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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百六十八章 高唐之圍(下) 文 / 乾坤不動

    高唐縣外圍,漢軍主營中,大漢監國太子劉動負手而立,一而再再而三的審視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不時露出遲疑的表情。布下這般宏大卻又暗藏詭計的局,對於局勢的操控在這個時刻似乎到了極限。

    「呼……三天,也只有三天而已。」搖頭笑了笑,劉動清俊的臉孔浮現一絲得色,幾分苦澀。

    驚醒佈置的反攻河北戰略看似簡單,實則蘊藏漢朝強大的軍事實力,才可以成行。有多少漢朝兵將不分晝夜攻堅奔波,有多少人不畏生死作為疑兵,又有多少人殫精竭慮的計算胡人的行動,最終才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早在南方,未曾抵達中原的路上,劉動便一直思索如何才能解決胡虜之患。以父皇的實力,揮軍北上連戰數月也是無法立足河北,自忖才能不如父皇的太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辦法有,但要看時機。

    胡人的放手一搏,南下征討中原正是給了漢朝最恰當的時機。胡人糧草匱乏,大量的兵力要往塞外就食,漢朝元氣大傷正是休養生息的好時候。這個時間點上,拼著中原不小的損耗強行出兵,而且是兵分七路,虛虛實實,傾其所有的北上征伐胡虜。

    看起來就像是胡人南下的翻版,可一前一後的時機環境形勢完全不同。這就是為何太子劉動不顧朝臣反對,甚至對於自己的父皇也採取了先斬後奏的方式強行出兵的原因!

    或許十年之內,河北不會再有如同今日般孱弱的防線;或許十年之內,胡虜不會有今日般的掉以輕心。

    大漢水師十損六七,可仍有的三分力量仍是不容忽視!有這份力量作為支撐,佔領河東,青州這兩方環水之地,漢人便有了立足的基礎。而胡人一方縱然北上的大軍能夠南下,也需要面對糧餉逐漸匱乏事實。

    佔領,堅持,才能勝利!

    但也只有三天時間而已,胡虜皇帝劉淵用了三天看透了漢軍的佈局,而這三天漢軍收穫甚豐。但劉淵在這三天之中並沒有犯錯,在未明敵情前的行動都是合情合理,漢人收穫不小,如今卻是到了胡人發威的時候。

    三天的瘋狂攻略沒有讓漢軍攻下平原,甚至是高唐,這是胡人的堅韌導致的。可胡人的援軍正四面八方的趕赴平原,外圍的漢軍一而再再而三的後退也是拖延不了多久。

    破城,勢在必行!

    平原,勢在必得!

    可在此之前,要先拿下高唐!

    疲憊的將士正在休息,後續的援軍還在組織,看似超過十萬的漢軍陣容,內中超過半數都是連續征戰疲勞至極的漢軍。戰事的強度以及長途的奔波雖然辛苦,但不足以讓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們感到如此艱辛。

    若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還要連續的趕路作戰,這才是對身心的巨大折磨。短暫的休息無法消除精神與**的疲憊,可漢軍的時間似乎已經快要走到了盡頭。

    「殿下,城內保守估計胡人在四千之上,此刻發動攻勢,明早之前定可破城!」戴淵肅立一側,見殿下從沉思中醒來,第一時間迎上那銳利的目光說道。

    劉動微微頷首,看了眼站在身側的譙登,那眼光的神情與戴淵同樣。祖逖等人兵力有限,劉淵又非是等閒,時間不多了,若不珍惜時間怕是功敗垂成。

    天色漸晚,漢軍在營中歇息,在白日裡擺出攻擊姿態後,並沒有真正的攻城。城中的胡人慶幸漢軍並沒有發動猛攻,至於什麼原因高唐守將王延也是不清楚。

    可有人清楚。

    段叔軍無疑是段部當中謀略最為精奇者,漢軍始終一師迎敵,餘眾不動露出了破綻,顯出了馬腳。

    「漢人晝夜攻劫,百里奔襲,盡略沿岸府縣。然人不歇息,馬不停蹄,此乃疲憊之師——今夜劫營當獲全勝!」段叔軍信心十足的說出這番話時,就算是漢人聽了也不得不讚歎此子智慧。

