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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串聯 文 / 喻心

    新設大明銀行的奏議傳至安平,鄭芝龍也坐不住了。

    崇禎十年、十一年,對鄭芝龍可謂喜事連連。先是佔據棉蘭老島,順利佔據西北角的大型金礦、銅礦;緊接著,以優勢兵力合圍宿霧島的西班牙殘餘艦隊,將西班牙勢力徹底從南洋驅逐;然後,他夢寐以求的三層甲板戰艦下水,迅速形成戰鬥力。

    有了兩艘三層甲板戰艦,鄭芝龍底氣甚足,將矛頭指向了近在咫尺的荷蘭人。果然,一番爭鬥後,鄭芝龍徹底將荷蘭人驅逐出南洋,掌握了一半的香料來源。

    經歷兩年的奮戰,鄭芝龍的經濟實力和艦隊實力皆上了一個檔次。

    然而,鄭芝龍相當清醒,他知道,之所以能將鄭氏集團推向一個新的高峰,無非就是把握住了林純鴻將焦點集中於大陸,對海洋實施收縮戰略的時機。

    一旦林純鴻重新將目光聚焦於海洋,他仍然沒有實力與林純鴻相抗。

    從經濟上而言,除了日本外,幾乎所有的貨源及市場都控制在林純鴻手中,就連與西洋人貿易的通道,也被林純鴻卡得死死的,一旦林純鴻對他不滿,隨時都可以斬斷他的商貿通道。

    從技術上而言,更是如此。

    海軍艦隊是吞金獸,更是各種前沿技術的試金石。就拿鑄炮來說,經過長期的努力,鄭芝龍的工匠們掌握了重炮鑄造法,能夠鑄造從十斤到六十斤的各型重炮。不過,鑄造重炮的前提條件是從林純鴻的廣州煉鋼工坊中獲取足夠的精鋼。

    這種精鋼,除了林純鴻和西洋人外,無人能提供。

    於是,鄭芝龍非常鬱悶地發現,棉蘭老島辛辛苦苦地挖出的黃金,全部用來買精鋼還不夠。

    不過,為了夢寐以求的三層甲板戰艦,鄭芝龍忍了,從廣州購買了大量的精鋼,鑄造各型重炮,建造三層甲板戰艦及對既有戰艦進行改造。

    也就是說,鄭芝龍的強大,是建立在林純鴻默許的基礎上。

    所以,他的眼睛始終盯著荊州,惟恐荊州戰略突然轉向,打他個措手不及。

    與此同時,鄭芝龍一直苦思破局之策,以求有朝一ri擺脫林純鴻對他的羈絆。

    當山東之戰結束後,江南與林純鴻之間重新燃起戰火時,鄭芝龍一度看到了希望。於是,他立即派遣鄭鴻逵至江南,與瞿式耜、堵胤錫、史可法串聯,以圖在貨源及市場上打開一個缺口,改變受制於林純鴻的局面。

    崇禎七年之前,由於大明對海貿或多或少的排斥,江南的貨物進出直接出海面臨著極大的風險,一般都通過江西轉運至福建沿海。這樣做成本極高,但對於鄭芝龍而言,顯然極其有利,他可以一家獨攬海外貿易。

    然而,自從林純鴻在廣東強勢崛起,在江南遍設直通海外的貨棧後,海貿找到了一條便捷的通道,成本大幅度下降。順帶著,鄭芝龍在海貿上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了邊緣化勢力,必須仰仗林純鴻的施捨吃點殘羹冷炙。

    按照鄭芝龍的想法,必須從江南搶佔部分貨物來源渠道或者市場,方有與林純鴻一抗的可能。他想出的辦法就是依托江南本地豪強,建立不受林純鴻控制的貨棧和海港。

    他的想法,得到了瞿式耜、史可法的支持,並傾注了極大的熱情幫助他。

    經過了詳細的籌劃後,鄭芝龍在寧波的第一家貨棧正準備開業之時,他忽然接到消息,林純鴻的東洋艦隊悍然開赴長崎,炮轟長崎繁華之地,致使日本人死傷無數。另外,西洋艦隊八艘三層甲板戰艦雲集台灣海峽,有切斷福建與台灣島、棉蘭老島聯繫之勢。

    鄭芝龍一下子認慫了,馬上單方面斷絕了與瞿式耜、史可法的合作,讓寧波貨棧胎死腹中。

    瞿式耜、史可法氣得破口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鄭芝龍的一小步嘗試,遭到了徹底失敗,他終於認識到,任何試圖在大陸上拓展生存空間的企圖,都會遭到林純鴻無情的打擊,於是,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至經營南洋上。

    更讓他憤懣yu吐血的是,林純鴻宣佈,將在上海和廣州一口氣建造六艘三層甲板戰艦!

    鄭芝龍有點灰心喪氣,正當他一籌莫展時,他看到了大明銀行這個新鮮玩意,而且還注意到,黃宗羲建議福建也佔一個名額。

    雖然鄭芝龍對貨幣這玩意瞭解不多,但他還是知道,林純鴻通過金票、票據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從他這裡,從江南,乃至從大明全國收刮了無數的真金實銀!

