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初任人唯親,廢長立幼,是以為曹孟德所敗。今劉淵拔外戚為重,以四子為一方,比袁本初如何?」許昌宮殿中,季漢太子劉動與群臣議事,言及河北匈奴建國,不覺以此發問。
江統聞言道:「刺史不過監察之權,非州府首腦,呼延翼雖為外戚,亦是匈奴族內大姓,得此權位可謂應當,此為鞏固劉氏在匈奴族中地位所為也;劉玄興不過劉元海第四子,據悉才略過人,心狠手辣,以其為幽州便沒有那麼簡單了。」
何攀在旁頷首道:「應元所言不錯,觀劉元海重用段務目塵,慕容廆,而將宇文莫圭曬在一旁,便知其內部已然趨於穩定。匈奴族人與鮮卑兩部各治兩州,名為刺史,實乃劉元海心腹也。其彼此互相牽制,東西相隔,甚是高明。」
無論江統還是何攀,皆是當今漢朝之內數一數二的人物,二人雖未明言,但顯然後漢皇帝劉淵對於四州的安排與佈置比起當年的袁紹要高明許多。當年袁紹以三子一甥各居一州,名為觀察三子才能,實則是另有打算。
漢末之時群雄並起,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傾心乃是不爭事實。但羽翼遍天下也並非是沒有害處,其內部派系眾多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即便是袁紹親近之人也是立場各異,心思不一。
不說袁紹寵愛袁尚,而疏遠長子袁譚,只是袁紹的河北基業便是從他人手中豪奪而來,便讓人不得不加以小心。考察三子一甥的能力是其一,不放心將一州權柄交給外人乃是根本所在。
便在袁紹擊敗河北最大的對手公孫瓚之後,後方仍是叛亂頻發,便知當時亂世須處處小心謹慎,否則任何細微的變數都將導致一方勢力的毀滅。亦可知河北之地就算袁紹滅掉了公孫瓚,其威勢也不足以震懾河北的各方勢力。
如今的匈奴雖然建立了所為的後漢政權,但內部仍是各個部族聯合而成,上下品秩雖然已經建立,可說到底要徹底的上下貫通仍需要長期的磨合才行。胡人在塞外的那一套並不適合治理漢人,漢人慣用的政策也未必附和胡人的領導要求,漢胡之間需要磨合,胡人內部的各族權力分配在施行後同樣需要時間的考驗。
呼延翼是皇后呼延氏方面的人,而劉聰是匈奴之主劉淵的兒子,這兩個人負責監督冀州與幽州可謂是萬無一失,確保後漢皇帝劉淵的絕對地位與權勢。段務目塵自從兒子被漢軍的火藥炸得屍骨全無後,便鐵了心的與漢朝勢不兩立,徹底歸順了劉淵,負責監督一州也是問題不大。
慕容部和宇文部素來並駕齊驅,選擇關係更好的慕容廆,借此在鮮卑族中樹立段部與慕容部為尊的旗號,同樣是劉淵的手段。宇文部就算其勢力不遜於二族,甚至還在段部之上,但在後漢政權的權力分配中完全落於下風,雙方勢力對比的逆轉也不過是一年半載便可以奠定基調的事情了。
幽州與冀州將并州與青州隔開,反之這兩州也是被隔斷,如此一來無論是自己的親戚兒子,還是外部依附的勢力,一旦懷有貳心也無法得到有利的資源,如此平衡更是難得。
「殿下是覺得劉和,劉聰兄弟二人必出事端麼?」坐在一旁的大將軍姜維手撚鬚髯,精神矍鑠的看著太子劉動,對於這個少年人敏銳的判斷力以及城府都是極為欣賞。
江統與何攀只是按照太子劉動的意思來比較,得出的結論不用明說,劉淵的手腕確實在袁紹之上。但大將軍姜維卻是聽出了太子劉動的動心之處,即是為何是劉聰!
