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江東有變(1)
全公主孫魯班因家族牽連被孫綝徙往福州,從高高在上的全公主到如今的一介草民,角色間巨大的差異讓孫魯班一病不起。即便是病了,車隊也沒有停止南行的步伐。這還是看在孫魯班與吳主孫亮的顏面上才派車隊相送,等到了福州車隊便會回轉。留下的只有這年近半百,曾經站在皇室權利頂峰的老女人。
看看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一絲淒涼從心頭升起轉而化為了滿腔恨火。養尊處優時的孫魯班尚且是頗多嫉恨的女子,現在落魄至極更是怒火中燒。她恨孫琳,論年紀足可以做自己兒子的孫綝竟然越過了皇帝,直接處置自己,絲毫不念自己和其兄長孫峻的舊情。她恨吳主孫亮,作為一手撮合孫亮和皇后姻緣的自己被小輩如此羞辱,身為一國之君的孫亮竟是只有掩面哭泣的份兒。
孫魯班更恨的是全懌,全端兄弟和整個全氏家族。這一家老幼平時為了權勢巴結自己,甚至連自己和孫峻的醜事都裝作沒看到。結果現在整個家族逃去魏國,連個消息也不通知自己,害的自己毫無防備走到今天的地步。
夜裡馬車繼續前行,車中的孫魯班輾轉反撤難以入睡。病情不斷加重,負責押送的官兵對日益消瘦的孫魯班視若不見,不作理睬。恨火不斷膨脹,遠遠超出這羸弱身軀的負載。終於孫魯班閉上了雙眼,夢到了孫峻沒有去世,自己仍然是無法無天的全公主。
死訊很快傳到了吳國的都城建業,據說孫魯班是害了急病亡故,可是並沒有人相信。最近數年吳國發生了太多慘劇,不斷的有人被推到權利頂峰,然後再摔個粉身碎骨。孫魯班卻始終是勝利的那一方,雖然手段陰險狠毒可不見得其他人做的就比孫魯班乾淨。被流徙去外地只是一時之策,當今的皇后全氏便是出身全家,更是孫魯班一手推倒今天的地位。只要孫亮仍是當今聖上,孫魯班便始終有回來的機會。誰會想到一個善嫉的女子,由空虛寂寞冷到羨慕嫉妒恨的悲慘結局會是怎樣?
皇宮裡本應該是哀聲遍地,實際上哭泣的只有全皇后和吳主孫亮兩人。對於孫魯班大家實在是沒什麼好印象,感情更談不上了。全氏一族背叛吳國,投靠了魏國,這是叛國的重罪。全家人都走光了,孫綝只好用全公主孫魯班出氣,以儆傚尤。效果是有的,大家都看到了孫綝位高權重,這種事情甚至都不用看陛下的臉色。
孫亮今年不到十六歲,作為一名君主還嫌嫩了許多。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孫綝囂張跋扈,自己卻是束手無策。東吳朝堂內的賢臣名相不是死於權勢鬥爭,便是失勢被流放。到了孫亮這裡滿朝文武幾百人,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輔佐自己的臣子。孫亮和全皇后聽說孫魯班病死,於是躲在宮中抱頭痛哭。此時有下人通傳,太常全尚求見。
全尚也是全氏宗族的一支,不過並不是全懌那一族,因此沒有遭到牽連。孫亮夫妻二人抹乾了眼淚,便召全尚入宮。全尚年近六旬,見得多也看得開,拜見了皇帝皇后,卻是發現了二人臉上的淚痕。
「陛下,老臣前來請問全公主後事如何置辦。」全尚直接道明來意。
聽全尚提起孫魯班,全皇后不由自主的眼淚滑落。孫亮扯了扯全皇后的衣袖,發覺失態的全皇后急忙抹乾眼淚,轉身去了後宮。
「朕打算風光大葬,愛卿以為如何?」孫亮調整好情緒道。
「老臣以為陛下此舉多有不妥,大將軍將全公主貶為庶民,實不應以皇室之禮葬之。」全尚搖頭道。
聽到全尚提及大將軍孫綝,孫亮的面容突然變得僵硬無比道:「可,可全公主是朕和皇后的親人,難道死後歸宗都做不到麼?」
全尚故意在話語中提及處置孫魯班是孫綝所為,並非陛下的旨意,便是想觀察孫亮的反應。見到孫亮茫然失措的樣子,心中暗歎道:「陛下還是年幼。」
「陛下若是執意而為,恐怕大將軍難以同意,如此陛下又當如何?」全尚繼續問道。
自從登基以來,孫亮一直是憋屈的過日子,如今至親亡故本是一肚子怨氣。聽全尚話中的意思自己這個吳國皇帝做事要由孫綝同意才行,壓抑不住的憤怒崩然而發道:「朕是天子!天子說的話還需要孫綝點頭麼!」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老臣的意思是說朝中大權盡在大將軍掌握之中,陛下貴為天子可手中無權,實在難與大將軍抗衡。」全尚看到孫亮如此反應心中暗喜。
孫亮聞言愣在了座位上,全尚所言不假,自己無權無勢連個忠心可靠的大臣都沒有,如何去對付孫琳呢。
「唉……恨無楊文然矣……」過了半晌,孫亮幽幽歎道。
