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純鴻告知盛坤山,朔州之戰,關鍵在於粘,要讓韃子覺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麼做,目的就在於消耗韃子兵力和糧草,進而削弱滿清韃子的戰爭潛力。
朔州以北的牧民,若覺得遮護吃力,可撤入朔州城或長城以南,重新劃定草場。
至於商路,斷了就斷了,正好讓蒙古人知曉,誰會給他們帶來富足、安逸的生活。
盛坤山大為歎服,遂派出大量偵騎,隨時掌握鰲拜之動向,並引兵回城,躲避草原上刺骨的寒冷和漫天的風沙。
黃渤雖對盛坤山非常信任,但看到驃騎軍躲在朔州城內無所事事,心裡大為擔憂,惟恐鰲拜對投靠荊州的牧民大肆劫掠和屠戮,影響經略草原的進程。
當黃渤將自己的擔憂告知盛坤山後,盛坤山抬頭兩眼看天。
良久,盛坤山道:「彤雲密佈,天氣陰冷,恐怕五天之內會有大風雪!」
盛坤山打小就生活在三邊,對草原氣候極為熟悉。這點,容不得黃渤懷疑。
「大風雪?那乾脆將牧民們移至朔州以南躲避風雪!」
盛坤山道:「如此甚好,若黃總管需要驃騎軍協助,盡請直言。」
黃渤謝道:「區區小事,何必勞動驃騎軍?牧民們個個彪悍,我看,不亞於驃騎軍士兵。」
盛坤山大笑道:「這就是兵源,一旦有了戰馬,就是組建驃騎軍團,也是輕而易舉!」
兩人談笑一番,盛坤山又傳令給張鳳儀,令其四ri內趕到朔州城,以免被大風雪阻隔在路上。
果然,張鳳儀剛率部抵達朔州城,陰沉的老天就開始飄下鵝毛大雪。這一飄,就長達三日,長城內外,層林盡染,草原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盛坤山熟知草原氣候,蒙古人只會比他更強。所以,在大雪降臨之前,他們已經在涼城安營紮寨,借助蠻漢山的阻隔,躲避風雪。
蠻漢山距離朔州足足有三百多里,距離大同卻只有一百多里,鰲拜率領兩萬多騎軍在蠻漢山以南駐紮,自然驚動了孫傳庭。
兩萬多騎兵集結,比往常秋冬韃子入境劫掠的規模都要大,更何況何況,裡面還有女真重騎兩千餘。孫傳庭不敢輕忽,在宣大一線厲兵秣馬,並迅速向朝廷示警。
急腳遞剛衝出陽和城,朝廷解送軍餉的使者抵達大同,通知孫傳庭至大同主持分發軍餉。
任何時候,軍餉關係到軍隊的士氣,孫傳庭立即率親衛至大同。
當孫傳庭晝夜兼程,趕到大同,初一見到使者,便即大叫:「鰲拜率兩萬三千jing騎屯兵岱海,大戰在即,希望雲城公給本督帶來了好消息!」
厲海芸笑瞇瞇地答道:「定不讓督師失望。」
說完,厲海芸拍了拍掌,大叫道:「把軍餉抬上來!」
厲海芸的話,讓孫傳庭心裡陡然一沉。往常,運送軍餉的銀車足足有好幾輛,而現在厲海芸居然說了個「抬」字!
不用想,軍餉乃這段時間甚囂塵上的銀票!
果然,兩個軍士輕鬆地將一木箱抬至孫傳庭面前。厲海芸笑瞇瞇地拿起鑰匙,將木箱蓋打開,裡面露出了一疊疊整齊的銀票。
「孫大人請看,足足四十四萬五千四百圓,補足了歷年的拖欠。」
厲海芸說完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在他的心目中,接下來應該是孫傳庭的感激涕零,甚至,若孫傳庭上道,很可能有他足夠的好處。
哪想到,厲海芸等了半天,卻未等到孫傳庭的一句話。他疑惑地轉頭一看,發現孫傳庭臉色黑得如鍋底,眉頭皺得比鎖還緊。
厲海芸狐疑不定,問道:「孫督師可有什麼不滿?」
孫傳庭破口大罵:「糊塗!大戰在即,盡搗亂!」
厲海芸嚇了一跳,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孫傳庭,不知孫傳庭在罵誰。
孫傳庭似乎找到了發洩之處,不停地痛罵:「邊軍被禍害得不輕,這個時候偏發軍餉,還用這個狗屁銀票!難道不知道敵兵重兵壓境?……」
孫傳庭的話,越來越難聽,厲海芸黑著臉,忍不住提醒道:「孫督師,請自重!」
孫傳庭這才意識到,這事與厲海芸無關,在這裡痛罵朝廷和楊嗣昌,除了發洩內心的情緒外,於事無補。
孫傳庭心裡頗為後悔,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鰲拜以兩千餘重騎為中堅,以兩萬餘蒙古輕騎為外圍,離大同緊緊只有百里,本督擔心,風雪停歇後,韃子就會入境劫掠。此時,正需要宣大將士眾志成城,禦敵於國門之外之外。」
