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營、天武營和神衛營太累了!
尤其是天武營,自巳時開始與賊寇廝殺,一直到未時戰鬥結束後,方才休息了一個時辰,將士們的體力遠遠未恢復。現在又連夜行軍,抵達碧口後,天武營還有體力作戰麼?
林純鴻不敢確信,立即令傳令兵將李光祖叫來,問道:「將士們體力如何?趕到碧口後,還能不能作戰?」
李光祖的興奮勁還未過去,將胸脯拍得蹦蹦響,「將軍放心,那幫傢伙好幾個月都未作戰,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一個個精神好著呢!」
林純鴻狐疑道:「打仗來不得半點含糊,要是弟兄們真的太累了,咱們就回徐堡,能不能吃掉艾能奇並不是特別重要。」
「今日下午,將軍充分信任了我,沒有鳴金收兵,難道現在反而不相信我了?」李光祖有點不滿的詰問道。
林純鴻徹底放下了心,拍著李光祖的肩膀道:「哪能不信呢,晚上你就辛苦點,多巡視巡視,免得兄弟們走散了……」
夜間行軍,危險重重。閃耀的火把如同指路燈一般,向十里之外的敵人昭示著自己的位置。探馬的視線遠遠不及白天,很可能大股敵人就隱藏在附近而不知。除此之外,看不清路崴了腳等等小困難一堆一堆的,導致一部分兵丁掉了隊,被後續的部隊收容,接受治療。
荊州軍嫻熟的面對著這一切,畢竟,從在百里洲開始,夜間作戰訓練就是日常科目,他們早就習慣了。
林純鴻看著蜿蜒幾里長的火把,豪氣頓生,六七年的苦心經營,自己也算擁有了小小的基業。不必說勵精圖治的文臣武將,也不必說每月四十多萬兩的收入,就只看看眼前的兩三千精銳士卒,林純鴻就自豪不已。
荊州軍在血與火的錘煉中,真正的變成了一支精銳之師。尤其是一部分武將,漸漸的嶄露頭角,有了把握戰機、臨機決斷的能力。
林純鴻相信,有了這幫將領和精銳士卒,這將是實現自己抱負的最大憑仗!
林純鴻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相比較三營人馬的疲累不堪,天策營的將士們體力充沛,正往碧口方向緊趕。
時值深夜,寒風刺骨,天策營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有的戰士頭上還冒著熱氣,腳底冒汗。楚文山騎在一頭蒙古馬上,與狄威並轡而行,在荊州軍車步營和炮營中,只有副指揮使以上級別的將領才有資格騎馬。
楚文山不停的撥動著韁繩,內心的躁動可見一斑。「離碧口還有多遠?」
「過了眼前這個村,還有八里。」狄威的回答冷靜,波瀾不驚。
楚文山深吸了口氣,「大戰的尾巴正好讓我們碰上了,其他人馬都已經疲累不堪,眼下就看我們啦!」
狄威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遠沒有楚文山樂觀,眼下,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變數呢。「頭兒,過會抵達碧口後,是立即進攻還是安營紮寨?」
楚文山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艾能奇已經疲累無比,咱們先嚇嚇他,然後再安營紮寨。嘿嘿,說不準艾能奇會嚇得尿褲子!」
說完,楚文山立即令道:「戰鼓敲起來,點更多的火把,務必要讓艾能奇知道我們來啦!」
一聲令下,整個天策營火把立即多起來,照耀得周圍如同白天一般。戰鼓聲猛然響起,一聲緊似一聲,向艾能奇宣告著蓄ing養銳多日的天策營已經到來。
隨著天策營離艾能奇越來越近,楚文山越來越納悶,伸長了脖子,不停的往前張望,「不對勁啊,探馬回報,今夜騷擾的是鄭國棟,怎麼不見他派人前來聯絡?不對勁,難道……」
狄威也疑惑不解,搖了搖頭。
正說著,一騎飛馳而來,正是天策營的探馬,探馬翻身下馬,「啟稟楚指揮,艾能奇營中亂成一團,好像是遭到了攻擊。」
楚文山大吃一驚,將軍跑得這麼快?居然與艾能奇接上了陣?這不可能啊,將軍到了之後,一定會派人聯絡天策營啊?
楚文山百思不得其解,與狄威面面相覷,不知道艾能奇遭到了誰的攻擊。
楚文山大急,令探馬繼續刺探,自己則率著天策營急急忙忙往碧口趕。
遠處傳來一陣陣廝殺聲,還燃起了沖天的火光,楚文山走近一看,頓時目瞪口呆。艾能奇部居然在自相殘殺!
