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1
那還是魏軍剛剛佔領建業的時候,身為長江水師元帥的司馬汲有幸前往建業城中述職,親眼目睹了江南的繁華景象,親身體驗了江南的別樣景致,更是見到了當時名震東南的魏國武人之首——王基王伯輿。
藏在心中難以釋懷的疑問終於脫口而出,為什麼自己每當和蜀人交戰時,就覺得六神無主,心中亂亂沒有底氣呢?無論是王濬還是傅袛,對於這一問題的答案都無法讓司馬汲信服,不是司馬汲自視高於此二人,而是心中總是覺得缺少了什麼。
王基沒有回答,只是帶著司馬汲去狩獵,建業四周山嶺甚多,草木繁茂,珍禽異獸更是數不勝數。江南地區四通八達,商業繁華,就算和域外也是多有交流,許多異獸只在這江南水土生長,又或在那茫茫山嶺之中,皆被孫氏搜羅珍藏,供予玩樂。
可是到了王基這裡,這些珍禽異獸都是被當做獵殺的獵物,放生在大山之中。狩獵開始,司馬汲便跟隨王基不斷射殺珍禽異獸。王基弓馬嫻熟,老當益壯,屢屢得手,斬獲頗豐,可越是如此司馬汲心中越是不安。據自己所知朝中不少官僚乃至晉公世子皆是向王基索要這江南的珍禽異獸,南方的珠寶異獸在北方極為罕有。所謂物以稀為貴,當年曹丕為了求珍珠象牙等珍貴玩物,不惜用戰馬和孫權做交易,北方人對此等珍禽異獸之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司馬汲心中不忍,手也是發軟,好不容易到了歇息的時候,被王基射殺的獸類赫然不下二三十隻。王基有些累了,便使獵犬去捕獵,獵犬生性好鬥即便是對於體格龐大的獸類也是毫不畏懼。可當王基使喚這些斗犬去攻擊飛鳥或是游魚之時,變顯的力不從心了,唯有狂吠不止。
眾人都是不明白王基用意何在,王基卻指著斗犬對司馬汲道:「君於國,即為此類,蜀人即為魚鳥。」
司馬汲啞然,半晌後邊起身告辭。
後人眼中說一個人是一條狗是侮辱人的意思,可在這個時代,「犬」對於人來講,並非只有貶義。君主形容得力手下之時,往往稱之為「鷹犬」,即便這詞被對手演化為辱罵與嘲諷,可依然不改這意識形態。君為天,即是天子!臣為民,即是臣民。臣民效忠天子,效忠國家,便如鷹犬效忠於人,為人驅使。
王基說司馬汲是犬,是對司馬汲的肯定,說蜀人是飛禽是游魚,暗指的便是司馬汲力所不及。換句話說,王基的意思很簡單,你覺得沒有把握,沒有底氣,不是因為你做的不好,而是你能力有限,智力有限,對手根本是你理所不能及的傢伙,你縱然如何賣命結果都是同樣。
司馬汲覺得王基說的有道理,可又不願意相信這一事實。
自己若是犬,那麼王基就是鷹!可犬難道就不能成為鷹麼?
長江水面布下的天羅地網全數發動,隱藏在暗處的魏國水軍也是投入了戰鬥,司馬汲看著精心策劃的戰略終於將近成功,心中異常激動!自己從不否認自己能力的缺陷,可自己也從不認為自己會永遠被一個對手打敗。
只要不斷的努力,犬也可以成為鷹。
司馬汲深信如此,當看到蜀漢兇猛的噴火船連續沉入水底之後,更是堅信無比!蜀人即便不去合肥支援,可江面之上自己用多數戰船圍攻蜀軍,對方又能支持多久呢?從雙方軍力上作為比較,這次決戰本身就不是什麼英明的決策,無論什麼原因,只要可以擊敗蜀軍也就夠了!
濃煙滾滾漸漸熄滅在江面,浪花四濺拍打兩岸漁樵。
鮮血染紅長江水,戰火燒盡九重天,從早到傍晚激戰一天之後,蜀軍僅存二百餘戰船,仍然是苦戰不退,蜀漢總指揮黃崇的旗艦早已投入了戰鬥,可是卻無法扭轉敗局。蜀漢水軍大將滕修的鐵甲戰船也是破爛不堪,在魏國戰船密集的投石之下傷痕纍纍,幾近沉沒邊緣。
戰事就快結束,勝利屬於魏國。
可勝利遲遲未至,魏人的天羅地網鋪的完美無瑕,可收網並非如此順利。蜀軍頑強抵抗,蜀人寧死不退!熟悉的感覺在心中升起,司馬汲又是覺得詫異,又是擔心事情有變,可自己做到了完美,做到了最好,做到了以往自己做不到的高度,為何仍是有這般心情,為何仍是暗自擔心?