    鄭芝龍甚至認為,正是有了金票、票據這些玩意,林純鴻方有實力一枝獨秀,以一己之力獨抗朝廷、江南等諸多勢力,而且還將朝廷、江南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若黃宗羲的設想能變成現實,那麼,林純鴻對大明貨幣的控制權將削弱。任何能削弱林純鴻實力的事情,他都會擁護。

    更何況,通過福建的一個名額,他將得到在陸地上夢寐以求的話語權!

    鄭芝龍一下子活泛起來,想來想去,他令鄭鴻逵至江南去拜訪堵胤錫,探探史可法、瞿式耜的口風,若時機成熟,可表明支持黃宗羲建議的態度。

    鄭鴻逵順利見到了堵胤錫。

    堵胤錫知道鄭鴻逵的來意後,不由得感慨萬千:若論對政治變局的敏感性,史可法、瞿式耜、張溥不及鄭芝龍遠矣!

    擺明了對江南極其有利之事,史可法、張溥和瞿式耜居然按兵不動,只管站在一邊看熱鬧,沒有一點中流擊水的豪情和主動xing。

    堵胤錫認為,江南如鄭芝龍的duli勢力一般,也應該以設立大明銀行為契機,削弱林純鴻對貨幣的控制權,獲得江南在朝政中的話語權!

    當堵胤錫向史可法點明了設立大明銀行中蘊含的機會後,史可法大感興趣,令堵胤錫與鄭鴻逵一道至常熟探聽瞿式耜的口風。

    堵胤錫和鄭鴻逵遞上拜帖後,迅速獲知,張溥和王大俊行動比他們快樂一步,抵達常熟已經一天了。

    於是,瞿式耜的西廂廳內又多了兩個人。

    五個人,身份背景皆不一樣。瞿式耜代表著東林黨的在野勢力,這股勢力不被朱由檢所待見,被周延儒、溫體仁等人趕下台。

    堵胤錫代表著史可法,也就是代表著東林黨的掌權勢力。東林黨在經歷了天啟年間的慘烈屠殺、崇禎年間溫體仁的打壓後,業已式微。不過,這種式微僅僅相比較極盛時而言,東林黨在地方高官中,依然擁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史可法就是其中之一。

    鄭鴻逵不用多說,代表著鄭芝龍的勢力。

    王大俊代表著江南地區豪商,張溥則代表著江南地區積極應考的士子。

    仔細尋思,五人又有共通之處:均強烈要求江南、福建等地方擁有足夠的話語權。

    從一開始,五人便即達成共識,這是增強江南、福建地方勢力的絕佳機會。但是,在討論至是否由荊州主導大明銀行時,發行了嚴重分歧。

    王大俊想來想去,沉吟道:「若不讓荊州主導大明銀行,所謂的大明銀行只能是水中花鏡中月。若真如此,我等五人也不必再議。」

    王大俊的想法,得到了鄭鴻逵的贊同。鄭鴻逵道:「林純鴻費心費力地折騰出這一出,肯定想著撈到足夠的好處。目前看來,除了能得到本該屬於朝廷的權力外,還能讓朝廷的銀票胎死腹中,得不到這兩點好處,我覺得他不會輕易設立大明銀行。」

    王大俊和鄭鴻逵的態度激怒了瞿式耜。

    這些人當中,就屬瞿式耜最為厭恨林純鴻。兩人最初見面時,林純鴻不過山野一村夫,而瞿式耜雖然失去了朝廷的官位,但在士林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時至今日,兩人調了個,林純鴻成為大明最有權勢的人之一,而他瞿式耜幾乎成了落水狗。

    不談當初溫體仁和林純鴻合謀,讓錢謙益和瞿式耜師徒差點掉了腦袋,也不必說兩人勾心鬥角斗了這麼多年,僅從兩人地位的變遷,瞿式耜就嚥不下這口氣。

    瞿式耜頗為生硬地說道:「難道我們要為林純鴻做嫁衣?林純鴻對我們的欺負還不多嗎?大明銀行設立,則意味著林純鴻可以拋開朝廷,按照他的想法設立統領全國的機構!如果瞿某所料不差,大明銀行若真讓林純鴻主導,緊接著,就應該是大明都督府、大明中書府、大明監察府!」

    瞿式耜雖然說得是氣話,卻讓張溥和堵胤錫悚然一驚,心裡皆冒出一個想法:難道林純鴻真的在步步為營,準備做大明的曹操?

    若真為此,誠為可懼也!

    王大俊和鄭鴻逵的政治敏感性顯然不如張溥和堵胤錫,還沒有明白瞿式耜的憂慮之處。

    王大俊苦口婆心地勸道:「起田公,錢鈔這玩意,現實的情況就是被林純鴻獨掌,無論我們是否願意看到這點。當前,無論是江南,還是福建,在錢鈔上皆被林純鴻所左右,無一絲決策之權。朝廷現在弄出了銀票,就沖銀票不到五百萬的發行量,遲早也會被林純鴻搞死。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我們擁有一份決策權,好歹可以牽制林純鴻,讓他不敢肆意妄為!」

    堵胤錫將瞿式耜和王大俊的回味了好幾遍,發現他們陷入了兩難之境:到底是應該融入其中,分享一部分權力;還是應該光榮孤立,不要那份權力,也不讓林純鴻統領全國?

    堵胤錫眉頭鎖得緊緊的,不知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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