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由檢沉默不過兩天,又被林純鴻狠狠地震撼了:林純鴻從海上弄了二十個蠻夷俘虜,押送到了beijing!
此舉轟動了整個京師。愛看熱鬧的beijing人無不扶老攜幼,聚集在大街上觀看俘虜。beijing人對海盜的恨,遠沒有廣州人強烈,而且beijing人素來見多識廣,金髮碧眼的西洋人、又黑又瘦的東南亞猴子、又矮又壯的日本人也見過不少。與其說他們來觀看俘虜,還不如說他們正在圍觀攪動大明朝局的林純鴻。
大街上議論紛紛:
「馬尼拉……馬尼拉是什麼地方?離廣州遠麼?林總兵跑到別人的地盤上抓幾個俘虜,什麼意思?還嫌大明不夠亂麼?」
「啥?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南洋乃大明至南洋,絕不容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抓得好!區區蠻夷,居然不服王化……」
「哎,林小三囂張跋扈,不得朝廷軍令,擅自跨海攻擊西洋人……哎,勢大難制啊……」
「狗屁!林總並揚我大明國威,何錯之有!」
……
二十名俘虜從廣州運至京師,耗時一月有餘,林純鴻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做此等吸引眼球之事,可謂用心良苦。
一方面,林純鴻借助二十個活生生的人,向大明天下宣佈,自己的實力已經強大到可以遠赴海外挑釁西洋人的程度,警告一些潛在的對手,不要錯誤地估計實力。
另一方面,林純鴻試圖在沉悶的政治環境中投入一塊巨石,迫使朝廷諸臣真切地體會到,大明絕不是天下的中心,大明之外的文明比起大明來,毫不遜色。
至於朝廷將二十名俘虜是煎是炸,林純鴻一點也不關心。
出乎林純鴻意料的是,二十名俘虜到來的時機太過敏感,一石激起千層浪。
朝堂之臣幾乎立即啞口,瞠目結舌地看著俘虜,不知該如何應對。
朱由檢、溫體仁以及東林餘脈立即認識到一個嚴重問題:即使將荊州邦泰一網打盡,林純鴻完全有實力在廣東自立,成為另外一個鄭芝龍,甚至比鄭芝龍更為強悍。
林純鴻不知不覺間,已經經營了另外一個老巢,端掉林純鴻的荊州老巢又有何用,只會徹底將林純鴻逼反!一旦林純鴻與周望南北對進,湖廣、廣東將不復為大明所有。
氣急敗壞的朱由檢徹底拋棄了沉默的打算,立即嚴旨訓斥左良玉,令其立即停止向南進兵。同時,朱由檢令盧象升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左良玉與荊州軍接戰,以免將事情鬧得無法收拾。
溫體仁得知後,禁不住大喜,立即著手收集證據,試圖將左良玉與東林黨勾結的事實搞成鐵證,徹底將錢謙益和瞿式耜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過,此事到底如何了結,還是一個未知數,林純鴻的反應至關重要。於是,包括朱由檢在內,所有人將目光聚焦在荊州和廣州,心驚膽戰地等著下一步消息。
朝廷紛紛擾擾時,荊州集團與左良玉的對碰一觸即發。
左良玉瞬間糾集了三萬大軍,又得到了大量的糧草和軍輜,只覺得暢快無比,他吸取了東黃莊一戰的教訓,令溫一州自蟻附人群中擇其精壯者四千餘人,發放武器,四處劫掠,收集糧草和軍輜,為前方精銳提供支援。
四五千亂民的破壞力非常驚人,幾乎將新野、唐縣劫掠一空。溫一州乘機對亂民隊伍以軍法約之,經過多日的磨合和殺戮,亂民隊伍好歹有了點軍隊的模樣,比起李自成、張獻忠的亂民隊伍來,毫不遜色。
更為致命的是,左良玉打著官軍的旗號,對亂民的吸引力更強,在不斷地滾雪球之下,左良玉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兵力遠超林純義和竇石溫。
不過,形勢對左良玉來說,並不顯得樂觀。左良玉非常清楚,要達到最終佔據三地的目標,必須在周望回師之前攻破襄陽,否則前有堅城,後有萬餘精銳之師,怎麼看都是敗亡的結局。
而且,更讓左良玉惱火的是,自進入襄陽府轄地後,老百姓彷彿一夜之間由綿羊變成了獅子,在弓兵的組織下,四處伺機攻擊搶掠的亂民,溫一州不僅損失了大量的糧草和軍輜,而且人員逃跑無數。
左良玉心急無比,令羅岱、張應元率兵急進,試圖乘虛攻佔襄陽,打開進軍江漢膏腴之地的門戶。
與此同時,無論是邦泰集團,還是張兆本人,應對非常堅決,只有一個字:「打!」不剿滅左良玉誓不罷休。