孫傳庭長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本督並不是拒絕使用銀票,只是覺得銀票在宣大邊軍中推廣的時機不對。將士們對銀票還相當陌生,即便外無強敵,也需凝神應對,以免發生兵變。更何況,現在敵兵重兵壓境?」
孫傳庭的解釋,入情入理,卻未發揮作用。厲海芸與這事無關,莫名其妙地被孫傳庭痛罵了一頓,心裡正不爽,哪裡會站在孫傳庭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只見他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軍餉業已運抵大同,還請孫督師清點、簽字畫押,下官還要回京覆命!」
……
厲海芸拿到孫傳庭的簽字畫押後,一刻也不停留,立即離開了大同。這是一種態度,更是在向孫傳庭示威,可以想像,厲海芸回到京師後,會在楊嗣昌、朱由檢面前說什麼話。
孫傳庭將傅恭叫來商議,傅恭想來想去,也認定,這個關鍵節點上,既不能不發軍餉,又不能發銀票。
兩人默然半晌,孫傳庭突然咬牙道:「乾脆至源豐錢莊全部兌換成大圓,給將士們發大圓。」
傅恭大驚,慌忙勸道:「督師大人,萬萬不可,皇上和楊閣老對銀票寄予厚望,督師大人這麼做,讓皇上和楊閣老的臉往哪裡擱?屬下擔心,大人會惹禍上身!」
孫傳庭乃xing堅之人,一旦做出了決定,絕無更改之理。他臉色鐵青,冷聲道:「若因發放銀票惹出了兵變,或者讓韃子毀邊關劫掠,那才是惹禍上身!」
說完,也不理會傅恭,逕直叫來親衛,令其馬上至大同城中的源豐錢莊,將銀票一分不剩地兌換成大圓。
傅恭看著親衛晃悠悠地將木箱抬走,無可奈何,只有長歎不止……
且說皇太極定下了雙管齊下之策,自然極其關注朔州及陝西的一舉一動。待皇太極聽聞李自成大敗虧輸,攜裹餘部逃亡甘肅,鄂爾多斯六千餘輕騎全軍覆沒後,氣得破口大罵:「扶不上牆的爛泥巴,虧朕給戰馬、給武器,還派出六千騎兵助戰!白癡、無能……」
一頓痛罵之後,皇太極終於冷靜下來,想來想去,不得不承認:讓李自成在三萬多荊州軍的打擊下生存下來,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初,多爾袞、岳托率領五萬精銳,還不是照樣被荊州軍揍得滿地找牙?
皇太極將李自成大敗後的局勢反覆推演了好幾遍,最終認為,需繼續支持李自成。
他認為,不管李自成實力有多弱,只要李自成存在,陝西就是一個火藥桶,隨時有可能爆炸。
皇太極正準備派人聯絡李自成,yu繼續給李自成送戰馬、送武器時,忽然接到了索尼上奏的節略:熊文燦投靠林純鴻後,大肆在陝西招募饑民,運送至河南,目前人數已超過十餘萬,丁口三萬餘。
索尼在節略之後,還做出了判斷:按照目前的情勢,熊文燦還沒有收手的意思,轉移的饑民還會更多。
接到這個情報,皇太極疑惑不已,既不知林純鴻招募饑民所為何事,也不知林純鴻準備如何養活這幫饑民,更不知這對滿清朝廷而言意味著什麼。
皇太極揣摩不透其中的關聯,令人將範文程叫來商議。
範文程咋一看節略,還以為林純鴻為了減少糧食輸運成本,方將饑民驅趕至距離荊州比較近的地方。
但是,稍一深入思索,範文程不由得變了臉色,對皇太極說道:「皇上,陝西即將大定,李自成已經毫無價值。」
皇太極吃了一驚,不知範文程為何如此篤定。
範文程在皇太極面前,自然不會打啞謎,趕緊說道:「如果奴才估計不差,陝西饑民幾乎超過百萬。陝西偏遠,運送糧食損耗極高,再加上人數眾多,幾乎賑無可賑。要讓陝西安定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饑民盡數移民!」
皇太極覺得不可思議,問道:「百萬饑民,挪走了,林純鴻就能養得活?」
範文程道:「林純鴻到底儲存了多少糧食,奴才也不知。不過,奴才曾注意到,林純鴻在廣東沿海大肆曬私鹽,鼓勵漁民出海捕魚,然後將魚製成魚乾,可保存一年之久。想那大海,遼闊無邊,海魚幾乎無限,若讓百萬饑民盡數捕魚,製作魚乾,養活應該不是問題。」
皇太極哈哈大笑:「范章京,百萬大移民,談何容易?更何況前至六千里之外的廣東沿海?汝所言,不合常理。」
範文程小心地說道:「不管林純鴻如何安置移民,按照熊文燦目前的架勢,陝西人口持續減少,陝西不會再亂,李自成也難以進入陝西了!」
皇太極陡然醒悟過來,對哦,林純鴻如何安置移民,那是林純鴻操心的事,他只需要看到,利用李自成撬動時局的計劃已經遭到了徹底失敗。
皇太極止住了笑聲,臉色變得極其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