這幾年來因當年在北京城下一怒出走,又曾威脅京師,皇帝並不能治罪他們,又免了派遣文官來指手畫腳,這兩人相處甚好,再加上山海關總兵吳襄,這三人通力合作,除了拿些朝廷的餉銀之外,竟不要他們操一點心,就將這遼西各地守的如鐵桶一般牢固。是以雖沒有了袁崇煥鎮守,皇太極前番入關,卻仍是不得不繞道內蒙草原,由長城而入。沒有補給和連成一線的後方,也只得飽掠一番便即返回,說將起來,這便是關寧鐵騎鎮守寧綿山海的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