簡易的營寨中,亂成了一鍋粥,賊寇一個個發了瘋,互相撕咬著,互相拿著武器對砍著,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吼叫。
狄威聲音顫抖,不停的重複著,「這是營嘯……營嘯……」
原來,艾能奇部在連續兩天行軍之後,疲累至極,之後兩天,又一直被驃騎營不停的騷擾,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得不到絲毫的緩解。再加上艾能奇治軍嚴苛,手下的將士動輒得咎,士兵與軍官之間仇怨深刻,派系鬥爭也相當激烈。
當天策營響徹雲霄的戰鼓聲傳來之後,正在睡夢之中的一個賊寇突然一聲尖叫,從地上彈跳而起,拿起身邊的長槍,勢若猛虎般往身邊的賊寇刺去。這個賊寇的尖叫馬上傳染給其他賊寇,整個營中頓時失去了控制,賊寇們狀若厲鬼,有的甚至連武器都未拿,就向身邊的賊寇咬去。
當然,這裡不乏清醒的賊寇,他們把軍官當成了首要目標,拿起刀槍往軍官身上招呼。至於外面有什麼威脅,他們全拋在了腦後。
艾能奇聽到廝殺聲後,還以為遭到了荊州軍的攻擊,但出帳一看,頓時臉色灰白,手腳發軟。他立即率領親衛彈壓,到處射殺陷入瘋狂的賊寇,這效果十分有限,有的賊寇居然挺槍持矛往親衛直衝而來。
親衛們將敢於靠近的賊寇砍翻在地,但隨著賊寇越聚越多,親衛們越來越繁忙,別說射殺瘋狂的賊寇,連自保都成了問題!
艾能奇跌足長歎:「天亡我啊……天亡我……」
……
楚文山大喜,「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所有人等,立即列陣衝擊!」
傳令兵剛準備應一聲「諾」,結果被狄威一把拉住,大驚道:「頭兒,這種情況下不要攻擊,否則我們受損就大啦!」
楚文山厲聲喝問:「為何?」
「我們面臨的是瘋子啊!還不如讓他們自相殘殺!」
楚文山猛然醒悟,點頭道:「嗯,咱們就派弓弩手在外圍射殺!」
狄威立即反對道:「不行啊,書上說,營嘯時,外面的攻擊會使瘋狂的賊寇清醒過來!咱們只需要偃旗息鼓,等著他們自己完蛋即可!」
楚文山哈哈大笑,「好主意,咱們就等著他們清醒過來再攻擊!所有人等,不得出聲,隨時保持警戒!」
……
一直鬧到卯時,艾能奇部方才慢慢安靜下來,在楚文山的逼迫下,全部投降。艾能奇早就在親衛的保護下,趁著夜色逃之夭夭。張獻忠接到消息後,不敢在泌水河邊繼續停留,立即率部渡河,往羅汝才大營而去。
此役,荊州軍大獲全勝,聲名遠播,嚇得周圍的賊寇不敢東顧,紛紛南下往黃河邊上靠攏。尤其是徐堡的徐允,簡直把荊州軍當成了神,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款待荊州軍的將領們。
並且,此役也嚇壞了左良玉、尤世祿之輩。在他們的心目中,保存實力乃第一要務,現在荊州軍驕人的戰績將他們陰暗的心理襯托得更為明顯,這幫將領對林純鴻嫉恨不已,紛紛痛罵林純鴻。
罵歸罵,他們也不得不積極起來,尋找戰機與賊寇接戰,稍有斬獲,就立即將戰果誇大十倍,上報給朝廷。於是,捷報頻傳,在朝廷的統計簿上,被殺的賊寇已經超過了二十萬,似乎大明已經到了全民皆賊的地步。
朱由檢冷笑著,將一份份戰報扔到了一邊,連看的心思都沒有。捷報太多,讓朱由檢再也無法忍受,猛地站起,雙手將案台上所有的戰報掀翻在地,猶不解恨,又將手邊的玉如意狠狠的往案台上敲去,只聽見趴得一聲響,玉如意斷成了好幾節。
朱由檢大怒道:「人人可殺也!居然欺瞞朕,人人可殺……」
陳奎嚇得渾身哆嗦,弓腰低頭,惟恐朱由檢將怒火發洩到他頭上。這些戰報,他都讀過,尤其對林純鴻上奏的戰報不像戰報,奏章不像奏章的文字分外感興趣,四千餘字,一口氣讀完,感覺痛快淋漓,酣暢不已。這篇戰報不僅細細描述了林純鴻的作戰方案,還不厭其煩的敘述作戰的過程,連傷亡多少人都精確到個位數,陳奎敢肯定,這份戰報絕無欺騙之辭,林純鴻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意願與張獻忠死磕!
陳奎低著頭,目光在地上不停的搜尋那份厚厚的戰報,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戰報上,希望朱由檢能看見這份戰報的特別之處。
朱由檢發洩自己的憤怒之後,又感到深深的孤獨,怔怔的瞅著地上的戰報發呆,這一瞅,就發現裡面有一份特別厚,心裡狐疑不已,「陳奎,將那份厚點的戰報再拿來朕看看!」
陳奎被朱由檢的聲音嚇了一跳,邁動著顫抖的雙腿,彎腰撿起林純鴻的戰報,雙手舉過頭頂,遞給朱由檢。
朱由檢接過戰報一看,這一看,就被深深的吸引,再也挪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