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魏騎與江東水師決戰自然是佔據了上風,吳國大都督陸凱不過儒將而已,一身功夫實在是上不得戰場,全靠吳國將領們護著才能不遭傷害。登陸與魏軍作戰,實在是冒險的舉動,但也是不得不上岸和魏人拚命了。
這糧倉內囤積著數百萬糧餉,是供應江北甚至江夏一代吳軍補給的集散地。這一處被魏國攻陷,等於斷了吳軍的口糧,半個陣線的吳軍都會因此陷入斷糧的危機之中。
前次誤中奸計大軍慘敗,陸凱尚在自責,如今見到魏軍如此犀利,當下帶著陸氏精銳靠岸和魏騎拚命!就算自己戰死,也要最大限度的保護糧草輜重,這些輜重承載的是江東四代爭霸天下的希望,絕不可在自己的手中破滅!
陸凱完全豁出去了!
主將親自衝鋒在前與強敵周旋,水師各部也都隨著上前拚命。無奈魏騎犀利,而水師又是匆忙登岸,腳步還沒站穩魏國大將曾烈已然帶著鐵騎衝殺而來!
這裡廝殺的慘烈,另一邊魏騎去搶奪糧草輜重卻是不順。固守糧倉的吳軍依托有利的地勢和防禦工事對魏騎進行阻擊。吳人的兵力少得可憐,拋開來回搶運錢糧的一千餘人,能對魏軍造成殺傷的只有六百多人。
這點火力對於兩千魏騎來說簡直是毛毛雨,可加上江東水師的遠程射擊後,情況就變了。兩個方向的箭矢射擊讓魏騎無處可躲,在糧倉和魏騎之間,水陸吳軍聯手編織了一道箭網。魏騎連番衝突損失慘重,遠方佔盡優勢的曾烈見狀,又分了兩千餘騎前來助陣。
吳軍壓力頓增苦苦支撐著,陸凱早已留下一道命令,若是岸上諸軍盡沒之時可焚餘糧,然後揚帆而去擇機接應朱異一部人馬,以國事為重。陸凱如此高位尚不惜身,吳軍將士雖是苦戰,也竭力支撐著。
就在此時,朱異帶著吳軍回援趕到,兩萬吳兵迅速投入了戰場。魏將曾烈一見吳軍回援,心中也是不安,急忙帶著眾騎奪路而去。吳軍剛經歷一番苦戰,步卒如何追的上騎兵?片刻之後,魏騎已然退得乾乾淨淨,餘下遍地的屍首,血流成河。
陸凱,朱異東吳兩大將帥縱身下馬,看著彼此一身血污傷痕纍纍,雙手緊握在一起說不出話來。二人來不及聯絡被魏軍突然衝過來,只好各自死戰,若不是彼此心中都存有戰死的覺悟,恐怕此時吳軍已然慘敗。
牽嘉帶著王基一口氣撤出三十多里外方才停歇,過不多時唐彬帶著魏軍紛紛退了回來。軍中的醫者替王基做了簡單的包紮之後,老將王基環首四周,卻是看不到斷後的田章。
「田奮威何以不在?」王基久未開口,一張嘴聲音卻是有了幾分顫抖。
「田將軍斷後死戰,被那朱異劈殺了!」有知情的兵將,一臉悲憤的說著。牽嘉等魏將無奈的歎了口氣,當時那種環境下,這結果其實是不言而喻的,田章弱冠之年,如此早逝不能不讓人感到遺憾。
「……什麼……哎……老朽無能啊!」王基七十多歲的人了,王沖戰死都沒有掉眼淚,反而是這田章為了保護自己陣亡,竟是流下兩行老淚。
「將軍難免上陣亡,王公節哀。」牽嘉,唐彬等人紛紛勸道。
王基一張老臉上滿是淚痕道:「此子素以機巧著稱,不是老朽拖累,如何喪命?老朽無能,累死此子啊!」說到這裡,王基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眾將也是清楚王基為何如此傷心,當年壽春之戰中田章數千人被數萬吳軍埋伏,都能逃出生天。而今為了保護王基,不得不拋棄自己一貫的風格,去和吳人硬拚,這不是送死是什麼?
