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奔騰,捲起一陣陣沙塵,如同黃色的龍捲風一般,向行軍中的艾能奇襲去。
盛坤山一馬當先,見艾能奇軍呈一字長蛇狀,大喜,立即大喝道:「換馬!衝陣!」
話音剛落,雙手稍稍扯了扯韁繩,瞅的奇準,往快步追上的空馬上飛躍而去,於快速奔馳中完成了換馬。
身邊緊隨著的二十名侍衛聽到盛坤山的呼喝後,立即齊聲大吼:「換馬!衝陣!」
聽到命令的騎士也跟著大吼,最終所有的騎士都在吼叫:「換馬!衝陣!」在吼叫中,所有的騎士乾淨利落的完成了換馬,以更快的速度撞向驚慌失措的步兵。
一聲緊接一聲的噠噠聲,夾雜著騎士們的怒吼,無不讓艾能奇的步兵心驚膽顫,他們已經疲累,他們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在千餘騎士的眼中,他們已經是待宰的羔羊!
好一個艾能奇,探馬的匯報聲還未完全落下,就立即令前軍就此後退,至三里外一處土崗上結陣,令後軍馬上結陣,試圖抵擋驃騎營,為前軍爭取時間。
前軍接令後,立即在軍官的帶領下,從後軍傍邊往後飛奔,剛越過後軍,驃騎營已經追著前軍的屁股趕到,這時,後軍剛剛組成了阻截陣型。
雖然後軍疲累至極,雖然大多數賊寇還來不及披上甲裝,雖然陣型遠未達到艾能奇的要求,但是已經足以嚇退驃騎營。
林純鴻為了組建騎兵,可謂殫思竭慮,花費了無數的精力和錢糧,把每個騎士和戰馬看成了寶貝疙瘩。因此,他規定,驃騎營不到萬不得已,嚴禁在敵兵結陣後衝陣。
盛坤山絕不敢把林純鴻的話當成耳邊風,當即令騎兵不停的騷擾艾能奇,把手頭的弩箭往步兵陣中傾瀉。
但這對艾能奇的傷害並不大,盛坤山乾脆令各哨輪流騷擾艾能奇,務必使艾能奇的部下不能休息、吃飯。
在這樣艱險的情況下,艾能奇的後軍居然沒有崩潰,一直苦苦堅持到下午,艾能奇令後軍緩緩後退,一直退到了前軍陣中,方才得到了喘息之機。
驃騎營停止了騷擾,留下丁奎安一哨人馬遠遠的監視著艾能奇,其他人馬往龍澗方向而去。驃騎營也累了,即使將士們能夠堅持,戰馬也受不了。在龍澗,有預備營建立的一個兵站,驃騎營可以在那裡得到補給,安心的恢復體力。
騎兵瞬時行動能力強,但大量的糧草消耗導致騎兵不可能離開大本營太遠,除非騎兵能在戰場上找到足夠的糧草。
還未到酉時,陰沉的老天就收起了最後一抹亮se,整個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剛剛抵達兵站的將士們紛紛卸下了戰馬身上的鞍具,放任戰馬在地上翻滾撒歡。整個兵站立即馬嘶連連,就如邊境的馬市一般,熱鬧非凡。
兵站的小管事滿臉媚笑,將盛坤山一行迎進站內。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極盡巴結之能事。盛坤山對程舒的細緻周到相當滿意,稍事歇息,就令侍衛們守好大門,不准任何閒雜人等靠近,然後展開輿圖,將一面面小旗插在了輿圖上,與哨將們一起琢磨戰場形勢。
隨著討論的深入,眾將面面相覷,艾能奇抵達碧口,打亂了荊州軍的整個部署,目前孫可望一部張百川正率領千餘人馬向碧口靠攏,其接應艾能奇的目的昭然若揭。林純鴻親率三個車步營和霹靂營屯兵泌陽城下,應該與張獻忠接上了陣。而楚文山的天策營駐紮在徐堡,目前基本上處於空閒狀態。
這對兵力遠遠少於張獻忠的荊州軍來說,簡直太浪費了。所謂的用兵,永遠是以多擊少,以強擊弱,可是,現在驃騎營雖然拖住了艾能奇,但林純鴻能及時的率兵趕到嗎?即使率兵趕到,在孫可望覺察到荊州軍算計的情況下,還有戰機擊敗艾能奇嗎?
