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造化弄人(2)
心中只顧著逃跑,諸葛誕沒有留意到鍾會絲毫沒有追擊自己的打算。小路曲折綿延,剛剛逃出了魏兵的視線轉了個彎,突然看見前方一將立馬橫刀,一副等候多時的架勢。
「龐會!」看清魏將的樣子,諸葛誕不由得驚呼道。
「讓龐某送將軍一程!」龐會縱馬揚刀殺了過來。
昔日龐會是諸葛誕的部下,今番相見卻是各為其主。諸葛誕心知龐會之勇,無奈之下挺刀相應。諸葛誕浸『淫』刀法數十年也曾是驍勇之將,身陷絕境之下放開了手腳,一刀勇似一刀佔據了主動。面對諸葛誕的猛攻,龐會穩穩的騎在馬上奮力抵擋,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身體和精力消耗嚴重的諸葛誕雖然看似勇猛,實則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龐會以守為主可是每出一刀都如千鈞之重。初時是諸葛誕連斬四五刀,龐會才有出一刀的機會。漸漸的諸葛誕感覺到臂膀愈來愈沉重,擋了龐會四五刀後又是擋了一輪,自己竟然已經沒有了還手的能力。
絕望之中,諸葛誕不甘心在此就戮,喉嚨中發出原始的吼聲,連人帶馬猛衝龐會。龐會盯著諸葛誕,眼中似是憐憫,似是悲哀,又帶著幾分嘲弄。兩馬相交,諸葛誕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衝了過來。喜出望外之下忽然感到天旋地轉,眼中的一切都旋轉著顛倒著,自己的身體還在馬上端坐,胸頸之上一股血水不斷噴出。
人頭落地,伴隨著一聲歎息。一代名將,位至三公,最後也不過是黃土一堆。
壽春的另一邊文氏兄弟縱馬狂奔,身後一隊魏騎緊緊追趕。當先的魏將正是諸葛誕曾經的部將,騎督偏將軍路蕃。文氏兄弟在突擊一屯魏兵時,恰巧路蕃帶著百餘騎經過施以援手。文俶文虎連殺了十餘騎,趁著魏騎沒有合圍衝了出來。路蕃也不含糊,命令步卒去通傳四周的魏軍支援,自己帶著親屬騎兵隨後猛追不捨。
跑出不遠便有附近的魏軍聞訊趕來攔截,文俶兄弟見狀不敢應戰,只好改變奔逃的方向。身後的路蕃依舊是緊追,把附近前來支援的魏軍步卒都甩在了身後。
看身後的魏騎越追越近,兩兄弟都是無可奈何。馬匹負傷在前,又連續的長期奔馳,速度逐漸慢了下來。騎者固然可以刺馬追求速度,可也不過是強弩之末。身後的魏騎可都是完整無損的,追上兩人不過是時間問題。
明知沒有希望,危機之時又有誰願意認命?文俶一狠心,便要用短刀刺馬做最後的拚搏。此時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哀鳴,文虎的坐騎口吐白沫在奔馳中倒地。馬背上的文虎來不及反應順勢被摔出老遠,大刀也是落在一側。
「三弟!」文俶急忙勒住戰馬,調轉馬頭去救文虎。
趴在地上的文虎摔的渾身疼痛難忍,一條臂膀被壓在身下沒了知覺。心中明白自己身處險境,但兩眼昏昏頭腦發沉一隻手又使不上力氣,一時動彈不得。馬蹄聲越來越近,幾名魏騎長槍落在文虎身上,緊緊的逼住要害。
「休傷我三弟!」文俶雖然回轉,卻是慢了一步,見狀手舉長槍猛殺過來。
活捉了文虎便是大功一件,剩下的文俶抓不到活的也是無妨,人頭同樣是一筆大功。看著文俶狀若瘋虎,路蕃鎮定非常指揮眾騎把文俶團團圍住,輪番攻殺。
尋常魏騎如何是文俶的對手,更兼文俶心急如焚,長槍起落之間魏人死傷不斷。路蕃見了暗讚文俶勇猛,驅馬到了幾名魏騎身後。藉著幾人做掩護,瞅準了文俶就是一箭射去。
文俶淬不及防,左肩早中一箭。連續廝殺本就渾身是傷,如今又遭重創,文俶長嘯一聲捨了魏騎向路蕃衝去。路蕃鎮定異常,看文俶單臂使槍暗自冷笑。弓拉滿月,接二連三的射向文俶。
一隻手臂難以抵擋箭矢,四周又是魏騎不要命的殺來。慌亂之間文俶的坐騎著了幾槍,把文俶掀翻在地上。離得近的魏兵見了掄起刀槍便是要命之舉,文俶奮起餘力手中長槍拋出。一名正要對自己下手的魏兵被長槍貫胸而入,落馬身亡。
「兄長莫要理我!快走啊!」剛剛清醒過來的文虎看到文俶險象環生,不禁大叫道。
魏騎見文俶沒了兵器,一股腦的殺了過來。文俶忍著疼痛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撲向自己的坐騎。戰馬倒在地上,一側掛著皮囊。文俶撲向皮囊,腦後風聲響起,千鈞一髮之際文俶猛的轉身翻滾,身後的長槍刺入了戰馬體內。
