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拋石機,包括林純鴻在內,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蒙古人曾經用過的回回炮,一時都變了臉色.
當初林純鴻下令修築襄陽城時,以周望為首的都督府就細細琢磨過南宋抵抗蒙古人的戰例,最終得出結論,襄陽之所以,一方面是水軍的失敗,另一方面就是缺乏克制回回炮的有效手段。
所以,在座的諸位對回回炮非常熟悉,知道這東西能把一百多斤的東西拋至一百多丈以外,足以將堅固的磚石城牆砸得粉碎。現在,如果韃子如果造出如同回回炮般的拋石機,只需在霹靂炮射程之外,發射幾斤重的石頭,就有可能將蜈蚣船砸到運河底。
如此一來,運河豈不是任韃子通過?
眾人臉色凝重,軍帳內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最終,還是林純鴻打破了沉寂,皺著眉頭說道:「韃子不大可能造回回炮。一則,天氣漸暖,韃子急著返回遼東,恐怕沒有足夠的時間造出回回炮;二則,回回炮用來砸城牆等固定目標,威力自然大,但要砸中靈活的蜈蚣船,非得數十架不可,韃子哪有可能收集到這麼多棟樑之材?更為關鍵的是,回回炮移動不方便,遠不及紅夷大炮,若韃子真想遠程打擊蜈蚣船,恐怕早就用上了紅夷大炮!」
周望、凌肅和盛坤山一聽,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不由得鬆了口氣。唯有陸世明臉上憂色依然,道:「紅夷大炮數量僅僅只有三十多門,韃子不用,也是有可能的。據軍情司所報,韃子一路南下,將所有的工匠duli成營,並派遣重兵保護,韃子還是有可能短時間內造出大量回回炮的,我們不可不防!」
林純鴻道:「即便韃子真造出了回回炮,作戰時,必然重兵守護。既然是守護,就不會跑,屆時,我們就和他們來一次硬碰硬,這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好事!」
陸世明這才釋懷,順手拍了個馬屁,道:「都督遠慮,屬下不及。」
林純鴻笑了笑,臉色復又變得鄭重,道:「拋石機無妨,本督倒是擔心,韃子會用木材大肆打造大車!」
「這?韃子現在大車、牲畜已經夠多,足以運送所有擄掠之財貨,為何還要打造大車?」
林純鴻道:「驅俘虜運送土石填塞運河。如此一來,情勢就有點不妙,田楚雲大軍的補給沒這麼容易運過去,岳托也可以從陸路跨過運河。」
陸世明剛才受到攻守易勢的啟發,現在反應非常快,馬上說道:「說穿了,韃子還得守住運河的填塞點,不如我們就在運河的填塞點和韃子來一次決戰!至於韃子會選擇何處……」
陸世明停住了話頭,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德州。
與陸世明一樣,周望、凌肅和盛坤山都把目光移到了德州這個點上。林純鴻見狀,大笑道:「本督也認為是德州,離霹靂軍團、驃騎軍足夠遠,又不至於靠田楚雲太近,哈哈……」
笑畢,林純鴻一掌拍在了輿圖上的德州處,決然道:「此處就是決戰點,此處就是韃子的葬身之所!我們隱藏許久的兵力,也該全部拉出來了!」
「另外,傳令李蒙申,三日內搶運足夠田楚雲大軍支用一月的補給至鹽山!」
隱忍這麼多日,終於捕捉到決戰的機會,眾人心情大爽。陸世明傲然道:「十五萬大軍,朝廷都沒有的大手筆!我倒要看看,韃子以後是否還敢毀邊牆南下!」
林純鴻冷笑道:「不是十五萬,還有張拱薇、劉澤清!德州城裡還有山東總兵倪寵的七八千兵力,全部都拉出來!本督就不信,這幫傢伙瞅著肥肉,不會衝上去撕咬一口的!」
……
以多爾袞率軍北上為觸發點,局勢一下子沸騰起來。
杜度最先動作,他稍稍在梁水鎮擺出一個攻擊陣列,成功將長江水師的兩個營吸引至此後,迅速引兵北上,與岳托大軍共同形成對驃騎軍的夾擊之勢。
杜度本以為驃騎軍會迅速向西撤退,靠近運河邊,哪想到,驃騎軍不退反進,趁著岳托、多鐸和杜度一愣神的功夫,跑到了高唐縣境內,每日武裝游弋範圍超過三十里,對任何試圖靠近高唐的韃子游騎實施毀滅性打擊,不顧及自身的任何傷亡。
與此同時,霹靂軍團第一軍向東急行軍二十多里,在高唐與夏津縣之間的冉樓建駐防。而第二軍和第三軍也離開臨清縣範圍,迅速向夏津縣前進,分別在夏津雙廟和宋樓駐紮下來。
於是,霹靂軍團三個軍以第三軍為尖頭,以第三軍和第一軍為基座,形成了縱深超過二十餘里的三角形。