楊戲為劉禪出謀劃策拔掉了黃皓,陳袛這兩個權臣,更平定了太子劉睿的陰謀叛亂。這其中雖然不全是楊戲的功勞,群臣之中卻以楊戲功勞最大。想想劉禪何嘗不是為權臣欺凌,結果短短幾個月便肅清了朝堂。想到這裡孫亮不禁歎聲,心中卻也是想看看這位太常全尚的反映。
全尚雖然和全懌並非同族,可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懂得的。加上素來看不慣孫綝欺凌幼主,心中其實早有了護主之心。眼下見此機會連忙近身道:「陛下若不嫌老臣年邁,老臣願為陛下之楊文然!」
見全尚表露心跡,孫亮眼睛一亮騰身而起,拽住全尚的手道:「全公願意助朕?」或許感到意外和過於激動,聲音竟是顫抖不已。
「孫綝欺君犯上目無綱紀,殘暴不仁,老臣不忍見陛下受此屈辱,願捨命一拼!」全尚言及此處老淚縱橫。
雖是身處魏軍的層層包圍之中,但魏軍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諸葛誕的耳目。從魏軍各營都有人馬調動向西南方向集結的情況來看,多半是江東來了援軍。城中各軍的情緒比起之前已經穩定了許多,士氣也在逐步恢復中。城中的糧草充裕,對於各軍的補給都是足量供應,一定程度上也緩解了士卒緊張的心情。
文欽主動承擔了全懌降魏的責任,凡事難免低了諸葛誕一頭。兩個人關係本來就是惡劣,換做常人必然是經常鬧矛盾。但文欽責任感非常強烈,承擔了吳軍的失利之後,反而減少了和諸葛誕的爭執。吳國的軍隊搞砸了淮南軍的反擊大計,臉上抹了黑不說,這個時候再得罪淮南軍便是自討死路。
諸葛誕見文欽服軟的表現,心情是格外的舒暢。幾十年的對手今日終須是服膺自己,這是何等的痛快。既然吳人表現出低姿態,自己也不好處處打壓,因此諸葛誕也表現出了寬宏大量的一面。如此一來,二人的關係反而日趨的親近,時不時的把酒言歡。這也是促成壽春城中軍心日益穩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第一次的救援失敗,對於東吳的軍力損失並不是很大。三萬人不是小數目,但東吳還損失得起。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必然是傾國之力來救壽春,如此一來魏軍的處境便是非常不利了。無論如何司馬昭也想不到諸葛誕和文欽不僅盡釋前嫌,而且還交上了朋友。很快消息便在城中傳開,無論是軍士還是百姓都是歡欣鼓舞,壽春有救了。
城外的魏軍頻頻調動,各營似乎都抽走了三成左右的兵力。這種態勢彷彿在告訴被圍困的壽春,外線的壓力太大,需要從內線調兵支援。每日在城下勸降的東吳降卒也不見了,魏軍只是堅守著防禦工事,對這壽春城好似沒了半點興趣。
讓諸葛誕和文欽想不到的是東吳的孫綝救援壽春的心意並不堅決。而城外的魏軍也是配合眼下的形勢,有意營造出吳軍來勢洶洶難以抵擋的氣氛,借此來麻痺淮南軍。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好了,城中的淮南軍個個都認為形勢一片大好,於是敞開肚皮海吃胡喝。不知不覺中,壽春的各種補給增加了消耗速度。
孫綝可沒想到朱異會戰敗,這朱異是現今東吳數一數二的猛將。自己這十多萬吳軍牽制魏軍主力,朱異的偏師應當是所向披靡才對,怎會戰敗?
朱異當然不會蠢得和孫綝說你的離魏軍大老遠就安營不動,魏人當然看得出來你不敢進軍的心態。於是朱異便以魏軍早有準備,而且兵力眾多為原因解釋這次的戰敗。當時正面的魏軍有五萬,後方截擊的魏軍最少也有一萬多人,自己不過三萬人自然是必敗無疑。
聽了朱異的解釋,孫綝也沒在意,更沒往深處思考為何魏人敢在自己陳兵東南的情況下,調集重兵去迎擊朱異的西路軍。於是孫綝命令朱異繼續向壽春進軍,並且增派了虎威將軍丁奉,蕩寇將軍黎斐率領兩萬人馬加入朱異的隊伍。
朱異是此次北伐的大都督,本應該指揮全軍。只是孫綝權位太高又是親身帶兵,於是指揮大權自然落在了孫綝手中。自己只能任孫琳調派,當做先鋒軍使用。不過朱異的軍隊屬於自身所有,因此在孫綝大營附近安營,並未與孫綝合兵一處。從孫綝往下的吳將,皆受朱異的節制。
軍力有所補充,此次進軍卻是依照孫琳的方向往壽春行進。如此一來便和孫綝的大軍形成了前後呼應的態勢,比起之前的孤軍作戰要好過一些。這仗必然要讓魏人知道我江東武者的厲害!朱異打定主意,帶著大軍浩浩蕩蕩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