劉淵的兒子不算多,但也不是只有劉和與劉聰兩個人,劉淵已經確立太子劉和的地位,又給予第四個兒子劉聰監督一州的權力,這無疑是一種矛盾的做法,隱約間似乎也預示著一番腥風血雨。
「此事僅是預感而已,並無任何事實支撐,倒是劉元海處理北營之事讓人大出意料,近來呼雷闕回報河北各地胡人皆是加強了戒備,重新塞選了許多官吏,消息情報來源斷了許多,此事讓人頭疼。」太子劉動對於大將軍姜維尊敬有加,便如同當年教導自己的青城道人般。
議郎段灼道:「北營打散在各軍之中,王彌與曹嶷二人皆封將軍,卻是沒了軍權,劉淵這一手足以打消疑慮了。此事據說與劉伯根之死有關,可究其根本還是王彌超群為人所嫉,劉元海之城府深不可測。」
在呼雷闕散佈謠言之後,石勒唯恐王彌趁機發難,便從了張賓等人的計謀以謠言攻擊王彌,使眾人的注意力成功轉移到了王彌身上。北營的劉伯根,王彌,曹嶷素來是三強並立,各有所長。
而其中劉伯根之文武皆是不如王彌,曹嶷,卻是穩居北營首領之位,顯然更受劉淵的信任。劉伯根死於姜維手中乃是意外,但謠言一出難免讓人產生這樣或是那樣的想法。劉淵並非是一個不明是非的人物,明知王彌被人陷害,卻是趁機將北營混雜在各方軍隊中,然後高昇王彌與曹嶷的品秩等若將這二人架空。
對此王彌與曹嶷都是有苦說不出的主,可若說是有怨言確是不會的。只有幾個大族仍然保持手中留有部分精銳貼身的部隊,餘下的所有部族兵力都是混合分配各地,重新劃分了軍中的一切,北營自然也不能特殊了。
如此一來劉淵平息了謠言引起廣泛的猜想,又不動聲色的解除了顧忌,更是讓王彌與曹嶷說不出一個不字,而在未來的軍事行動中,一旦使用王彌與曹嶷這兩個長期空閒沒有軍權的猛將,其得到的回報必然是超乎想像的事情。
「休然所言不錯,劉元海雄才大略,實乃勁敵也!我欲能為父皇除掉此人,當使父皇高興。」太子劉動掌權以後,對於朝中官吏無論出身背景,但凡是有才幹有貢獻皆是賞罰分明,贏得群臣的擁護,這段灼乃是晉臣出身,如今雖然只是議郎的職位,但經常跟隨劉動議事,其未來可謂是一片光明。
何攀與江統對視一眼,對於太子的雄心壯志皆是讚賞,於是何攀道:「胡人在玄武池等地打造戰船,但聞其規模大者亦不過我大漢水師中下之船而已,水軍不精斷難踏足中原。」
「彼之短處正是我之長處,我與大將軍計議許久,劉元海自稱漢朝正朔實乃可笑,我大漢首要之事乃是休養生息使百姓安居樂業,但也不可對此毫無反應。」太子劉動說到這裡,有意的停頓一下。
在場的文武官員聞訊皆是一震,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書面上的口舌之爭無法滿足太子的胃口,看來太子是要動兵做些文章了。
「殿下的意思是以水軍攻之?」何攀試探道。
太子劉動微微一笑,知何攀心中已然有數,偏偏有以用試探的語氣說來,真乃聰明人也。
「我與大將軍決意調動水師分批騷擾河北沿岸,環海等地,使其邊境不得安寧。」
此話一處在場之人皆是看到了這一手的玄妙之處,胡人以騎馬著稱,漢人卻是掌握舟船之利。胡人以騎兵沿岸防範巡視,漢人以水師伺機騷擾邊境,如此一來胡人疲於奔命,漢人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
河北與中原飽經戰火之痛,正是需要恢復的時候。胡人的騎兵強悍犀利,若是踏足中原縱然漢朝兵力強盛,與之硬拚也是損失不小,可謂是五五開的硬仗。可胡人沒有擊敗漢朝水師的力量,漢朝的水軍為何不能對其進行不斷的騷擾呢?
