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尚書亭顯然不是尚書軒的對手,他的眼眶處,有一處明顯的烏青。鼻子裡也流出了血,一身的狼狽。
可是,他卻在幽幽地笑:「其實,我不該叫你大哥,你比我長了一輩。」
尚書軒又想要衝上去,駱香憐急忙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別打了,你是誰的兒子,都沒有關係。你的身上流著尚家的血,這才是事實。」
「是啊,所以我們的dna有相似,那是肯定的。」尚書軒跌坐在地上,並不試圖爬起來。
駱香憐走到他的身邊:「要緊嗎?」
「皮外傷而已,沒關係。」尚書亭甩了甩頭,「你以為我願意對付你嗎?不管你的身世怎麼樣,你始終對我不錯。可是母親的遺囑,我就到生日了,她要我在這一天宣讀父親的遺囑。」
「什麼遺囑……」
「就是那份補充遺囑,是我父親後來寫的。」
「如果你要尚氏,儘管拿去就是,何必在這裡囉哩囉嗦的呢?」尚書軒忽然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稀罕尚氏嗎?如果不是因為,那是……祖父的心血,我才不會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婚姻。」
「你願意無條件地把尚氏還給我?」尚書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我能夠把尚氏拉起來,難道不能白手起家,建立另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尚氏嗎?」尚書軒的話有些激烈,可是語氣裡的驕傲,卻把尚書亭震懾住了。
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互相瞪視著,誰也不肯先移開視線。
駱香憐打斷了他們的視線交匯,轉過頭來,忽然用手環住了尚書軒的腰:「軒……」
尚書軒低下頭來,摸著駱香憐的頭髮,心裡百感交集。
然後,他又看向了尚書亭:「那麼……程……她現在……」
尚書亭露出一個奇怪的神色:「她死了。」
房間裡頓時又靜寂成了一片,連三個人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晰晰。
駱香憐仰起頭,看著尚書軒的樣子,有些駭人。
「她是……怎麼死的?」尚書軒捏著拳,帶著孺慕的感情。
「割腕『自殺』!」
「啊……?」駱香憐驚叫一聲。
尚書亭把頭轉向了窗外,唇角的笑容,又苦又澀:「她一直愛著的,是你的父親,我的大伯。可是祖父和我父親的愛,讓她無法承受。尤其是生下了你以後,她的憂鬱症一直很嚴重。偶有轉好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快又加重了,藥物也無法控制。最後,她選擇了一條這樣的路,可是卻把尚氏父子兩個的心,都一起帶走了。」
「她……『自殺』了……」
尚書軒失神地低喃了一句。
好半天,才像回過了神似的,盯著尚書亭:「繼續說下去。」
「我母親的憤恨,我能夠理解。因為程幽蓮,她在開得最燦爛奪目的時候,就從他們的生活裡離開。她活在燦爛的花季裡,三十歲的女人,正是一生中最最華美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讓兩個男人看到她身上的缺點,死亡就仁慈地過濾了她所以的瑕疵。所以,留在他們心裡的,便是煙花綻放時候的完美。」
駱香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任何的安慰,對於尚書軒來說,都是空話。
「我想去看看……她的墳。」尚書軒摟住了駱香憐,勿寧說是駱香憐摟住了他。
他的身體,發著輕輕的顫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小小的肩,拚命地承受著他的哀傷與悲痛,還有那一份沒有來得及化解開來的難堪。
「明天,你來聽父親的遺囑吧,他保存了她最美麗的照片。」尚書亭爬了起來,滿身滿心都是疲憊。
尚書軒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默默地轉身。
駱香憐一直扶著他,兩個人慢慢地淡出了尚書亭的視線。
他衝出了院子,看到他們的車子,在山道上,迎著夕陽的光線,開了出去。
忽然覺得陽光刺眼,尚書亭頹然地用手蒙住了眼睛。
難道尚氏兄弟的眼光,竟然那麼相似嗎?他發誓不會重蹈覆轍,可是卻還是被尚書軒身邊的那個女人吸引了。
如果他……也跨出了那一步,不知道又會有怎麼樣的悲劇?
他打了一個寒噤,轉身往老宅走去。
一路上,尚書軒反常地沉默,駱香憐幾度都很擔心,他會撞上一邊的山體。
好在他的手還算穩,平平安安地開到了山下,卻忽然鬆開了油門。
汽車在緩緩滑行了一段路以後,停在了路邊。
駱香憐正要動問,卻發現尚書軒一頭伏在了方向盤上。
她的心酸澀莫名,忽然撲過去,抱住了他的頭。
「香憐,我是不是很可笑?」他的話,帶著甕聲甕氣的鼻音,讓駱香憐的嗓子哽住了。
「不,不可笑,一點兒都不。」她輕輕地說著,手指插進他濃密的發,一下又一下地撫著,試圖安慰他澎湃如潮的心緒。
「我以為自己的尚氏的救世主,拼了命地挽救尚氏的命運。甚至……提前地賠進了自己的婚姻。多麼可笑啊,其實尚氏沒有我的份。」
「不會的,尚氏是你的祖父……」駱香憐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稱呼那個老人,最後覺得模糊地一帶而過,「我想,他是願意交給你的,他一定是想交給你的。所以,你做的沒有錯。」
「我不知道,這算是一筆什麼亂七八糟的賬啊!」尚書軒抬起頭來,恨恨地一拳砸向了方向盤。
「你的手!」駱香憐看到他的手指縫裡,有紅色的液體流了下來,忍不住握了上去。
「沒事,沒有傷筋動骨。」尚書軒頹然地把她緊緊抱住,彷彿她是他周圍唯一的溫暖。
「要不要叫劉加偉過來?你這樣不能開車。」駱香憐惱恨自己居然不會駕駛。
「好。」尚書軒在遲疑了很久以後,才說。
駱香憐立刻讓劉加偉趕到了他們所在的地點,兩個人坐在車裡,都一語不發。
「香憐,你會看不起我嗎?」尚書軒唇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怎麼會呢?你還是你。」駱香憐柔聲回答。
「我現在一無所有。」
駱香憐勉強露出了一個微笑:「那我們不是站在同一條地平線上了嗎?我就不會無休無止地自卑了,現在我們平等了,多麼好啊!」
尚書軒發出一聲短促而苦澀的笑,沒有再說話。
他看起來,憔悴而疲憊。
駱香憐想到那個小小的竊聽器,想到她和尚書亭的談話,一個字不漏地仍然被收進他的耳朵,心裡有些寒。
可是他現在的情況……
她歎息了一聲,誰曾想到,她抱著那麼偉大的目標,來勸尚書亭懸崖勒馬,卻聽到了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
劉加偉打車過來,看到他們失魂落魄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卻一句話都沒有問,只是把車替他們開到了公寓。
車到樓下,尚書軒獨自開了車門出去。
劉加偉詢問的目光看向駱香憐,尚書軒苦笑:「加偉,雖然這是我的私事,但我還是覺得該讓你知道。也許,你可以上來,讓香憐講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