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鳳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裡,茶飯不思,也不知道在幹啥。林純鴻推了推門,門閂著。
「秀吉,開門!」
「不准開!」裡面傳來周鳳的叫聲。片刻之後,門吱呀一聲打開,秀吉苦著臉,站在門口。
「你出去吧!」林純鴻吩咐著秀吉,慢慢踱到周鳳背後。周鳳面前的玻璃鏡上印出了林純鴻的面容。
「小鳳兒,你反對我將崔玉兒迎進門?」林純鴻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周鳳身邊,問道。
周鳳目不斜視,盯著梳妝台發呆,也不說話。
林純鴻見周鳳不說話,像是對周鳳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岳父年齡大了,也該享享清福了,我準備……」說到這裡,林純鴻故意停頓下來,盯著周鳳。
周鳳霍地站起,杏眼圓瞪,大聲質問道:「你真的準備撤了爹的閣幕使之職?」
林純鴻將周鳳按下坐著,道:「撤不撤豈是我一句話能決定的?」
周鳳怒道:「別找借口了!你又拿著閣幕屬當擋箭牌,那些人都聽你的,難道我不知道?」
林純鴻道:「閣幕屬的話也決定不了,唯一能決定岳父去留的,就是邦泰的前途!」
這個彎轉得有點大,周鳳一時理解不了,怔怔的看著林純鴻。
「做事情,我心裡有個準則,就是邦泰的利益。如果岳父繼續擔任閣幕使,對邦泰的發展有利,即使大家都反對,我也會讓岳父繼續留任!如果對邦泰的發展有阻礙,即使大家都支持,我照樣會撤掉!」
「那現在爹繼續擔任閣幕使,對邦泰有利還是有阻礙?」
「現在還不能確定,監察府的報告還未送到這裡來!所以說,邦泰的事情,無論你怎麼攙和,終究改變不了絲毫!」
周鳳默然不語,繼續湊著鏡子發呆。
林純鴻心裡篤定,周鳳即使現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觀點,慢慢也會想通的。於是,他不再糾纏周望去留一事,準備拋出他思索已久的方案。
「小鳳兒,還想不想繼續管理貨棧?」
周鳳的心微微一動,點了點頭,繼而又搖頭道:「有了小瑜兒,我哪有時間去貨棧?還有,娘去年就把家裡的事情全交給了我,我沒空。」
「區區三四十人的管理,能花你多少時間?還被你當成了正事,讓娘再管一段時間吧。至於小瑜兒,你工作之餘多陪陪就行了,難道需要你每日都捧在手裡?」
周鳳沉吟道:「管一個貨棧,太小了吧,管多了,我又沒有時間,這個……」
林純鴻心裡暗笑,知道周鳳起了與崔玉兒攀比的心思。「管貨棧對你來說,輕車熟路,太沒有挑戰性了。我想讓你從事一個非常新鮮的事情。」
「什麼事?」
「開一個新的商號,三一社!」
「三一社?這麼古怪的名字啊?主要幹什麼?和邦泰商號搶生意?」
林純鴻搖頭道:「『三一』二字從孔子的『耕三余一』中化來,比如,長江上有一條船,這船面臨著被江匪打劫、觸礁、風浪的威脅,說不準哪ri就遭災了,船老闆損失不就大了?如果船老闆每年定期在三一社繳納一筆銀兩,遭了災之後,三一社賠償一大筆金錢給他,那麼船老闆心裡是不是特別踏實?」
周鳳驚呼道:「你說的三一社完全就是一個虧本的商號嘛,我去做什麼做?」
「哪會虧本呢?你想想看,假如長江上有一千條船,每年遭災的有十條船,如果每條遭災的船需要賠償一萬兩銀子,那麼需要賠償十萬兩銀子,如果讓三一社不虧,每年每條船需要徵收多少銀子?」
「一百兩。」
「對哦,對船老闆來說,一年一百兩是不是不算什麼?但就這一百兩,卻能保證一年時間內的安全,你想想看,那些船老闆豈不是趨之若鶩?」
周鳳反應敏捷,馬上道:「如果我定每條船每年收兩百兩,那麼就是十萬兩的純利!哇,這個生意好做啊……不對,不對,我怎麼知道每年就只有十艘船遭災呢?要是一年有一百艘遭災,我豈不是虧死了?」