戰船橫行黃河大海巡視往來,不
過是找機會登岸侵襲胡人而已。有便宜便占,沒便宜就撤,你騎兵犀利卻是望河興歎,能奈我何?
「胡人致力於恢復河北生機,殿下此舉不僅可使胡人日夜不得安寧,更可拖慢其發展腳步,可謂一箭雙鵰也!」江統對於劉動與姜維這一計劃甚是贊同,忍不住出言讚賞道。
姜維在旁笑道:「北宮純麾下的西涼甲士足以克制胡騎,使其跟隨水師登岸,可收奇效也。可惜以我大漢國力,要配備這般的甲士也是不易過多,否則蕩平胡人易如反掌也。」
在場群臣多有疑慮卻是不便說出,唯獨何攀等寥寥數人知曉自從北宮純一軍通過實戰證明了重甲士之奇效後,朝廷已經暗中下令在南方鍛造重甲,準備組建大量的甲士來應對胡騎了,只是唯恐消息洩露因此未曾公佈罷了。
中原趨於穩定,漢帝劉禪在襄陽經過一段時期的調養後也是大有恢復。實際上以這般高齡的身體長期舟車勞頓,日夜思慮軍政處理各項事務,其損耗自然有,如今的劉禪在想什麼沒人知曉,但若是做一個太上皇,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翌年春天,中原大地生機盎然,雖然許多地區發生了這樣或是那樣的自然災害,但所幸損失不算太多,各地州府大力扶植之下百姓已然過上了較為平和的日子,雖說不能與當年相提並論,可總算是沒有動盪之虞。
便在這春暖花開之時北方傳來消息,後漢太子劉和以大司馬身份調集三萬步騎準備進犯高句麗等地。負責駐守高句麗,倭島等地的漢朝大將鄭綽,陰繚紛紛發急信請求朝廷援助。
屯駐在青州的鎮東將軍姜勝聞訊後,親自率軍萬人揚帆北上出海前往支援,此刻消息也是傳到了許昌!許昌文武聞訊不由大亂,有人扼腕中原短暫的寧靜又當被打破,也有人提議速速報給在襄陽休養的陛下定奪。
「大將軍巡視南方未回,召諸位前來便是商議迎敵之策,敢問諸位大人有何良策?」太子劉動聞訊後也是立即召集了許昌內的文武官員,並且將事情呈報給襄陽的父皇。
此刻的京師中大將軍姜維巡視南方還沒返回,何攀正在入川前往印州正在路上,江統人在兩淮巡撫各地,三大重要人物皆是不在許昌城中,讓人不由得一時亂了方寸。
議郎段灼出班道:「高句麗等地雖有大海之隔,亦是我大漢國土,胡人三番派遣使者勸降,其心昭然若揭,如今興兵來犯當迎頭痛擊,使之不敢再生戰心!」
「此言差矣!」尚書庾琛跨步出班道:「近來胡人亦似乎效仿我大漢之呼雷闕,高句麗等地虛實已被其識破,其窮山惡水,戶籍甚少與其力戰不若遷徙百姓,徒留山水與胡人,如此我方不損,胡人反留兵駐守,豈不妙哉?」
段灼沉眉道:「此法雖妙,然胡人不過未有所得罷了,縱是留兵補充民戶也不過是小有損耗,不過九牛一毛耳!我大漢坐擁天下之地,兵精糧足正待一戰,豈可將百里之地拱手讓與他人!?」
庾琛搖頭冷笑道:「中原民生方有起色,此時大動干戈實屬不智也,孰重孰輕不分耶?」
段灼見庾琛出言譏諷,厲色怒道:「彈丸之國亦知護國衛民,君欲使我大漢忍辱割地乎!」
庾琛與段灼各執一端彼此針鋒相對,群臣見二人動了真火連忙勸阻。溫羨出班道:「高句麗與倭島相距甚遠,消息傳遞耗費時日,鎮東將軍已然前往支援,當務之急乃是解決戰事,然後再論如何處置北方各地之安危。」
「溫大人所言甚是,由許都調遣兵馬耗費時日,殿下可使青徐之軍前往救援,黃河水師也當有所調動才是。」陸曄出班贊同溫羨所言,無論將來對於高句麗以及倭島等地採取何等的政策,如今對方興兵來犯,遠方局勢瞬息萬變,傳遞到這裡都已然超出了時效,無法根據真實的情況作出判斷發號施令,倒不如將決定權交給青州以及徐州的人物處理。