    「若遇阻礙當奮死戰之,如此必可大勝!」段叔軍似乎把漢軍的戰力想的更加強大一些,又補充了一句。

    營火通明,盤繞高唐縣數圈的漢朝大軍營屯,猶如一條黃龍盤踞在此。那通體的光芒超過了皓月,掩蓋了星辰,浩大無匹。

    營樓上站崗放哨的軍卒,往來巡視的宿衛,營外方圓二十里內奔馳的斥候,樹梢草叢中的伏路探子,構成了巨大的警訊網。只要有敵人進入方圓二十里,必然有警訊傳出,這是漢人可以安心入睡的倚仗。

    鐵蹄轟鳴而來,胡騎勢破山河!

    警訊由外圍傳至中軍大帳,所需的時間不過是片刻,原本明亮的營屯在短促的嘈雜後顯得更加的熾盛。

    胡騎來襲,正面來襲!

    平原,丘陵,溝壑,樹叢,小溪,河畔,鐵蹄處處,鮮血斑斑。絆馬索,鹿角,陷坑,暗箭外圍漢軍的佈置在敵騎侵入的剎那瞬間啟動。人影交錯,靜謐無聲,並非無聲,而是所有的殺伐之音盡數被鐵蹄踏碎,掩蓋在飛揚的塵土中,瀰漫的血腥中,難以瞑目的雙眼中。

    段文鴦匹馬單刀馳騁在前,千餘胡騎左右簇擁,如同一道無可阻擋的鐵流,碾碎了通往漢軍大營的一切阻礙,劈開了一條夜路。

    月光照前路,胡騎不持火把,燈球,依循越而行,緊鎖前方燈火通明的漢軍大營!

    戴淵站在營圍,手按劍柄登上高台瞭望,黑漆漆的不見敵蹤,縱是月華在這營屯的輝映下也是自慚形穢。可敵人就在那裡,奔著這光輝的營屯殺來,聲音早已暴露了對方的位置,漢軍上下做好了迎戰準備,只等對方抵達。

    可最先開戰的不是這裡,而是側翼。

    夜幕掩護下一支胡人步卒先一步掩殺而到,營圍外的殺戮聲,喊殺聲讓漢軍為之一驚。胡人竟有滲透自家外圍偵查的能力?

    「此等小道,能奈我何?投石立放,弓箭準備!」戴淵一絲不苟的立在營圍上,眼睛隨意掃了四周接二連三傳來的戰況,對此毫不在意的道。

    一頭霧水的漢軍投石校尉接到了命令,不知道為何要鎖定那一片黑暗。數十投石車應聲而動,漫天碎石拋出,如同亂石擊海。

    馬蹄聲近,腳下略有顫抖,分不清是大地的哀鳴,還是自身的興奮。落在夜色中的投石攻擊毫無用處,夜色如同一潭死水,只有在接近營屯的範圍才逐漸有了生氣,顯露了本色。敵在眼前,漢軍弓弩狂she!

    哀嚎聲聽得令人發膩,身處其境的漢軍只是覺得振奮。敵騎仍在奮勇衝鋒,即便已經成片的倒下,可更多的慘呼聲來自於騎兵身後,一潭死水般的黑夜之中。

    數千後漢步卒在騎兵身後疾行,夜色與馬蹄聲成為了最好的掩護,可始終瞞不過戴淵。戴淵不憑聲音,不需視覺便可判斷出其中的蹊蹺,因為用的是道理。

    方圓二十里的眼線佈防,如同一張大網,想要從網眼中漏過,只有一些小魚而已。胡人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採用鐵騎這樣的大魚正面衝鋒!因此營屯四周不斷靠近的敵軍,發生的戰事只不過是小股敵人罷了,那人數怕是一隊也只有十幾二十人罷了。

    人是作戰的基礎單位,心卻是人的根本所在。漢軍不被敵軍的小隊奇襲所困擾,驚慌,對方的付出等若失去了用意。戴淵不相信胡人真的笨到用千餘鐵騎衝擊十幾萬人的陣地,那騎兵身後的大片空當,正是胡人大軍最佳的藏匿之處。

    所以投石狠狠的砸了下去,如同正面的飛矢勁弩狠狠的射殺胡騎一樣,毫不猶豫,乾脆利落!