葛文飛後悔得鋼牙緊咬,一拳砸在輿圖上,「要是今日衝擊艾能奇,說不定戰況已明,根本用不著將軍趕過來!」
葛文飛說出了鄭國棟和韓可勝的心裡話,紛紛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盛坤山。
盛坤山低頭緊盯著輿圖,似乎根本就未聽見葛文飛的話,倒是吳天柱嘿嘿笑了笑,道:「當初在固原對陣蒙古韃子時,我從不怕蒙古人衝陣,一次衝下來,我手頭怎麼著也有個把人頭的功勞,最怕的是蒙古人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刻將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出現,這樣的仗還打個求毛啊!」
鄭國棟和葛文飛不以為然,而韓可勝則深有體會,在蒙古草原上呆了好幾年,如果連這點都不知道,那算白呆了,韓可勝臉色凝重:「的確,在大同,即使是老百姓組成了車陣,蒙古人也不敢直接衝陣!」
盛坤山抬頭緊盯著韓可勝,哼了一聲,道:「你臉色這麼沉重幹什麼?現在是我們有騎兵,張獻忠沒有,該高興才對。」
說完,盛坤山扔掉手頭的一面小旗,正色道:「吳副的話是正理,一次衝下來,兄弟們至少要折損一成以上,咱們受不了這樣的損失。」
盛坤山歎了口氣,接著道:「這張獻忠手下能人還不少,艾能奇的治軍你們也看見了,那麼緊急的情況下,居然能穩住陣腳,堪稱奇才!官兵中,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能人。」
葛文飛明顯不服氣,道:「打仗哪能不死人的?將軍既然想為白桿兵復仇,就不能在乎這點兵力損失!」
盛坤山臉色一沉,喝道:「胡說八道!在哪裡聽說的?為白桿兵復仇?無稽之談!你記住了,張獻忠算不了什麼,從未被將軍列為緊要目標。將軍怎麼捨得用寶貴的騎兵的去衝陣?」
這話在葛文飛的理解範圍之外,他用疑惑的眼睛瞅著盛坤山,期待著盛坤山的解釋。
盛坤山慢慢的踱到葛文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琢磨吧,為將可不僅僅是打仗,方方面面的東西多著呢,錢糧、軍械、戰略目標、戰術目標……,太多了,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這點,按照將軍的說法,就可以獨擋一面,為方面之帥。」
說完,不再理會葛文飛,冷笑道:「孫可望僅僅派了一千餘人的援兵,太小看我們驃騎營了!明日接著纏住艾能奇!我就不信,孫可望會眼睜睜的看著艾能奇崩潰……」
……
與此同時,林純鴻率著主力抵達縣城五里外,旁若無人地安營紮寨,直把張獻忠的八千多人馬當成了死人。張獻忠立即令白文選率本部出擊,準備趁林純鴻立足不穩,狠狠的打擊荊州軍的士氣。白文選出城門不久,就遭到了漫天飛弩的迎頭痛擊,丟下兩百多具屍體後,狼狽逃回縣城。
第二日一早,林純鴻率著虎嘯營、天武營、神衛營和霹靂營四營出戰,列好陣勢後,令霹靂營瞄準城牆猛轟,將東面城牆轟得稀巴爛。
「轟……轟……」連綿的炮聲已經持續了兩刻鐘,還在繼續考驗著張獻忠的忍耐極限。泌陽縣城東門外,硝煙密佈,到處瀰漫著火藥味,這幾乎讓林純鴻產生了錯覺,恍恍惚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東門?早就不存在了,整個縣城的東邊城牆已經被轟得一塌糊塗,幾乎已經看不出城牆的影子,只剩下堆積如山的廢料。
十門霹靂炮果然非同一般,上千步的射程,完全可以保證炮兵們的安全。每分鐘五發的射速,直讓張獻忠感覺對面有上百門火炮在射擊。
按照張獻忠的設想,自己在屠殺難民之時,林純鴻絕不會坐視不理,至少會派騎兵騷擾一下,否則無法向朝廷交待。基於這個判斷,張獻忠在泌水邊精心設計了一個口袋,等著林純鴻鑽進去。這個判斷是正確的,林純鴻不僅派出騎兵去騷擾孫可望,還力圖救出盡可能多的難民。
張獻忠認為,此戰的關鍵就在於艾能奇。如果林純鴻主力出動,就令艾能奇去攻打徐堡,一把火燒掉糧草,林純鴻的荊州軍非自亂不可。如果林純鴻僅僅派出騎兵騷擾孫可望,就令艾能奇堵住碧口,趁機吃掉令人討厭的騎兵。
算盤打得很好,但荊州軍的情報搜集、傳送及處理能力明顯超越了張獻忠的認知水平。林純鴻對他的兵力調動洞若觀火,豈能看不出他的如意算盤?於是,他將計就計,利用驃騎營拖住孫可望,利用徐堡拖住艾能奇,自己親率主力攻打泌陽,希望將張獻忠打疼,徹底逐離泌陽。
這裡出現的唯一變數就是,荊州軍的戰場遮斷做得太出色了,林純鴻率著主力離開徐堡,不論是張獻忠,還是艾能奇都未覺察到,還以為林純鴻依然龜縮在徐堡中呢。於是,這才出現艾能奇蒙頭往碧口沖的怪異現象。
難怪在冷兵器作戰時代,福將如此受看重,謀劃得再好,還不如運氣好,這是事實,任何人無法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