群臣各執己見議論不休,奇怪的是太子劉動始終不語,靜靜的聽著眾人議論,仿似若有所思的樣子。
「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太子劉動起身看著群臣,臉上興奮的神色緩緩褪去,好似掌握了什麼機秒一般。群臣見狀紛紛停止議論看著太子劉動,等待這未來的君主發號施令。
「父皇命我監督國事,無論軍政皆在掌握,諸位大人可有異議?」太子劉動說到這裡聲音幾度變化,起伏不斷的心胸證明著此刻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此乃漢帝劉禪親自下的旨意,群臣早已熟知自然是沒有異議,於是異口同聲的應允。
「好!既然如此,接下來的一切命令皆以我為準,父皇若有怪責我劉動一力承擔!」太子劉動眼放精芒的說道:「立即傳令徐州陸士衡,戴若思全權負責高句麗之戰,無論如何高句麗絕不能放!」
半個時辰之後群臣散去,唯獨溫羨等十餘名文武被留下議事。群臣對於太子劉動之安排私下裡各自發表看法,總體來說皆是覺得這事兒並不穩妥。然太子的權力是陛下賦予的,此事也有專人快馬前往襄陽稟報,群臣雖然頗有異議,但也不敢疏忽大意,紛紛投入到了各自的任務中。
……
襄陽,漢帝劉禪與大將軍姜維在城頭上靜靜聽著北方的事情,漢帝劉禪大手一揮那負責傳訊的官吏便暫時退下,到遠端等候傳召了。
「河北荒蕪,劉元海使盡手段怕也是難有收成,朕料其必然伺機來犯,想不到如此之快,當真一語成讖矣。」劉禪手扶城垛俯瞰城外景色不勝唏噓的說著,當年自己便是在同樣的地方幾乎被敵人攻破城池殺掉,便是愛子劉動以及一干兵將殺入,險險的護住了自己。
姜維巡視南方之後,便前往襄陽與漢帝劉禪相見,此刻笑道:「太子聰慧謀略過人,陛下既已將軍政托付,何不信之為之。」
「哦?大將軍對動兒如此評價?」漢帝劉禪倒是沒想到姜維對於自己的愛子如此推崇,不由得問道。
姜維啞然道:「何止是陛下寄予厚望,老臣等也是拭目以待啊!」
說到這裡君臣相視而笑,漢帝劉禪與大將軍姜維皆是隨時可以能死掉的人,漢朝的未來便在太子劉動身上,眼下正是機會,二人皆是不希望干涉其中。
「太子殿下得陛下親身教導,更有鄧士載相教,劉元海正是對手。倭島環海乃是退兵之地,高句麗山脈險惡騎兵威力有所削減,應對得當未必不可一戰,但看太子殿下戰略如何了。」姜維手撚鬚髯站在漢帝劉禪身側,樂呵呵說道。
劉禪也是笑道:「伯約你實在是過謙了,動兒常與朕提起得你助益甚多,何以將功勞賦予朕及鄧士載之身啊?」
當年的青城先生便是大難不死的鄧艾,想想鄧艾離開華夏大陸泛舟出海也過去了數年之久,劉禪與姜維皆是唏噓不已。身為魏臣鄧艾被冠上了敗軍的罪名,一家老小被朝廷流放,身在蜀地又與劉禪的兒子有了瓜葛,這眾多事情糾纏在一起注定了鄧艾無法回到魏國,也不願意為當時的蜀漢效力,離開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以太子殿下之作風,不出一個時辰,必有快馬傳遞戰略部署。」姜維說著話,樂呵呵的遙望遠方,此時此刻自己不僅僅完成了先帝與丞相復興中原的志向,更是體會到了當年丞相握著自己手時那份珍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