    一時間後漢步卒被突如其來的石雨砸得頭皮血流,骨折筋斷。帶頭的大將段順更是被一顆拳頭大小的石子砸在肩上,肩骨碎裂應聲而倒。沒等身體倒落地面,接二連三的石子落下,可憐段順哼也未哼一聲便死於非命。

    心中念著段叔軍的「遇阻礙當奮死戰之」,段部大將段文鴦面色難看之極!看看將近漢營外圍,自己的千名騎兵僅存四百餘騎,四下分散根本形不成衝擊的力量。這從黑夜中殺出的鐵流,在即將接近大漢營屯時竟然熔化……單刀匹馬,如何死戰?

    「退!」凶厲如段文鴦,也知此戰絕無勝機,繼續下去更無生機!

    「撤!」幾乎在同一時刻,石雨中的段叔軍也是疾呼撤軍。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可也為漢軍提供了廣闊的攻擊範圍。因為摸不清胡人的具體位置,所以漢人的投石車撒了一張大網,而為了躲避投石攻擊四下散開的胡人勇士們便跑不出漢人的攻擊範圍……

    漢將戴淵依舊靜靜的站在營圍上,打量了許久,擺了擺手返回大帳,脫了衣甲呼呼大睡。相信通過這一戰,再沒有胡人夠膽來劫營了。

    短暫的激戰瞞不過高唐城的胡軍,一張張失望的臉孔下是軍心士氣的萎靡不振。被漢人圍困只有短短兩日,可巨大的心理壓力讓胡人難以呼吸,甚至難以繼續堅持。若是在塞外,此刻早已跪地請降了……

    不是所有的胡人都驍勇善戰,不是所有的胡人都豪勇鬥狠,貪生怕死,屈膝投降,陰奉陽違,苟且偷生一樣不少。

    是人皆如此。

    「降敵?」府中的高唐守將王延不覺啞然失笑。

    這些胡人當年在塞外你爭我搶,強大的吞噬弱小的,弱小的畏懼強大的。如今成了後漢,秉性卻是沒有絲毫的變化,這或許便是胡人與漢人的區別,又或是這塞外數百部族聯合而成王朝的弊端。

    即便統一了國號,統一了制度,統一了權力,統一了天下,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到一統人心。

    今時今日高唐城內顫抖懼怕的卑微生命與塞外風光中那為求生存而屈膝求生的沒有任何差別,只不過是對手的不同,只不過依然是強大的對手。

    「帶一隊人去城中巡視,敢言降敵者殺無赦。」王延頭也不抬的吩咐道,淡淡語氣便似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待幾名將領離開了府邸,王延方才抬起了頭,眼中的凶se,嘴角的輕蔑,讓人不寒而慄。

    「降漢?我這種人降漢哪有什麼好下場……至於胡狗,死多少又與我何干?」王延走到睡房,抬手仔細撣了撣那印綬上的灰塵,喃喃自語的說著。那印綬光潔如新,明亮耀眼,可在王延的專注的眼神下,仍是有那麼一絲絲的塵埃,好像如何拂彈也是無用。

    ……

    ri頭由山丘的東方升起,暖暖的春意覆蓋大地,好似昨夜那一長短促慘烈的戰鬥並沒有發生過。

    看著眾人的神態,段叔軍知道這一戰的陰影仍然存在於每個人的心裡。未曾與敵軍短兵相接,便如此大敗,對於段部來說是前所未有之事,更是難以置信的事實。即便當年面對強大的匈奴,段部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狼狽的時刻。

    偏偏這樣的事實便發生了。

    縱然這裡參戰的並非段氏的全部,可仍足以對每個人造成相當的打擊與屈辱。

    「他娘的!只有這些人了……」段文鴦一瘸一拐的從遠處走來,腿上中了兩箭,但段文鴦的行走速度並不慢,可見其體魄有多麼的強健。

    段叔軍看了這堂弟一眼,不由搖頭歎息:「這一戰我們敗了。」

    六千步騎,半晚的時間重新聚集的只有不足三千人。餘下的大半是死了,小半是逃散,這一戰後平原的兵力便堪虞了。

    「但高唐還沒有丟,時間又過了一夜,我們仍然沒敗。」先承認這一戰的失利,再用局勢來激勵人心的手段果然高明。聽完段叔軍的這番話,在場不少將領都重新點燃了希望和鬥志!

