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定策(2)
東廣漢郪縣之內,很多家都掛著白布舉喪。和叛賊的戰鬥以勝利告終,但人們失去了身邊的至親。悲傷的氣氛籠罩著郪城,對於為了保衛家園戰死的百姓,大家是十分同情。郪城令王迥也是陣亡者的一員,王氏家族為其舉行了隆重的葬禮。朝廷追封王迥為郡守,對於亡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至少是一種榮耀。
根據東廣漢郡守李勃的奏章,這次平亂共有七百三十六名官吏,一千三百二十九位百姓亡故,受傷的轍超過了三千人。在各郡之中,屬郪縣損傷最為慘重。漢嘉死傷的人數也是頗多,可出力的大都是世家豪族豢養的打手,僕役。對於這種不在國家戶籍之列的,朝廷只是給予了口頭上的稱讚,沒有實質的補償。
漢嘉這邊王,李,高三打氏族登高一呼,百姓都是十分雀躍的參與平亂。三大家族的人手中不乏退伍的軍官和老兵,戰鬥經驗豐富損傷較小。百姓都是憑一腔熱血,一股勇勁兒的廝殺,缺乏組織和指揮,所以死傷慘重。叛賊也知道挑軟的捏,經常針對百姓防禦的一側突擊,這也是百姓死傷甚多的原因之一。
家族中的死傷有各自家族負責撫恤,大家都得到一定的補償和實惠。比起喪子,喪夫的悲痛,這點錢財根本算不上什麼。看看自己家再看看外面,不覺中便有了平衡。朝廷每家每戶撫恤一百五十錢,一石米,並且免一年賦稅。這是當今陛下親自下的詔命,錢米都由各郡庫府中分撥。這個消息只在有地位的士族之中流傳,郪縣的百姓並不知曉,官府也沒有任何的公告。自己失去了親人好壞還有個補償,要是嫌少那就看看外面那些平頭百姓吧。
代理郪令王長文早已回到州中復職,郪令的位置暫時有東廣漢的郡守李勃代領。日出之時在縣衙門外,一名青衣文士擊鼓不停。只見這文士一槌快過意槌,越敲力道越大,心中似有無盡的怒火。不多時府衙大門露出一條縫隙,一個差役打著哈欠探頭探腦的打量著青衣文士。
「怎麼又是你?不是都和你說了麼,驚動了我家大人當心砍了你的腦袋!」那差役探身喊著。
青衣文士置若罔聞擂鼓不停。差役無奈跨步出了大門,走過來便要搶奪鼓槌。文士自然是不讓,於是二人爭執起來。
「老爺已然繞過了你,何苦又來,難道你不怕死麼!」差役低聲勸道。
青衣文士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眉清目秀一臉正氣,滿是憤慨的說道:「朝廷分明詔令各郡撫恤百姓,我代郪縣百姓請命,何懼之有!」言罷擺脫了差役,又自顧自的擂鼓。
差役見搶不下鼓槌,上前拽住青衣文士衣袖,低聲勸道:「劉小哥替民伸冤,某私下也是佩服。可我家老爺卻是這東廣漢的郡守,小哥上次倖免,今次絕難脫身啊!」
「視難不救,非志士也!這堂堂漢國,豈容宵小為虐!」青衣文士不理差異,大聲說道。
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有不少百姓聚集。不少人早就聽說前幾日一青年文士大鬧縣衙,稱朝廷下發了撫恤錢米,當眾質問郡守李勃。李勃何等地位,容不得有人誣蔑,便要將其打入大牢。後來聽說似乎這少年家世不凡,便被放了出來。今日竟然又來,百姓議論不停,將街道圍了個水洩不通。
那差役和青衣文士爭執之間,府衙大門再開,一班衙役分兩側魚貫而出,將青衣文士圍在當中。接著一名中年官員大腹便便由府內踱步而出,身後跟著幾名小吏。和文士爭執的差役見狀連忙跪拜道:「啟稟老爺,這人又來擂鼓,小的勸止不住,請老爺降罪!」那中年官員哼了一聲,擺手示意退下。差役偷看了青衣文士一眼,暗歎一聲退在一旁。
「劉子遠!本官敬你祖上有德,放你一馬!想不到又來惹是生非,活的不耐煩了麼!」中年官員喝道。
「李文孝!這郪縣之中有多少人被你蒙在鼓裡,尚不知朝廷下旨撫恤百姓之事。抗旨不准,你活得不耐煩了麼!」青衣文士一臉正氣,同樣高聲喝道。
「大膽!你是何身份,敢辱罵朝廷命官!」李勃身後一疤面官吏挺身道。
「我已從費文平,王仲遠處驗明朝廷確有其詔。爾等貪贓枉法,也敢言朝廷命官?」
朝廷下詔的事雖然只在士族之間有所流傳,但不少商人或是富戶人家通過各種渠道還是瞭解一二的。尤其是其他郡縣的百姓以及旅人,經常帶來一些新的消息。圍觀的百姓早就信了幾分,眼下見李勃等人一臉恐慌,更是相信這青衣文士所言非虛。