如果算上臨清的張拱薇部,荊州軍形成了以霹靂軍團為主力,以張拱薇和驃騎軍為左右兩翼的半包圍圈。
岳托大驚,慌忙將杜度和多鐸召集起來,說道:「北面有將近兩萬步兵駐防,雖不知戰力如何,但互為犄角之勢,想想就覺得棘手;東面是驃騎軍,機動靈活,很是難纏;唯有西邊,乃張拱薇五千餘殘兵敗將,難道林純鴻想誘使我們進攻臨清,再沿運河至德州?」
岳托的話,得到了杜度和多鐸的贊同,杜度指著輿圖上霹靂軍團第二軍駐紮的雙廟位置,說道:「此處距離運河不過三十里,一旦我們從西邊突破,必然遭到雙廟南蠻子的阻擊,高樓和冉樓的南蠻子有充裕的時間將我們合圍在運河邊上,若果真如此,我軍就萬劫不復了。」
多鐸覺得鬱悶萬分,進入山東之前,整個華北平原,任女真騎兵縱橫馳騁,幾乎未曾遇到什麼阻礙,現在進入山東之後,不僅步步維艱,還有將近三千餘jing騎被林純鴻包了餃子。多鐸恨得直喘粗氣,大聲叫嚷道:「不如與南蠻子的騎兵來一場硬碰硬的對決,南蠻子的騎兵孱弱,又不是我們的對手,何必瞻前顧後?」
杜度問道:「驃騎軍兵力達萬餘,真要對決,豈是一時半會的事?萬一林純鴻的步兵趁機圍攏,如何是好?」
多鐸怒道:「我看你是被林純鴻敲碎了膽,這也怕,那也怕,如何打仗?」
杜度正待反駁多鐸,岳托卻瞪了兩人一眼,喝道:「有什麼好爭的?膽略膽略,缺不了膽,也缺不了略。」
多鐸雖是岳托的叔叔,但好像對岳托非常尊重,自覺地閉上了嘴巴。杜度自然也不會多說,期待岳托做出最後的決策。
岳托道:「硬碰自然不可取,但大軍為了脫離包圍圈,須纏住驃騎軍,血戰不可避免。可令羅洛渾率千餘騎兵與驃騎軍糾纏,大軍主力繞過高唐,從濟南之西前往德州與豪格匯合。另外,為了防止步兵往禹城、平原方向靠攏,豪格兵出平原,負責接應我軍主力。」
杜度和多鐸越聽越覺得不對味,岳托此舉,分明將羅洛渾當做了棄子。羅洛渾可是岳托的長子啊!
杜度叫道:「大帥,萬萬不可!羅洛渾本部兵馬過少,萬一驃騎軍分兵,還是能將我軍主力纏住!」
多鐸更是激動地叫道:「大帥,不如由我率領本部女真三千jing騎,及蒙古察哈爾、巴林部四千jing騎,與驃騎軍決一死戰,勝,則荊州軍對我軍的威脅大為減輕,即便不能勝,想要擺脫驃騎軍,也是輕而易舉。」
杜度心裡一動,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岳托:「大帥,此計可行,比壯士斷腕高明,算得上當前最好的選擇。」
岳托默然半晌,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十五叔,小心在意,萬一接戰不利,就迅速擺脫糾纏北上。」
正說著,忽然接報,林純鴻令霹靂軍團三軍人馬不停向南擠壓,距離大軍不過三十里,瞬息可至。
岳托與杜度、多鐸對望一眼,道:「可供我軍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少,事不宜遲,趕緊行動!」
……
崇禎十一年二月十八日清晨,岳托與杜度率領主力、押送俘虜,由康莊折而向東南,在高唐縣城以南三十里處突然轉向東北,試圖繞過驃騎軍,往德州方向前進。
與此同時,多鐸以察哈爾部二千jing騎為左翼,以巴林部兩千jing騎為右翼,自己親率三千jing騎為中軍,大舉向驃騎軍壓上去。
岳托大軍的行動,林純鴻雖知之不詳,但岳托令多鐸牽制驃騎軍、掩護主力北上的大致方略還是知道的。於是岳托大軍一動,林純鴻迅速下令至驃騎軍,軍令嚴苛,充滿殺氣:「不計傷亡,纏住多鐸部,為大軍圍剿多鐸部爭取時間!」
盛坤山接到軍令後,立即召集眾將,慨然道:「北上以來,先是孫晉一哨幾乎全軍覆沒,而後與岳樂部在冠縣大戰,我驃騎軍損兵折將,全軍上下,多有認為我驃騎軍戰力不及韃子者,此恨、此仇、此辱,唯有與韃子血戰,方能洗刷!」
眾將一聽,無不臉色漲得通紅,呼哧呼哧的,極力壓制內心的怒火。
盛坤山厲聲道:「都督令我等不計傷亡,纏住多鐸部。多鐸乃韃子名將,用兵頗為狡猾,以察哈爾部和巴林部為左右兩翼,而本部卻居其後。如此一來,無論我驃騎軍進攻左翼還是右翼,多鐸皆可以從容逃走。所以,為了纏住所有韃子,唯有直取中軍,令韃子跑無可跑!」
眾將熱血沸騰,皆大呼道:「與韃子決一死戰!」
……
萬馬奔騰,鐵蹄敲擊著乾旱的大地,捲起漫天的黃沙,大規模重裝騎兵的對決,正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