    高唐這門戶沒有丟掉,折損些兵力又能怎樣?大不了返回平原守城,也能堅持到援軍趕到。

    段文鴦咧嘴道:「那事不宜遲,我們回平原吧。」

    「嗯。」段叔軍點頭應道。眼下僅有的兵力根本對漢軍造不成任何的威脅,唯有退兵一途了。而且漢軍在得知平原折損了這般兵力之後,會不會改變戰略去圍困平原而放棄高唐仍是未知之數。

    想到這裡,段叔軍心頭一緊,恨不得馬上回到平原重整旗鼓。

    ……

    平原城,平原郡首府所在。

    這平原郡的地盤與人口都是國家的,可平原城卻是段家的。內中的人口都是從附近遷徙而來,本城的賦稅根本不用向國庫繳納分毫,盡數都屬於段氏所有。

    可如今看著城頭上飄揚的漢字大旗,方才振奮的兩千多胡兵一個個目瞪口呆,段叔軍更是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幾乎摔倒當場!

    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偌大個平原城為何改旗易幟!?

    胡人出沒在城池附近,瞞不過漢人的耳目,城門一開盡萬漢軍高昂出陣,殺氣騰騰的壓迫而來。

    「叔軍,還不快走!」胡人見狀面如土色,敗軍之將如何抵擋數倍的敵軍?怎奈段叔軍好似著了魔,發著呆,立在原地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吭。

    「漢人殺來了!快跑啊!」看著漢軍黑壓壓的圍攏過來,等不及的胡兵胡將自發的吶喊逃竄,沒人願意送死。

    幾名親近將領幾番搖晃,段叔軍也是沉默不語。段文鴦飛馬而來,把段叔軍挾在腋下,一行人才險險的離開了戰場,免於與漢軍動手。事實上這兩千來人一旦被漢軍沾上,便會失去所有的生機。

    漢軍沒有追趕,面對這樣的喪家之犬追趕沒有任何的意義。事實上漢軍都是亟需休整,對於殺敵,這幾天實在是殺得太多了。

    如果圍城的意義在於破城,那麼本殿破掉平原也是同樣的效果。

    前一天,在中軍大帳中大漢監國太子劉動面對譙登,戴淵如此說道。於是在段叔軍等人就地休整等待夜襲之時,漢軍早已分出大量兵力殺奔平原,並且一鼓作氣攻破了平原城這最終的目標。

    入了城監國太子劉動方才知曉為何這平原城竟是如此易破,那襲擊自己的胡軍並沒有退回城中,而是不知去向。留守城中的兵力只有一千來人,面對蜂擁而至的漢軍如何能守得住這平原城呢?

    即便是段叔軍的人馬返回了平原,劉動也有足夠的把握迅速攻破這座城池。相同的力量也可以攻破高唐,但從結果上看攻擊高唐的損失似乎更大一些——而且攻破平原後的戰略意義絕不是高唐縣可以比較的——漢軍的戰略也將由此發生形態上的轉變——這才是攻擊平原的奧義所在。

    「原來去襲擊了高唐軍營?!時也,運也!」劉動撫掌大笑,把戴淵的書信放在一旁。

    譙登道:「雖然軍令早已傳出,但北方胡軍的速度似乎超出預期,還請殿下……」

    「不用避了。」劉動當然知道譙登想說什麼,攻破平原城後得到的訊息要比在高唐時多了許多,其中自然包括胡人各路援軍的動態。

    「一而再再而三施展突襲之策,軍力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留下御林軍守禦城池,戒備三十里,餘者足食足酒,盡數休息!」太子劉動拍案而起,慷慨說道:「最快的胡虜要明日才可到達,在此之前本殿要諸軍將士恢復體力,方可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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