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明,最先意識到朝廷處理林純鴻失策的不是別人,正是縱橫四海的軍閥鄭芝龍!
作為游離於大明體制之外的軍閥,鄭芝龍觀察大明局勢的角度與林純鴻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畢竟,兩人都在考慮如何鑽朝廷的空子,伺機擴充自己的勢力。如果鄭芝龍與林純鴻能坦誠交流,兩人定然惺惺相惜,互相引為知己。
不過,兩人關係到此為止,絕對不會成為親密的戰友,決定這一切的不是別的,正是利益。
料羅灣大海戰後,損失慘重的荷蘭人無法給予劉香更多的支持,在鄭芝龍與林純鴻的聯合打擊下,劉香日益窘迫。
劉香覆滅在即,鄭芝龍與林純鴻就面臨著海洋利益如何瓜分的問題。當兩家實力相當時,才有可能達成協議,共同瓜分海洋;而當兩家實力差距過大時,戰爭或許就是唯一的選擇。
鄭氏集團中,鼠目寸光的海寇比比皆是,只看到了張兆、趙和海炮艦不過十餘艘,就產生了一舉消滅趙和海,徹底掌控大明四海的野望。
雖然這種觀點在鄭氏集團中甚囂塵上,不過,鄭芝龍卻一直保持清醒。
「失去了海洋,我們還可以捲土重來,但是,如果失去了陸地,我們只好到處漂泊,做那沒本錢的買賣,最終的命運就是被中央zhengfu剿滅!」這是當初李思明說的一句話,鄭彩轉呈給鄭芝龍,被鄭芝龍牢牢記在了心裡。
這句話原本被用來威脅鄭芝龍,促使鄭芝龍做出讓步,分了一杯羹給林純鴻。但威脅的話有效,正說明這話說的是實情。這句話非常尖銳地告知鄭芝龍,如果與林純鴻互相爭鬥,林純鴻永遠處於戰略優勢地位。
在林純鴻還在荊州與朝廷、匪寇糾纏不休時,鄭芝龍就感到了一絲無奈,更何況,現在林純鴻即將成為廣東總兵,其戰略優勢更加明顯,兩家真的還是實力差距過大麼?
鄭芝龍作為軍閥,也在背後長了一雙眼睛,時時刻刻關注著朝廷的動態,當接到兵部任命林純鴻為廣東總兵的消息時,他正在調兵遣將,將麾下編為三個編隊,試圖一舉剿滅劉香。
鄭芝龍氣急敗壞,大罵道:「鼠目寸光!鼠目寸光!難怪被賊寇和胡虜折騰得奄奄一息,這樣的朝廷,不滅亡簡直沒天理!」
本來鄭芝龍乃大明唯一的實力派軍閥,卻竄出個林純鴻,不僅在腹心之地混得風生水起,現在還被朝廷派來在鄭芝龍虎口裡奪食,難怪鄭芝龍氣急攻心,大罵朝廷。
鄭芝龍站在府邸穿廊上,望著府內的亭台樓榭發呆。
當初,鄭芝龍投降朝廷還不超過一年,劉香攻入安平,使鄭芝龍損失了四百餘艘戰船和幾千jing熟的水手,差點把他的老底都給揭開了。從那以後,他發誓要保證老巢的安全,不惜投入巨款,修築安平城。安平城充分借鑒了台灣島的熱蘭遮城,修築成銃城,這種城不僅能防止對方大炮的轟擊,還能充分發揮自己的火力優勢,易守難攻。
與林純鴻一樣,鄭芝龍在安平城內開府建衙,還修築了連綿數里的豪華府第。
鄭芝龍深知,林純鴻在海洋上非常難纏,荊州的林氏集團存在一ri,林純鴻就可以在海洋上捲土重來。出於對林純鴻和朝廷的瞭解,鄭芝龍怎麼也看不出林氏集團有衰亡的跡象。
該如何應對林純鴻呢?
