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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帝王之業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曲胡茄(下) 文 / 乾坤不動

    更新時間:2013-04-23

    陽光明媚,青山綠水間陳屍遍野,百餘名晉兵橫七豎八的躺在一里地之內。血跡猶然未干,一支異族隊伍方從此處經過,順著蜿蜒的山路一路向南而去。若有附近的山民見了,定然感到十分訝異,一路南行乃是鄴都,晉國之心臟!

    這山嶺間非是沒有關隘,異族人馬可以推進到此地,足見其戰力非常。這一路倒是算不上什麼奇襲,乃是光明正大的分兵殺來,根本不怕晉人知道。因為匈奴大單于劉淵在各地的佈置,任何一處都是壓制晉軍緊緊的難以呼吸。

    而晉國的實力到了這個階段,鄴都理應是沒有多少兵力才是。

    「大哥你總算是擺脫了汲桑那個混蛋,這一趟我們兄弟建功立業,回頭在大單于面前也能搏個位置!」一名青年身在行伍之中興高采烈的說著,對於日後的憧憬甚是嚮往。

    被稱作大哥的是一名胡人漢子,面貌奇特,身形健壯,沉穩不失威嚴,在眾軍之中鶴立雞群,正是匈奴大將石勒!

    石勒原本也是小部落族長的孩子,因饑荒又遭逢鍾會引異族入中原鏖戰之亂,因此背井離鄉漂泊於外,曾落入漢人手中為奴隸,後自逃出。當年劉淵在撤離中原之時,聽從公師彧的建議大肆搜略人才。

    那時石勒已然在一干朋黨之眾小有名氣,與十八名好友投身牧民首領汲桑手下管理馬匹。此十八人團結在石勒周圍,皆是騎乘好手,縱馬四方掠奪財物孝敬牧民首領汲桑,外人稱之為「十八騎」。

    被劉淵帶回塞外之後,石勒表現上佳因此被劉淵特意分出一軍交其統治,成為了與汲桑並駕齊驅的將領。那汲桑素來暴虐無恩,只因孔武有力,力大如牛才能聚攏勢力。

    彼此都在大單于劉淵手下效命,對此安排不能說毫無情緒,卻也是聽之任之。石勒本不是姓石,因汲桑而改名。

    說話的漢子乃是十八騎之一的王陽,雖然年紀不大但騎術甚佳,為人機敏。石勒微微一笑道:「大單于料定鄴都兵力不多,我等卻是不可掉以輕心。須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晉廷之內必有能人。」

    王陽不以為意道:「一路行來晉人守軍寥寥,若有重兵在手晉人何不調遣?」

    「大哥說得沒錯,就算鄴城少有戰力,但晉人各地兵力調動大多經過鄴城,絕對不可小覷晉人。我等此行已然遭許多部族眼紅嫉妒,若是一時疏忽導致未能完成大單于的托付,屆時大哥將陷入險境了。」一名粗壯的漢子看起來好似一名莽夫,然雙目炯炯有神,充滿智慧的光彩,乃是十八騎之一的夔安。

    王陽對於夔安似乎頗為信服,見石勒微微點頭,想了想道:「說來也是,劉曜身為大單于的養子,尚在定襄被搶了功勞,我等無根無憑,得此重任實在不可掉以輕心。」

    夔安嘿嘿笑道:「大單于心如明鏡,對於劉曜之事必然心中有數,可仍能不加偏袒,真乃人傑也。」

    這話聽起來好似在讚歎匈奴大單于劉淵,可聽起來有那麼一股酸味。王陽哈哈一笑看了看石勒道:「若是大哥,會如何做?」

    石勒見四周都是自己的心腹,隨即壓低聲音道:「此行切記鋒芒太露,完成任務不可有所攜帶,但主要乃是增加自身實力,這一點不要忘記了。」

    夔安與王陽都是瞭解石勒的想法,當下暗自點頭,卻是把話題轉移到了他處。連匈奴大單于養子劉曜都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各個部族中求得生存,千方百計才有一席之地,石勒麾下不過兩三千人馬,餘者皆是其他部族調度所得,如何敢過於聲張?