戰馬雖然倒地但未氣絕,嘶鳴一聲身形掙扎,竟是想要重新站立。圍過來的魏騎一驚之下,文俶已然伸手探入囊中抽出一支鋼鞭。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距離長短是優劣的基本態勢,但對於武藝精湛的勇者來說卻是可以把劣勢轉化為優勢。文俶恰好便屬於這一類的武將。魏騎居高臨下長槍亂刺,文俶身形靈動穿梭於眾騎之間,鐵鞭落處只聞戰馬哀鳴,腿骨盡折。圍上來的魏軍越來越多,文俶終究是傷勢不輕,身形逐漸慢了下來被魏騎逼到了角落之中。
高蕃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收起弓箭關注著戰局。此時魏騎尚有六七十人,佔絕對的優勢。熟悉的馬蹄聲再次響起,一行二十多騎魏兵從後方趕到。高蕃心中暗奇,附近的騎兵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緣何又來了騎兵。
那二十多騎魏兵駐馬停在高蕃不遠處,為首的將領喝道:「前面是哪位領兵,末將一路追趕賊將而來,可曾看到?」
聞言路蕃恍然大悟,這是壽春本陣追擊的隊伍。想來是遇到了自己派出送信的步卒,所以聞訊而至。於是答道:「騎督偏將軍路蕃奉命搜繳賊眾,敢問將軍姓名。」
聽到路蕃自報身份,那將哈哈一笑縱馬帶人湊了過來道:「在下胡英,是徐州刺史的親將。」
路蕃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並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既然是徐州刺史胡奮的親將,想來自己也不會認識。抬頭看了看這胡英,再看看身後的一眾兵將,只是感到有所不妥,但一時間又想不出何處不對。
「站住!你不是……」路蕃猛然發覺這一行人雖是魏兵衣著,可觀其服飾多有不合體者。更為可疑的是這胡英身後的兩名人一身兵卒的服飾,觀其氣度應是久經沙場的大將才對。
路蕃話未說完,那胡英的大刀已然飛斬過來。幸虧觀察除了破綻,並沒有放鬆警惕,路蕃挺槍勉力一擋連人帶馬被震的後退數步。與此同時胡英的身後眾人一起發難。路蕃這一側的魏騎不過七八人,見主將遭受襲擊都驚的目瞪口呆,沒等反應過來便死在了「自家人」的刀槍之下。
這胡英不是旁人,正是早先假扮魏軍的東吳大將王祚。身後跟著的是與其形影不離的兩名副將,一人叫做徐紹,一人叫做孫彧。三人脾性相投,在來援的東吳人馬中自成一派。
文俶那邊見到來了援手,頓時精神大振,手中鐵鞭揮舞甚是勇猛。魏騎並非取之不下,然而路蕃身邊的親隨被殺,先前俘虜的文虎也是被救,更糟糕的是那二十餘騎「自己人」已經衝了過來。
這個時候人數上依舊是魏軍優勢,勢頭上卻是吳人佔先。路蕃仍想憑借優勢兵力擊退來敵。只是王祚和徐紹,孫彧配合無間,三桿大刀殺得路蕃幾乎喪命。無奈之下只好帶著眾軍退去。
雙方交鋒時間雖短,卻是激烈非常。不過片刻的功夫,王祚這邊又折損了十餘騎人。文俶,文虎兄弟死裡逃生喜從悲來,抱在一起泣不成聲。見兩人傷勢不輕,徐紹下馬給二人做暫時的包紮。
這個時代的藥物奇缺,尤其是戰場之上,受了一點傷都可能因為傷口的感染而丟了性命。包紮只是權宜之計,還須盡快脫身找地方躲避尋醫才行。孫彧牽過幾匹戰馬,兩邊都死了不少人,空下來尚能乘坐的戰馬有十多匹,逃亡之中這都是可以救命的腳力。
聽到孫綝大軍回國的消息,吳國朝中頓感震盪難安。吳主孫亮下詔殺了朱家兄弟,等於和孫綝撕破了臉皮。孫綝大軍在手,權勢已然達到了人臣的頂峰。孫亮身為一國之君,身邊卻是沒什麼力量。
效仿蜀漢皇帝劉禪的做法,孫亮也嘗試著和各大士族溝通。但是效果甚微,各大士族都不是傻子,就算有護住之心也要想想孫綝那十幾萬大軍才行。全尚召集了一些職位低微但是對皇室忠心的將領,以將軍劉丞為首作為軍事力量。孫亮則命人到孫氏府中召集孫綝留在城中鎮守的四個兄弟——孫據,孫恩,孫干,孫闓。
眼下這般形勢,誰還敢去宮中赴宴?四兄弟對於孫亮的詔命是搖頭拒絕。送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使臣,依舊是請四兄弟入宮。四人自然是不為所動堅定立場,任你百般召喚,我只不動如山。
如此前後一共送走了十九位使臣,孫據等人依舊是抱定心思不去赴宴。陛下召喚,不去便是抗旨,何況是十九道聖旨呢。不過孫據和幾個兄弟商議的明白,兄長孫綝的大軍就快回來,只要保住眼下的形勢就是勝利。和孫亮如何清算那是兄長的事,我們穩定目前的局面即可。
兄弟幾個正在商議,忽然下人來報,吳國皇帝孫亮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