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蒂諾位卑,涉及戰略層面,並無決策之權:於是,他馬上執筆給果阿總督孟德烈寫了一封信;
「……馬六甲在葡萄牙之手,林純鴻則與葡萄牙為敵;馬六甲在林純鴻之手,林純鴻則與荷蘭人為敵。縱觀荷蘭人,搶我安汶、奪我爪哇,近期又將目標瞄準馬六甲和印度,上帝保佑,荷蘭人在南洋遭遇了慘敗,僅餘摩鹿加群島在手……」
「……若屬下所料不差,荷蘭人被逐出南洋之後,十有仈jiu會把重心轉向印度,若我等扼守南洋之咽喉,則會遭遇林純鴻與荷蘭人的雙重威脅,任何一方,都足以讓葡萄牙陷入困境之中,更何況兩面受敵?……與其坐等林純鴻來攻,不若主動退讓,與林純鴻分享馬六甲咽喉之利,引誘林純鴻進入西洋……」
「……若讓林純鴻安全出入馬六甲,貪婪的林純鴻勢必與荷蘭人在印度針鋒相對,而葡萄牙則從中謀利,保印度之安穩、謀遠東之利……」
「葡萄牙之根本利益在於利潤,據統計,林純鴻允許葡萄牙人在定點貿易處ziyou貿易以來,年利潤超過九百多萬埃斯庫多,遠比當年澳門在手時要多。僅從利潤一途出發,也應該借分享馬六甲之機,要求林純鴻分享其控制範圍內的貿易權,以博取更多的利潤……」
……
當信件送出之後,馬蒂諾一面關注著巴達維亞的動向,一面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孟德烈的回復。
已經到了一年中最熱的六月,熱帶風暴終於開始肆虐,不是在廣東登陸,就是經台灣襲擊福建,要不然就擦著台灣島的北邊而過,與浙江沿海來一次親密接觸。
至於南洋海域,幾乎無人敢出海,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一場熱帶風暴,將影響範圍內的船隻打個七零八落,向人類顯示大自然的威力。
這可不,安平剛經歷了一次風暴,滿城濕漉漉的,地上全是樹葉與殘枝,一副衰敗的景象。至於商旅,則徹底斷絕,沒有任何船隻敢冒著風暴航行至此,也沒有任何商旅敢在狂風暴雨中行走山路,將貨物運送至安平城出售。
自鄭芝龍聽聞范魯亞回師,便率領艦隊離開雙嶼附近海域,返回了安平。剛返回安平,鄭芝龍心情甚好,甚至還在府內大擺宴席,犒勞辛苦忙碌月餘的海軍將士。
然而,好景不長,待狄威攻佔巴達維亞城的消息傳來後,鄭芝龍的心情大壞,動不動就發脾氣,前幾日還下令將一個婢子拖出去鞭打致死。
這日,也不知道鄭鴻逵如何得罪了鄭芝龍,被鄭芝龍大罵一頓,趕了出來。鄭鴻逵臉色灰敗,垂手侍立,既不敢走開,又不敢敲門進入,模樣煞是可憐。
鄭鴻逵正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之時,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把他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來。他回首一看,見是鄭彩,壓低聲音埋怨道:「有你這樣嚇人的麼?差點嚇死我了。」
鄭彩不接鄭鴻逵的話,低聲問道:「大帥執意要進攻熱蘭遮城?」
鄭鴻逵歎了口氣,黯然道:「是的,怎麼勸都不聽。」
鄭彩也歎了口氣,道:「我再進去勸勸大帥。」
鄭彩正準備令侍衛通報,卻看到施大瑄手捧著一卷輿圖,興沖沖而來。
施大瑄見鄭鴻逵和鄭彩用疑惑的眼神盯著他,揚起手頭的輿圖,得意洋洋地說道:「熱蘭遮城的佈防圖!」
鄭彩和鄭鴻逵大驚,慌忙拉住施大瑄,道:「施老哥,我們有一事相求,還請借一步說話。」
說完,不由分說地將施大瑄拉到一邊,鄭彩低聲道:「小弟就是想問問,施老哥認為攻取熱蘭遮的成功希望當有幾成?」
施大瑄道:「就為這事?實不瞞老弟,我認為當在九成以上!熱蘭遮城兩層甲板以上的戰艦不過五艘,兵不滿千,新近又丟了巴達維亞城,人心惶惶,士氣低落,正是我輩出手之時。」
鄭彩苦著臉道:「施老哥想過沒有,要是萬一在海上遇到風暴,如何是好?再說,熱蘭遮城乃銃城,其堅固程度比安平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旦荷蘭人負隅頑抗,艦隊是退還是進?」
施大瑄大笑道:「前日,我也是顧慮重重。不過犬子一言,讓我茅塞頓開,覺得現在進攻熱蘭遮,勝算不少。」
鄭鴻逵變了臉色:「犬子?琅哥兒那小子?乳臭未乾,胡言亂語幾句,如何作數?」
施大瑄心裡大為不滿,作se道:「琅哥兒自然是胡言亂語,難道他的老子也是胡言亂語?」
施大瑄的話稜角分明,讓鄭鴻逵和鄭彩尷尬萬分,不知如何接口。最終,鄭彩訕訕道:「不知琅哥兒怎麼說?」
施大瑄哼了一聲,並不理會鄭彩,轉身就要走。鄭彩和鄭鴻逵哪裡能放他走,趕緊拉住了他。三人正拉拉扯扯之間,忽然後面一人大聲道:「琅哥兒說,風暴過後,至少十天之內不可能有風暴;熱蘭遮城雖如刺蝟難以下手,撐死了派遣幾千人圍他個幾個月,荷蘭人必降無疑!」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鄭芝龍,三人大驚,趕緊跪下行禮。
鄭芝龍斜眼看著鄭彩和鄭鴻逵,厲聲指責道:「活了半輩子,見識居然不如十七八歲的少年,年齡都活到狗身上了?」
鄭彩和鄭鴻逵戰戰兢兢,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見著鄭彩和鄭鴻逵那慫樣,鄭芝龍更是有氣,罵道:「你們以為我發了瘋,想置艦隊於危險之境?南洋的地盤,都快被林純鴻搶光了,咱們再不下手,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鄭鴻逵鼓起勇氣,顫抖著說道:「大哥,不如等到風暴季節過了再說,現在出兵,風險太大了。」
鄭芝龍臉色鐵青,本待上前踢鄭鴻逵,卻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他瞪視著鄭彩和鄭鴻逵半晌,方才冷冷地說道:「臨陣決機,非你們所長,這事你們就不要管了。你們起來吧,準備一下,後日起程前往荊州一趟!」
「這……」包括施大瑄在內,三人驚得目瞪口呆:「從林純鴻口中奪食,到荊州豈不是送上門挨打?」
鄭芝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鼠目寸光!別跪著像一堆爛泥了,讓人看著就來氣。都起來,精神點,進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