    即便是有大單于劉淵統治各個部族,但異族聯軍的編制依舊是以部族為單位進行調動,看似實力強大,實則個中複雜非常!對於各個部族來說匈奴的強勢並非一朝一夕之功,然匈奴之所以能夠強盛,卻是因為有劉淵的存在!

    匈奴族群龐大,部族無數,能將各個部族統和唯一,引為己用,這是劉淵的個人魅力以及手腕。最為強大的匈奴族團結一致,類似如鮮卑,羌等部族仍是各自為戰,自己的族群都是無數族群自立,如何抵抗強大團結的匈奴?

    若是沒有劉淵,未必有今日的異族聯軍。說是聯軍,然劉淵打出的旗幟卻是建立匈奴帝國!!

    迫於強勢也好,衷心臣服也好,終究是針對劉淵罷了。若有朝一日劉淵不在了,繼任者能否保持匈奴族群內部的向心力,以及對外的威勢麼?

    自身實力才是生存的關鍵,無論是為人所用,還是等待那屬於自己的機會到來。

    「報!前方十五里外,三支晉軍呈品字型列陣,請將軍拿定主意!」前方先鋒的傳令官飛馬來報,將前方的敵情帶回。

    山路並不好走,大軍難以通行,石勒麾下滿打滿算亦不過七千兵力。而前方的三支晉軍兵力卻在兩萬之上!

    「哦?如此看來司馬攸非是孤注一擲之輩,各地戰線吃緊,此地仍然留有重兵,非常人也!」石勒聞訊之後頗有一番感慨的說道。晉軍在給地節節敗退,據悉晉帝司馬攸連駐守黃河岸邊的軍隊都調往前線了。可鄴都附近的守禦卻是如此嚴密,看來對於匈奴遲早會趁虛而入的軍事行動,晉人早就有所提防。

    夔安在一旁嘿嘿笑道:「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此地守得密不透風,可人心卻未必如此!」

    石勒點頭深表同感,此時鄴都外圍的守禦如何嚴密,也無法改變人心惶惶的現實。自己這一路人馬之任務乃是震懾晉人之心,更使得晉軍上下動彈不得。所謂的動彈不得,並不是指晉軍各地的的兵力調動,而是劉淵的一種擔心。

    晉帝篡立,竊取魏之基業。其麾下文武兵將大都是魏之精英,雖然與塞外聯軍作戰敗多勝少,可劉淵卻從未輕視晉國文武。影響勝敗的因素有很多,晉國勢頹,軍卒訓練不一,無人主持大局各自為戰。從戰略,戰備,人心,疲勞等各方面考量,就算晉將勇猛善戰,晉臣學富五車,居於如此劣勢之下想扭轉乾坤,獨力回天,談何容易?

    劉淵想得到這批人物乃是私心,擔心的卻是晉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向中原低頭!

    無論中原的漢朝對待晉國以及塞外聯軍的態度是如何,若是晉國舉河北之地投靠了漢朝,漢朝絕無道理讓異族聯軍在河北肆意橫行!!劉淵可不想沒站穩腳跟便與強大的漢朝交戰,更不願意讓晉國的文武成為漢朝的助力,這本該是壯大自己實力的才對啊。

    ……

    南皮大敗,十幾萬晉軍戰死者多達六七萬,降者亦有五六萬的樣子,跑出戰場的也不過是一兩萬晉軍早已是沒了蹤影。北營的兵馬留守南皮,繼續南下的任務交給了鮮卑族的段部。

    鮮卑族段氏原本是在遼西活動的強族,後在匈奴大單于劉淵的約束下逐漸的向北方遷移,避開了與晉國的接觸。遼東大戰,鮮卑族的慕容部突襲遼東,段部則是殺回遼西。

    那慕容部雖然悍勇,可在王戎的算計之下,以及晉戎二國的互相援助作戰的戰術下吃了大虧。於是鮮卑族的段氏,以及北營的精兵便趕赴此地前來援助。如今北營負責治理攻下的城池郡縣,打好基礎。繼續攻城略地的任務,便交給了段氏。