「呵呵,你到郭銘彥那裡查查,每年遭災的船隻大概占幾成,心裡不就清楚了?一般來說,每年這個數據變化不大。根據這個比例,你再算每條船收多少,那可是穩賺不賠啊!」
周鳳喜得一躍而起,縱身鑽入林純鴻的懷中,雙手攬住林純鴻的脖子:「三哥哥,你出錢,我去開三一社,定然讓你每日有花不完的銀子!」
「嘿嘿,我說得比較簡單,真實情況遠比這複雜,需要制定嚴格的章程,要不,待崔玉兒進門後,我讓她協助你?」
「崔姐姐幫我,軍情司怎麼辦?」
周鳳的一聲崔姐姐,直讓林純鴻喜上眉梢,他笑道:「軍情司的陰暗事太多,崔玉兒不合適,還是讓她來幫你吧!」
周鳳沉吟道:「我和崔姐姐都忙事情,誰來照顧你?不如把蓮娘和小荷叫回來服侍你吧。」
周鳳眉飛色舞,忍不住摸出筆墨紙硯,開始寫寫畫畫。
林純鴻看著周鳳迫不及待的樣子,暗歎道:女人啊,一定不能讓她閒著,閒著就惹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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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樹木和青草渴了一個冬天,此時吸飽了水,顯得格外青嫩和精神。
林純鴻站在穿廊上,望著細密的雨絲,思緒萬千。容美之戰後,本以為會輕鬆點,沒想到家裡、邦泰內部烽煙四起,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
前日,監察府升堂處理了一起偷稅案件,案件的被告便是張明橋。張明橋仗著張道涵的權勢,以各種手段避開貨棧的管理費,金額高達七千多兩銀子。最終,監察府判定張明橋服苦役半年,補交了所有欠款,還罰款五千兩銀子。順帶著,一批攝於張道涵權勢的僱員受到了或重或輕的處罰,牽涉面之廣,堪稱邦泰第一案。
這個案子的處理過程也是一波三折。張明橋知悉監察府正在偵辦此案後,指使貨棧僱員至荊州府告狀。荊州府推官接案後,按照大明律,判張明橋補交欠款。
林純鴻得知此事後,大怒,不惜打破與地方官府形成的默契,堅持令監察府對此案進行重審。本來,邦泰為了避免和地方官府的衝突,一般不受理已經在官府立案的案件,地方官府也識趣地不受理在監察府已經立案的案件,這是在多次碰撞之後形成的默契。
林純鴻之所以不顧這點,主要就是為了敲打張道涵。
此案處理結果公佈之後,邦泰內部震懾,一些鑽了邦泰管理漏洞或者準備以權謀私的僱員紛紛收斂手腳。
在短短個把月時間內,林純鴻安撫周鳳、激發周望的工作熱情,消除朱之瑜的疑慮,敲打張道涵,忙得不可開交。好在現在後院已穩,邦泰內部的文武、新舊之爭告一段落,這讓林純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更何況,崔玉兒五日後就要同時進門,一想到崔玉兒之艷麗,林純鴻心裡就一陣發熱。
四月初九,宜婚嫁,崔玉兒進門就安排在這一天。林府上下,賓客盈門,一片喜氣洋洋。至酉時,崔玉兒乘一頂小轎,從後門進入林府正廳,給大婦周鳳行禮。
周鳳哼哼哈哈的受了禮,待崔玉兒入了洞房之後,馬上令人將崔玉兒叫至東廂房,兩人在房內竊竊私語,誰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
林純鴻應付賓客後,酒氣熏天,跌跌撞撞的往西廂房而去,結果,進了西廂院落,發現崔玉兒房間一片黑暗。
林純鴻大驚,酒醒了一半,叫來左右一問,方知周鳳叫走了崔玉兒。
這周鳳還真是風風火火的,難道不知今日是崔玉兒的大喜日子?
正歎息著,秀吉送來一張紙條,林純鴻接過一看,上書「今夜玉兒歸我!」林純鴻搖頭苦笑不已,轉身往周鳳房間而去。
至於後來發生了何事,誰也不知道。因為自林純鴻進了周鳳房後,就再也無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