張兆於兩日前抵達襄陽,立即令襄陽、南漳、宜城等漢水以南之弓兵聚集於襄陽城,並令谷城、光化、均州、棗陽等地弓兵嚴密遮護百姓,對劫掠之亂民進行堅決打擊。不出兩日,襄陽城以虎嘯軍為主力,以漢水之南弓兵、竇石溫弓兵為羽翼,兵力達到兩萬餘人,有了出城與左良玉硬撼的本錢。
張兆更不遲疑,立即令林純義出城迎擊羅岱和張應元,試圖掌握主動權,禦敵於城門之外。
崇禎八年十一月初八,龔家咀村,北風呼嘯,哈氣成霜,滴水成冰。無論是左良玉、還是林純義,均對龔家咀非常滿意,將其作為了戰場。
龔家咀乃唐河、白河匯合之處,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雖然時處冬月,唐河、白河的河面上已經有了薄薄的冰層,但並不妨礙船隻行走,左良玉要大規模進攻襄陽,必須搶佔龔家咀。而林純義要阻止左良玉靠近襄陽城牆,必須掌握龔家咀這個要害點,堵住左良玉前進的道路。
林純義絕無與左良玉客氣的意思,中軍居前,左右兩翼略微居後,擺出了一個極具攻擊性的陣型,緩緩向左家軍逼近。虎嘯軍養精蓄銳年餘,上下的求戰慾望本就非常強烈,更那堪軍政處軍官以「後退一步是家園」來鼓舞士氣,將士們無不睚眥盡裂,發誓要將左家軍徹底剿滅,將左良玉的人頭掛在襄陽的城頭上示眾!
左家軍毫不示弱,多日來的劫掠,讓將士們徹底擺脫軍輜不足的窘境,裝備、士氣均上了一個檔次。左良玉更是拿著襄陽荊州富裕無比的噱頭蠱惑兵丁,並放言:攻破襄陽後,三日不封刀!
兩軍的激烈碰撞,已經無法避免!
天上,黑雲如鉛,北風呼嘯;地上,刀光劍影,鼓角爭鳴!
一萬五千多名勇士齊聚龔家咀這個狹窄的地方,即將展開最為血腥的廝殺,誰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廝殺,他們只知道,將弩箭、刀槍狠狠地插入對方的軀體,讓對方在自己的武力下呻吟、求饒!
雙方均為百戰老兵,戰前緊張、壓抑的氣氛似乎對他們毫無影響,他們猶如精準的機器一般,在鼓點、在旗幟的指揮下,一步步逼向敵人。
突然,虎嘯軍中鼓點節奏發生了變化,將士們駐足不前,刀盾手們左手持盾,右手斜舉大刀,刀刃向敵。長槍手們平端長槍,槍頭直指向前;弓弩手們瞇縫著左眼,將弩箭對準當面之敵。
只聽見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傳來:「轟……轟轟……」
虎嘯軍炮營率先開炮了!
一剎那間,炮營立即被籠罩在煙霧之中,無數的鐵球被狠狠地拋向了天空,劃了無數個大大的弧度,發出尖銳的破空聲。旋即,鐵球將要落在地上時,突然發生爆炸,將死亡的彈片往左家軍頭上傾瀉。
開花彈!
左家軍不是沒有挨過炮彈,炮彈飛過來時,百戰的老兵沒有絲毫驚慌。對他們來說,流矢的威脅遠遠超過炮彈。然而,大出他們所料的是,虎嘯軍發出的炮彈一殺一片,遠非四處跳躍的鐵球可比!
瞬間,越來越急的炮擊將左家軍掀翻一片,無數的將士們倒在地上,輾轉呼號,哀鴻一片……
左家軍的陣型被攪得一塌糊塗,出現了無數的空缺。空缺之處,土地幾乎被炸藥熏成黑色,到處是殘肢斷腿、內臟,幾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兵丁們雖然如機器一般精準,但他們畢竟不是機器,他們也有恐懼,也有自己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左家軍的士氣受到了影響,兵丁們紛紛裹足不前,不停地張望著低級軍官,期待著撤退命令。
左良玉紅臉幾乎漲成紫色,舉起手中長槍,大吼道:「衝上去!快!沖……」
兵丁們得令後,就如從炮火中解脫了一般,吶喊著「衝啊……」,如同閃電一般,向前衝去,似乎這樣才能躲避炮火。
兵丁的本能反應是對的,快速衝鋒立即令炮火停歇下來,呼嘯的北風立即將硝煙吹得一乾二淨,虎嘯軍背後,露出二十多個黑乎乎的洞口。
狹路相逢勇者勝!
作戰多年的林純義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林純義大手一揮,用低沉的聲音吐出兩個字:「衝鋒!」
瞬間,虎嘯軍的戰鼓驟然變了節奏,軍中也發出一陣炸雷似的狂吼:「衝啊……」
兩股洪流快速接近……接近,再接近……鋼鐵的撞擊聲猝然響起,兩股洪流終於撞在了一起。
沒有任何試探,兩軍立即短兵交接,陷入混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