最終,鄭芝龍決定了戰略方針:既然打不死林純鴻,還不如阻止林純鴻在海洋上崛起。現在,要阻止林純鴻,最好的人選莫過於劉香。
劉香雖然被鄭芝龍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對張兆、趙和海來說,依然是個龐然大物,根本無力獨自應對。
鄭芝龍冷笑道:「老子穩坐釣魚台,坐山觀虎鬥,悶聲發大財!」
「芝虎、芝豹,立即停止向田尾洋進軍……」
鄭芝龍下達了命令,也影響了其他三路人馬,劉香終於獲得了喘息之機,繼續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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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廣總督府位於肇慶府,自景泰三年設置以來,至成化元年,才成為定制。不過,兩廣總督仍然屬於中央官,乃朝廷派出的欽差大臣。如,熊文燦的頭銜應該是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使,總理兩廣軍務兼廣東巡撫。
現在侍郎大人熊文燦正在大發脾氣,「亂了,全亂了,兵部亂來一氣,大好局面全部葬送了!」
也難怪熊文燦大發脾氣,本來四路人馬正齊心協力,試圖將窮途末路的劉香最終剿滅,之後該陞官的陞官、該發財的發財,皆大歡喜。
哪四路人馬?鄭芝龍乃主力、福建兵乃一路、趙和海算一路、廣東總兵姚本福也算一路。
哪想到,兵部的一紙任命書,首先讓姚本福撩了桃子,本來姚本福在廣東經營多年,頗有根基,卻被一紙公文調到了甘肅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怨氣可想而知。廣東副將呂天浩及一眾參將,眼見大功告成,卻被兵部空降一個總兵來摘桃子,也是怨氣十足。
可以這麼說,林純鴻還在荊州左右開弓,就已經遭到了廣東眾將的怨恨,前途可謂大大不妙。
更關鍵的是,熊文燦不敢把怒火朝兵部和朝廷發洩,並不代表他能容忍林純鴻這個搶功之人。熊文燦在廣東多年,早已將自總兵以下眾將治得服服帖帖,這林純鴻來了,豈不是要他多費點心思?
熊文燦宦海多年,消息還算靈通,知道林純鴻自募弓兵,帶兵剿匪,立了大功,並在荊州幹了不少逾越之事。朝廷出於防範於未然之意,方才將林純鴻驅逐至廣東。
這麼看來,這林純鴻絕不是易於之輩,這樣的人來了,鐵定與他打擂台。不過,熊文燦對制伏林純鴻算得上信心百倍,不就一武夫麼?還能反上天去?這唐暉可真無能,受林純鴻牽連,白白丟了官職。
姚本福按兵不動,趙和海也按兵不動,這可急壞了熊文燦!
劉香一條命已經去了九成,就差最後一刀,廣東這邊停止進兵,桃子豈不是讓福建巡撫鄒維璉和鄭芝摘了去?
熊文燦從未覺得有如此窩心,比劉香扣留朝廷命官時還覺得窩心。
「辛辛苦苦兩年,卻為人做了嫁衣!可憐可歎!」熊文燦自怨自艾,對林純鴻的怨恨與ri俱增。
正當熊文燦感到窩心時,接到報告:鄭芝龍召回鄭芝虎、鄭芝豹,龜縮至安平,按兵不動!
熊文燦猛地站起,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望,不停地在堂內晃悠來晃悠去。
熊文燦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鄭芝龍到底發了哪路神經,看著功勞居然不去搶!況且,剿滅劉香後,其戰船、水手除了鄭芝龍有能力歸於麾下,任何人也搶不走,鄭芝龍能按捺得住?
熊文燦知道,圍剿劉香一事,徹底成了昨日黃花。沒有了鄭芝龍的戰船,誰也拿劉香沒有辦法。
「這林純鴻到底是何方神聖?人還未到廣東,就把廣東攪得一塌糊塗!」熊文燦歎道,他隱隱感覺到,廣東的天空似乎已經有風雲變幻的跡象。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此時的遂溪港、長洲島、珠江上游伐木場一片歡騰。他們的主心骨林純鴻馬上就要就任廣東總兵,成為廣東最具權勢的人之一。而且,他們相信,憑借將軍的手段,控制廣東可謂易如反掌。從此以後,他們將是廣東的統治者,橫著走也無人敢置一言!
最興奮的莫過於張兆、趙和海及李思明等人,他們知道,林純鴻可不是孤身上任,不僅攜帶千餘精銳士卒,還有造船工坊、鑄炮工坊的工匠,這些正是張兆所急缺的。
實際上,自張兆南鎮廣東後,海上勢力的發展可謂舉步維艱。與劉香開戰後,往來商船大為減少,再加上張兆需要將大部分海上力量用於監視、警戒劉香,可用於劫掠的戰船也不多,這些情況導致劫掠的收益越來越少,根本餵不飽這幫海盜。
連海盜都餵不飽,也談不上擠出資金擴建長洲造船工坊,工坊一直勉勉強強造一些商船積累經驗。海軍學堂的進展也不大,沒有新式戰艦下水,對海盜的吸引力完全不夠,目前僅僅只有二百多個學員在讀,與預計的目標相差甚遠。
現在,林純鴻就要到廣東了,銀子還會遠嗎?
張兆這麼想,趙和海可不這麼想,他的事情就是打仗、劫掠。
趙和海早就對圍剿劉香感到不耐煩,他打心眼裡覺得打得昏天暗地又得不到一兩銀子有點莫名其妙。他每天都夢想著追上一艘商船,搬空裡面所有值錢的東西。
什麼劉香,什麼海軍,什麼造船工坊……統統都讓他去見鬼去吧,老子只想縱橫西大洋,讓紅毛鬼為老子送來金銀!
想是這麼想,趙和海倒沒有撩桃子罷工,每日盡心盡責地完成任務,他知道,沒有戰船的遮護,遂溪港就全完了。
將軍過來了,該有什麼變化呢?趙和海對林純鴻的到來,期待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