    晉軍慘敗之後,東線的晉軍少得可憐,這也算是對段氏的嘉獎,給予其大顯威風,建立功勳的機會了。

    鮮卑大軍強勢南下,段氏三萬鐵騎奔騰而行!沿途縣城皆是望風而逃,待鮮卑鐵騎趕到時各縣城都是空空如也,城內的晉軍早已不知所蹤,就連城中的百姓也是沒了影子。

    異族聯軍氣勢一向高漲,連戰連捷之後更是氣可沖天!見此情形鮮卑兵將都是開懷大笑,同時又帶有幾分惱怒。空無一人的城池也是城池,但沒有晉人的百姓,等於沒有奴隸一般。

    人是最為寶貴的財富,沒有得到人口,對於鮮卑族此行的功勞來說可謂是美中不足了。

    鮮卑族段氏族中段務目塵親自下令,派出數千鐵騎呈扇形搜索方圓百里之地,尋找晉人百姓的蹤跡。南皮大戰距離此時也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戰敗之前晉人斷不會撤掉各城的守禦以及遷徙百姓。想來這些百姓背井離鄉也不過是這幾天的功夫罷了。

    扶老攜幼推車負裹的百姓一天能夠走多遠?以鮮卑鐵騎的腳程不出一天的功夫不僅是找到了晉人百姓的蹤跡,更是截住了數萬百姓之眾!晉人惶恐無比,猶若驚弓之鳥,鮮卑騎士恪守大單于劉淵的軍令,只是不斷的威嚇,但卻是沒有對這些百姓下手。

    實際上在魏國時期,鍾會引入異族之前,段務目塵的鮮卑部族便與魏國經常打交道了。對於漢人的百姓,以及漢人文化的認識在異族聯軍之中都屬前列。一番詢問之後,方才得知原來三天之前,平原太守劉琨調走了各個縣城的守卒,更是勸諭百姓向西方遷徙,避開異族大軍的侵擾。

    聽聞平原有晉軍駐守,段務目塵頗感幾分意外,卻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既然聚集了各個縣城的兵力,顯然晉將劉琨是要在平原城抵禦自己了。如此說來著沿途的乏味,倒是可以在平原有所調劑。

    大軍浩蕩的繼續南下,段務目塵心中隱隱還有一些失望,若是平原也沒有晉軍守禦,而是空城一座也是不錯的事情。連番大戰折損了不少的兵將,對方聚集戰力扼守平原,看來又是一場苦戰啊。

    鮮卑大軍來到城下,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發現,晉軍龜縮在城中,城外空蕩蕩的連最基本的防禦工事都沒有構建。平原縣乃是河北的腹地,前方有無數城池,沒有防禦工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劉琨既然三四天已然決意堅守,城外的空地上總是能夠做出一些東西的,如今並沒有這方面的建設,讓人不免有些失望。

    勸降是老掉牙的方法,也是目前針對晉人最為有效的方法,鮮卑族的勸降使者在平原四門之外大聲呼喊,話不過說了幾句,便被城上的呼聲掩蓋了。城上的晉人兵卒竟然用異族的語言喊話,雖然字音不清,但也可以讓人明白這些晉人在喊什麼。

    仔細聽聽鮮卑族不由得笑了,無非是勸誡異族人馬返回家鄉,免得命喪於此不能與家人團聚等等。

    戰場之上哪有不死人的?聽者不過是為之一笑,不以為意。勸降是無法進行了,每當勸降使者到了城下,那城頭的喊聲便起。

    段務目塵不是一個冒失的人,大軍將平原城團團圍住之後,便派人去攻擊附近的縣城。此時晉國大將解育帶著騎兵以及收攏的降卒早已遠遁,面對異族大軍即便是留下數百人也是極容易被發現的,異族鐵騎的偵查範圍以及縝密程度是難以想像的,更是在晉人之上。