用力甩了甩頭,司馬汲不去想,勝利就在眼前,為什麼要去擔心?
戰場之上的喊殺聲整日不絕於耳,突然又是多了鼓噪之聲,不是在戰場上,而是自己的後方。後方無數船塢升起粗大的煙柱,火光與夕陽映射在一起交互輝映,如同昭示著這個國家便如這血紅殘陽般每況愈下!
「報!元帥大人不好了,後方江岸出現無數蜀軍,船塢渡口皆被佔領焚燒,退下去的兄弟們不是被蜀人偷襲,就是撤了回來,現在兄弟們都亂了!元帥!如何是好啊……」有負責通傳訊息的小船載著打探消息的將領匆匆趕回,帶來了讓司馬汲震驚不已的消息。
「什麼!?蜀人怎麼會出現在江岸上?有多少蜀軍!?」司馬汲心中狂震,一陣眩暈,強撐著身體問道。
「倉促之間末將也是打聽不到,只是黑壓壓的遍佈江岸,從東至西二十餘處船塢渡口盡數陷落,據說蜀軍有數萬之眾!」負責通傳軍情的武將心急火燎,完全沒有注意到面色蒼白的司馬汲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口中仍然不斷敘述敵人如何強大。
魏軍後院起火,江面上的魏軍皆是心驚,待看到退下去療傷的同伴紛紛轉了回來,更是知道出了何事。恐慌很快遍佈江面,魏軍毫無戰心紛紛尋找退路,蜀軍雖然力疲,可也知道成敗在此一舉!當下發動猛攻,乘著魏軍無心戀戰之際擴大戰果。
眼看精心佈置毀於一旦,大好局勢就此崩盤,司馬汲「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渾身顫抖不停。望著不斷被蜀軍擊沉,追趕,四處逃竄的龐大水師,急的司馬汲接連呼喊眾軍:「不可自亂陣腳,不可退卻!迎敵!作戰!殺敵啊!!!!」江面之上彼此相距何止數丈?司馬汲撕心裂肺的呼喊除了身邊之人,就算是臨船也未必聽得清楚。
風吹江面,掠過「司馬」大旗,大旗迎風擺動,旗襟被江風吹刮在司馬汲臉龐,好似在安撫,好似在嘲弄。
四周臨近的魏國戰船此時也顧不上司馬汲的旗艦在旁,各自尋路開始退卻,這大江之上無處落腳,岸上儘是蜀軍,讓魏軍逃往何處?沒有人知道應該前往何處,司馬汲眼中是混亂不堪的自家兵將,耳邊是氣急敗壞的憤罵之聲,心中一番苦楚,一陣悸動,是心痛,是不甘,是苦澀,分不清楚,事到如今,又何必要分得清楚?
「岸上守軍都在做什麼?小小的蜀軍都擋不住!這裡眼看就要贏了!這……這……如何是好!」副將們不斷咒罵留守岸上的步軍,可眼中看的都是司馬汲。魏國水軍本來就是不強,若非是司馬汲勵志改革,以司馬氏之身份博取加強水軍之上命,焉有今日魏家水師之強盛?
轟鳴碰撞之聲不斷傳來,蜀軍猛將滕修率領破爛不堪的鐵甲船乘風破浪直奔魏軍旗艦殺來,兵鋒直指司馬汲!就是這司馬汲打敗了江東水師,打敗了天下第一的江東水師,仇要報,恨要消,失去的名譽也要挽回!
轟隆!
戰船猛烈搖晃,鐵甲船縱然是殘破,可衝撞之力絲毫不減!司馬汲腳步虛誇,四肢無力,只感到胸口一陣刺痛,頭重腳輕兩眼一黑竟然跌下五層樓船,墜入滾滾江水之中……船上兵將都被這撞擊搞得七扭八歪,站立不穩,伸手時早已不及……
江水冰冷刺骨,是自己身體太過虛弱了麼……
江水滾燙如火,是誰人的熊熊鬥志?
恍惚中司馬汲緩緩睜開雙眼,看見渾濁江水,看見泥濘江沙,無數屍身,無盡殘骸。拚搏命一世,努力一生,到頭來魚蝦作伴,從此長眠江水之下。
時光仿似回到了那一天,見到司馬汲沉默不語的王基一臉笑意,指著一名年輕將領對司馬汲說道:「君為斗犬,此為鷹隼。」
那年輕人友善的的對自己報上了姓名:「在下唐彬,見過司馬將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