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肅目瞪口呆,他萬萬想不到,田玄居然出現在安慶附近,還擔任了安廬巡撫衙門行走,為史可法效力。
田玄要去尋找田楚雲,其用心不問可知,定是勸田楚雲投靠朝廷無疑。即便田玄不能說服田楚雲率領兩軍反水,對整個東南行營士氣的影響難以估量。更何況,田楚雲乃田玄族叔,劉夢雄、田楚信皆是田氏的家將,兩軍會不會反水,還在兩可之間!
凌肅驚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右手,抹著額頭的汗水,道:「萬幸!萬幸!田玄不知田大帥在何處,誤闖到霹靂軍,也幸虧你見機快,摸清了田玄的底細!說不得了,既然讓你我發現此事,一定要阻止田玄興風作浪!」
凌肅yin鷙著雙眼,厲聲下令道:「竇副指揮,你立即率領騎兵哨,連夜追趕田玄,若是堵住了田玄……」
凌肅的右手狠狠地砸在了案台上,一字一句地吐道:「格……殺……勿……論!」
竇石溫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毫不猶豫地應道:「諾!」
「若是田玄進了行營軍帳……」凌肅遲疑了片刻,將嘴湊近竇石溫的耳邊,低聲說道:「你留下姚四亮在行營外圍,借口緊急軍情匯報,獨自進入軍,若田楚雲無反意,自然一切都好,要是田楚雲有所異動,一定要盡快發出信號,讓姚四亮將消息傳出來!」
凌肅的話,竇石溫自然明白:如果田楚雲真想造反,他進入行營軍帳後,恐怕是死一生。竇石溫沒有一絲猶豫,重重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隆隆的馬蹄聲傳來,竇石溫率領幾百騎兵,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往北方射去。
竇石溫快若閃電,田玄的速度絲毫不慢於他,在竇石溫堪堪衝出營門之時,田玄業已抵達東南行營軍。由於有霹靂軍護送兵丁,田玄輕鬆地見到了田楚雲。
田玄根本不避左右,初一進帳,便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雲叔,玄兒來看您老人家了!」
田楚雲瞪大雙眼,足足瞪了一分鐘,方才搶步上前,將田玄從地上扶起來,老淚縱橫,連聲問道:「你真是玄兒?你真的還活著?這些年你都跑哪裡去了?」
田玄泣不成聲,只是叫道:「雲叔……雲叔……」
田楚雲拍著田玄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還活著,去年你是不是偷偷去過兩河口的田氏宗祠?還上了祭品?」
「雲叔……我……」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隨便坐吧,咱爺倆好好敘敘……」
說完,田楚雲放開田玄的雙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厲聲大喝道:「擂鼓聚將!」
帳外一兵丁大聲應和道:「諾!」
話音剛落,隆隆的令鼓聲如同驚雷一般,驟然響起,將靜謐的夜晚攪得支離破碎。
田玄大驚:「雲叔……這卻是為何?」
田楚雲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不要問我為什麼,你的來意,不用你明說,我也知道。我田楚雲自問問心無愧,凡事無不可對人言!」
「雲叔,侄兒歷經千辛萬苦,方來投奔您老人家,為何您老人家對侄兒見疑至斯?」
田玄猶如受了百般委屈,大聲叫屈道。
田楚雲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的一些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我?護送你過來的,是霹靂軍兵丁,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應該先去了霹靂軍吧?你又化名玄太初,搞得遮遮掩掩的,又有意地把名字取得這麼近,就是想騙過凌肅和竇石溫,讓他們對我起疑心,我說得沒錯吧?」
田楚雲一語道破田玄的用心,田玄卻似乎根本不在乎,只是叫了一聲;「雲叔……」
田楚雲接著說道:「到了軍之後,你根本不避左右,就是為了擾亂軍心,讓上下將士皆懷疑我,對吧?端得好算計,以一降將,御兩萬狐疑之眾,土崩瓦解,只在旦夕之間!說吧,這是不是史可法所謀?」
田玄站起身來,冷聲道:「雲叔既然已經看破,侄兒也不隱瞞。侄兒確實想不出此等絲絲合扣之計,史大人為人方正,也不屑於此等彫蟲小技,此乃堵胤錫所謀。前段時間戲耍長江水師,也是堵胤錫的謀劃。」
「雲叔,我們田氏家族,與林純鴻有不共戴天之仇。容美宣慰司自元至正年間開始,傳承至今,約有三百多年,林純鴻為了謀奪容美之地之民,悍然污蔑我等謀反,派兵攻滅我容美。侄兒之父,更是被林純鴻所逼死,殺父、奪地、奪民,此等深仇大恨,非報不可!」
「侄兒在六年前,隻身逃脫,人不人鬼不鬼,一直躲藏至今,侄兒心的恨,卻是越來越深,這一輩子,只想手刃林純鴻,報殺父、奪地、奪民之仇!」
田玄的話,顯然戳了田楚雲的痛處,田楚雲渾身力氣似乎被抽空,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這……」
田玄緊接著說道:「雲叔,當初的確是先父對不住您老人家,讓您老人家受了委屈。您老人家屈服於林純鴻淫威,在他的麾下效力,侄兒不怪您。劉夢雄、田楚信力盡被擒,被迫投降,侄兒也不怪他們……」
「雲叔,您現在掌握著東南行營,劉夢雄和田楚信又掌控著神機軍、雄威軍,何必再林純鴻的號令?只需要您老人家率領兩軍人馬,為朝廷效力,不僅博得忠義之名,日後林純鴻覆滅之後,咱們上奏朝廷,恢復容美宣慰司,我田氏一族依然能逍遙快活,何樂而不為呢?」
田玄苦口婆心,勸田楚雲投效朝廷,田楚雲終於清醒過來,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玄兒啊,玄兒……你費盡了心機,哪裡是來招降我啊,明顯是想置我於死地啊!這些年,你不僅恨林都督,也將我、劉夢雄和田楚信恨到了骨子裡吧?」
笑著、笑著,田楚雲的虎目流出了眼淚,緊接著,田楚雲轉頭厲吼道:「都進來吧,躲在外面幹什麼!」
眾將早已來到軍帳之外,見田楚雲與田玄商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均不敢入內。此時被田楚雲的嘶吼聲嚇了一跳,一個個低著頭走了進來,眼神根本不敢與田楚雲相對。
尤其是田楚信和劉夢雄,恨不得自己從不認識田玄,將頭幾乎埋到了胸膛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