牽嘉勸道:「能保得王公無恙,想必田將軍也是含笑而逝的,王公當保重身體。」眾將聞言皆是贊同此言,換做自己同樣願意用性命換王基的安全。
片刻之後,王基總算是止住了悲痛道:「吳人可曾追來?」
唐彬立即答道:「這吳軍狡猾得緊,並未追來,反而回援大營去了。我料曾將軍必然有備,當保無事。」
「哼,還有多少人馬可用?」王基此時恢復了以往的威嚴神態。
「各部人馬尚有三萬餘人,伏在這裡的精兵五千也可使用。」唐彬恭敬的答道。
「傳老朽命令,使各部擂鼓進軍,著曾烈的騎兵原路返回,拖住吳軍!」王基雙手是傷,嘴裡的牙齒也不剩幾顆,偏偏是鬥志無比的旺盛,就算是青壯將領也自歎不如。
魏軍早在這裡埋伏下了一支五千人的精兵,當下便由這五千精兵開道,身後三萬魏軍鼓噪而進,再次進逼吳營!大軍經過之前的戰場,便留下三四千傷勢較重的魏兵打掃戰場,餘下的兵力繼續前進。
行不多遠,卻見曾烈帶著五千多騎兵迎面趕來。接到王基的傳令後,曾烈立即掉頭殺奔吳營。誰知吳軍在趕跑了魏騎之後並未停留,而是搬空了糧倉之後,大軍登上舟船,放棄了陸上的營寨。曾烈撲了空,又不敢離江東船隻太近,只好返回來報告王基。
「陸凱,朱異倒是知機。哼!傳令三軍沿岸列陣!」王基見吳軍避戰,於是指揮大軍在江岸之上列好陣勢,耀武揚威。
江東的戰船看到魏人去而復返,似乎也沒有要離開的樣子。陸凱和朱異命人把船隻橫在江中,也有意觀看魏軍的虛實。
魏軍五千精銳列在陣前,一個個高聲叫罵,搖旗吶喊。王基帶著眾將在隊列之內,看著江面上大小數百艘戰船,不由得讚歎。江東水師之雄壯,可謂遠勝魏國的水軍了。
「陸敬風可敢與老朽一戰!」王基受傷之後不僅僅是鬥志不減,此時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中氣也是十足。
陸凱和朱異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詫之色,旋即陸凱起身到船邊道:「此戰不過剛剛開始,王伯輿何故言不敢戰?」
魏將聽了都是暗讚這陸凱應對得體,王基本意是欺吳軍不敢登陸一戰,所以出言打擊對方的士氣。對方並不激魏軍水戰,而是說這戰還沒結束,其鬥志和戰意絲毫不遜色於王基。
王基聽了微微頷首,不再答話,而是傳令三軍鼓噪。魏軍在江邊鼓噪,吳軍也在船上製造聲勢,雙方不能刀兵相交,卻是面對面的比起了勁頭兒。好一會兒工夫之後,江東的戰船緩緩而去,魏軍也準備回撤。
船艙內只有陸凱朱異二人,朱異首先開口道:「敬風可曾見到魏人的生力軍?」
陸凱點了點頭,盤膝坐下道:「幸好季文沒有追殺過去,否則必中埋伏。」
朱異恨聲道:「王基老兒深不可測,這次你我小心為上方免得一敗,此人不除,實在是難安啊。」
「不錯,陸凱豁出性命也要把魏人纏在江北!」陸凱言罷,端起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朱異反而奇道:「纏住?莫非敬風已有打算?」
陸凱會心一笑,從懷中拿出了一份地圖,和朱異二人便在這船艙之內計劃未來的軍事行動。
王基帶著眾軍安營紮寨準備休息,後方清理戰場的兵士找到了魏軍戰死的高級將領的屍身。王基急忙去看,連續查看了幾具屍體,終於撲在一具屍身上放聲痛哭。眾將不明,紛紛上前觀看,好不容易拉開了王基,只見這正是田章的屍體!
一條手臂不知去向,身上數處被踩踏的沒了形狀,而那一張臉上,雙目緊閉,還帶著微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