人群躁動不安,李勃心知不可拖延,急忙喝道:「還不給我拿下!」眾衙役上前便待將青衣文士擒住。那文士反手由袖中抽出匕首護身,轉首向人群呼喊道:「朝廷有旨,每戶錢一百五十,米一石,免賦稅一載!」
週遭衙役見這文士抽出匕首,紛紛拔出腰刀衝了上來。李勃在一旁氣的不住呼喊:「快快拿下,快快拿下!」那文士以一敵眾,手中匕首又短,沒幾個照面身上已然見紅。眾衙役都是李勃心腹,下手毫不留情。
青衣文士心知難逃一死,奮力揮舞匕首逼退了衙役,將匕首抵在胸前大聲說道:「這錢米賦稅皆是朝廷恩賜,百姓捨命擊賊應得之物!李文孝汝這狼心狗肺之輩,這種錢也敢沾手!」
李勃看這青衣文士窮途末路,不禁狂笑道:「少在這瘋言瘋語,汝這小兒就算死了也是畏罪『自殺』!」
「我劉邵七尺男兒,豈能死於奸佞之手!便是血濺五步,也要手刃汝這逆賊為民除害!」青衣文士話音未落,幾名衙役已經由身後逼近,手中大刀直砍下來。
「手下留情!」見劉邵危急,一名書生衝出人群疾呼道。
可惜呼聲對於幾個衙役沒有任何作用,腰刀眼看便砍劉邵背上。忽然斜刺裡一道人影閃出,一根竹棍接連敲打在衙役手背上。衙役吃痛握刀不住,腰刀皆掉落在地。劉邵反應過來急忙避到一旁。只見來人一身粗布麻衣,頭紮草環,腳蹬草鞋,髒兮兮的站在那裡。手中竹棍搭在肩上,笑瞇瞇的盯著自己。
「愣什麼!一併殺了!」李勃見來人身手不凡,唯恐夜長夢多,喝令眾人動手。府衙之內也衝出了數十名家丁,把劉邵和那髒兮兮的青年團團圍住。百姓見劉邵倖免於難,情緒激動起來,不少人憤憤而罵為劉邵鳴不平。不少百姓都是家中剛剛死了親人,見劉邵危急一時同仇敵愾,竟有了救援劉邵的趨勢。
「殺!」見情勢不妙,李勃身後的疤面官吏冷喝一聲。
幾十名衙役家丁一起動手,刀槍棍棒向劉邵二人招呼過去。劉邵待要拚命,不防被那髒兮兮的少年一推,倒退幾步背身撞到鼓台之上。那少年腳步一滑便跌入了人群之中。所到之處只聽呼喊聲不住響起,已有七八名家丁倒在地上。等到少年跌回劉邵身旁,又順勢放倒了圍攻劉邵的兩名衙役。
劉邵背倚鼓台,奮力抵擋數人進攻,身上又多了幾處血痕。見那少年捨命相救心中感激,正要問那少年名字,卻見那少年背上血流不止,也是傷的不輕。
之前呼喊手下留情的那中年書生,見轉眼間便是幾條人命,大步衝向李勃道:「還不住手!」
李勃身後的疤面官吏帶著幾個小吏挺刀攔住道:「此乃逆賊餘黨,盡數殺了!」
中年書生面沉似水,冷喝道:「我乃黃門侍郎文立,速速停手!」
聽得文立自報身份,李勃心中驚疑不定。黃門侍郎不在宮內伺候陛下,來此作甚?觀此人氣度不凡,似是有些身份。
混戰人群之中劉邵和髒兮兮的少年抵擋不住,又著了幾下岌岌可危。那少年呼喊道:「此間無俠義乎!」
圍觀的百姓見動了傢伙,不少人都是畏畏縮縮,心中憤慨卻是不敢行動。聽得那少年呼喊,有十餘名漢子按捺不住,隨手抄起木棍竹竿之類的加入了戰團。家丁衙役不防身後的百姓真的敢動手,措手不及間被打倒十餘人。
「都給我殺了!」李勃遲疑不決間,疤面官吏斷喝一聲,手中大刀砍向文立。
文立鎮定非常竟是不閃不避,口中高呼道:「關虎何在?」
同時李勃見疤面如此莽撞,急叫道:「不可!」
只見文立身後一憨厚青年不見如何動作,人已經到了文立身前。疤面的大刀還沒砍到,只覺得喉頭一涼便栽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有人帶頭衝入戰團,群情激奮之下不少百姓也加入了戰鬥。李勃的家丁衙役見百姓如此,那還敢交戰,紛紛逃竄。李勃也想逃跑,只是挪不動腿腳。文立身旁那憨厚青年看起來平易近人,可殺死李成的那一劍實在是太快了。李成便是疤面官吏,也是跟隨自己多年的族人。此時數百名官兵聞訊而來,將整個街道團團圍住。百姓怒氣一消看這刀兵陣勢,不由得瑟瑟發抖。
領兵的將領走入人群,向文立拜道:「末將步兵校尉王介參拜文大人,關將軍!」
這王介是郪城的守將,與王長文同族。王長文之所以可以迅速組織軍民有效的阻截叛軍,多是此人的功勞。李勃見狀也連忙施禮,忐忑不安道:「東廣漢郡守李勃,參拜二位大人。下屬無知,衝撞了二位大人,請二位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