    山林之中不過是留下五六人負責偵查傳遞消息罷了。如此才能避開異族的偵查,避免暴露行蹤。

    「父帥為何不攻城?」段就六眷來到段務目塵的主帥帳中,頗為不解的詢問道。

    段務目塵抬眼看了一眼愛子反問道:「為何要攻城,你且說來。」

    段就六眷乃是鮮卑族段氏族長的繼承人,這名分早已坐定,並且深得族人愛戴。見父親如此問,心中雖知父親考究自己的用意,但卻想不通為何父親要按兵不動,圍而不攻。

    「城內晉軍不滿萬人,聽聞更是少有百姓,我大軍士氣高漲,父王只需一聲令下,三天之內必可奪城!」段就六眷頗有把握的說道,眼中的渴望說明這個族長繼承人對於建功立業的興奮與飢渴。

    段務目塵手中的書沒有放下,目光也未曾離開書,緩緩的說道:「斥候在平原城方圓五十里內沒有任何的發現,你如何肯定平原城中的動態以及兵力是否屬實?」

    段就六眷眉頭一緊道:「一路前來所獲晉人之言綜合來看,平原城內原本不足五千老弱病殘,搜羅各城守軍也不過二三千人,自然是兵不滿萬。」平原百姓遷徙得早,自然走得遠了,通過沿途追回的百姓口中鮮卑族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自然包括平原城近日的動態。

    放下手中的書卷,段務目塵招呼愛子入座道:「你可知劉琨此舉用意在何?」

    段就六眷應道:「自然是堅守城池,與我等對峙了。」

    「不錯,對方既有死守之意,我等何必強攻?」段務目塵微微笑道,眼中精芒閃爍。

    「嗯……父帥的意思!?」段就六眷雖然身為鮮卑族段氏的接班人,但思慮仍然不及其父深遠,此時領略到段務目塵的幾分意思,卻也有幾分不明瞭。

    「你覺得為父的能為如何?」段務目塵對於愛子的心態十分瞭然,注視愛子問道。

    段就六眷對於父親欽佩至極,不用思索脫口而出道:「父帥智勇雙全經營的本族實力大增,法紀嚴明,堪稱人傑也!」

    鮮卑段氏的族群規模本是有限的,然在鍾會引異族入中原之後段務目塵也是採取了保全勢力,吸收人力的做法使得鮮卑族段氏在塞外的混戰期間吞併了不少的部落族群實力增加了數倍之多!

    段務目塵微微笑道:「為父比起劉元海又如何呢?」

    「這……各有千秋!」段就六眷錯愕之後道。

    「哈哈哈,為父自認為遠不如劉元海雄才大略,這一點你無須替為父遮掩。」段務目塵看著愛子的窘態哈哈笑道甚是愉快。

    「可是父帥……」段就六眷臉上一辣便要分辯一二。

    「不如便是不如,這是事實,無法接受現實的人便無法把自己放在應有的位置上,從而被利用,被驅使,忘記了本屬於自己的職責。這一點你要切記!」段務目塵打斷愛子的辯解意味深長的說道,起身踱步在大帳之中。

    段就六眷連忙也跟著起身看著父親,聆聽父親的教誨。但見段務目塵不再問自己話語,緩緩的說道:「我鮮卑族難以如匈奴各部般團結統一,並不是差在哪裡,而是缺乏一名強有力的領導者。譬如劉元海天縱之姿,匈奴各部人才輩出,正是天時所在不可逆也。雖是聽命於匈奴,屈膝於強權,但不可有損我鮮卑段氏生存之道。」

    「晉國殘破不堪一擊,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我鮮卑族戰力極強方才有今日的位置,然百戰不敗之輩自古可有?就算是有,我族也絕無這般能力。保全實力在任何時候都是族群生存的最大的保障,你作為為父的繼任者,醉心功名只會在這亂世中葬送整個族群部落!」

    渾身一震,段就六眷知道父親的一番話正是說到了自己的心裡,想了想道:「父親的意思孩兒明白,我族擅長野戰不擅攻堅。劉琨有死守之意,各處應對皆是有所新意,即便奪城我族也必然損失不少。」

    「不錯!我段氏並不是惜命之輩,無把握之戰少打為妙。這平原城百姓散盡,就算攻下又能如何呢?倒不如留給有興趣的人!」段務目塵對愛子說出了心意,可是在心中想起南皮大戰中折損的族人,心中又是隱隱作疼。

    即便自己能夠在這亂世之中守住位置,可終究要順應潮流,實力受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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