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洺關這幾天相當繁忙,剛組建了天策營,又迎來了常書丹帶來的千餘預備營將士,當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糧草和軍械。
這讓天策營的指揮使楚文山欣喜不已,當即對指揮副使狄威說道:「嘿嘿,幸虧我們天策營的兵丁不是剛來的那幫土人,否則有我們頭痛的。」常書丹此次送來的預備營將士均為李輝忠招募的弓兵,因此楚文山有此說。
林純鴻剛好在旁邊,聽聞後,說道:「什麼土人不土人的?咱們已經編戶齊民了,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兄弟,誰要是敢歧視他們,小心軍法!」
楚文山和狄威唯唯諾諾,忙道不敢。
林純鴻準備繼續訓斥,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一傳令兵直衝入天策營營帳口,跳下馬,急喊道:「濟寧急報!」
傳令兵從懷裡掏出蠟丸,雙手遞給林純鴻。
林純鴻接過蠟丸,用嘴咬破,展開紙條瞅了瞅,笑道:「不出我所料,瞿式耜終於坐不住啦!」
想到前不久與鄧玘衝突一事,林純鴻拿不準瞿式耜持何種態度,他馬上對傳令兵吩咐道:「傳令陸主事,讓他整理一下瞿式耜最近的動態!」
傳令兵離開後,林純鴻對楚文山令道:「天策營就交給你了,三個月後,要是還上不了戰場,唯你是問!」
楚文山單膝著地,行了個軍禮,大聲道:「大都督放心,三個月後上不了戰場,大都督可以拿走我的頭顱當尿壺!」
……
林純鴻剛回到中軍帳,又接到京師的情報:溫體仁的弟弟溫育仁試圖加入復社被拒,現在正準備南下至順德府,目的不明。
溫育仁被張溥所拒?林純鴻的眼睛不由得發亮,他幾乎都能看見今後張溥和溫體仁之間的血雨腥風!
林純鴻明白,張溥面臨著兩難的困境:復社以砥礪品行為口號,如果張溥答應讓溫育仁入復社,將被士子指責為賣身權貴,這將大大影響張溥的聲望,甚至會導致復社解散;拒絕了溫育仁,可以預見,溫體仁坐穩了位置,將拿復社開刀。
張溥還算識相,知道自己的政治地位來源於士林的支持,兩害取其輕,張溥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由復社,林純鴻又想到了自己的五柳學院:自己將內立宗派的重任交給了行知書堂,並將技術學校都併入其中,可惜現在還不成氣候,荊州地區畢竟不是人文薈萃的地方,吸引的士子不多,目前只找到了一些對格物和博物有興趣的儒士,其影響力極為有限。
任重而道遠啊!
各種事情撲面而來,針對容美宣撫司的戰略需要部署,針對內立宗派的事情需要集思廣益定下思路,針對朝廷、東林黨、復社的關係需要定個方略……
林純鴻現在特想回荊州一趟,將這些事情盡快完成,尤其想看看自己即將臨盆的妻子。可是,溫育仁和瞿式耜即將到順德,自己也不可能秘密潛回荊州。
※※※
臨洺關外。
縱目所及,這是一片遼闊的土地,然而,開春以來,這裡居然未曾降過一滴雨!乾渴的土地得不到春雨的滋潤,到處是飛沙走塵。更何況,幾千人正肆意踩踏著這片土地,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沙暴,再加上震天響的喊殺聲,導致這片土地沒有一絲春天的氣息,反而讓人有秋天肅殺的感覺。
天策營和預備營正在這裡訓練。
天策營弓兵底子好,又從虎嘯營和天武營抽調了不少老兵和軍官,這讓楚文山訓練起來分外輕鬆。不到一個月,天策營已經開始訓練團體戰術配合科目。
放眼望去,一千多人的天策營擺成一個方陣,呈進攻陣列。
那是一片鋼鐵的森林,那是人與車的混合體,那是追求最高殺人效率的陣列!
一千多人跨步向前的聲勢非同凡響,撞擊著圍觀的每個人,使圍觀老百姓的心臟不由自主的加快跳速。
「圓陣防守!」楚文山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緊捏著拳頭,吼道。
楚文山的身邊的令鼓立即咚咚敲響,提醒著哨將們有新的命令傳達。
令旗兵站在高台上,左手持一面黃旗,右手拿著一面紅旗,接令後,左手立即伸的筆直,右手的紅旗不停的畫著圓圈。
天策營的將士們立即停止了前進,一輛輛盾車以最快的速度將將士們包圍起來,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從盾車的洞口裡伸出來,一根根長槍挺立在盾車周圍……
天策營不到三分鐘,就把自己變成了刺蝟,嚴陣以待,準備殲滅任何來犯之敵!
高台之上,林純鴻、陸世明正在觀戰,旁邊赫然站著瞿式耜!
林純鴻轉頭問道:「先生以為天策營如何?」
瞿式耜的額頭上滲出了一粒粒的汗珠,正掏出手帕,不停的在額頭上擦拭。聽到林純鴻的問話後,將手帕放入袖中,說道:「在下一介書生,哪能看出好壞,林將軍說好便是好,說差便是差。」
瞿式耜的話中不無怨氣,更是隱隱指責林純鴻驕橫跋扈,林純鴻哪能聽不出?
「先生腹中有兵百萬,哪像學生,只是一個衝鋒陷陣的武夫?不瞞先生,學生目前在直隸有兵將七千餘人,在枝江還留了三千餘人馬,再加上枝江和清江沿岸的萬餘弓兵,稍加整理,便可拉出兩萬人馬的大軍!」林純鴻哈哈大笑,對瞿式耜的到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首先就是極力展示自己的實力,要求瞿式耜給自己更多的好處。
瞿式耜暗自心驚,這林純鴻居然有這等實力?他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是想要更大的權力?
瞿式耜試探道:「兩萬人馬?非總兵之銜無法馭之!」
林純鴻笑道:「先生之言甚為有理,一小小游擊要是統兵兩萬,說出去豈不笑掉別人的大牙?」
瞿式耜暗思道,果然如此,老夫剛至順德,就被邀請觀兵,準備給老夫一個下馬威。現在又直言不諱的要官,老夫的要求還未提出,倒讓這個傢伙搶了先。瞿式耜心裡甚為不滿,說道:「驅逐紫金梁後,林將軍戰功顯赫,簡在帝心,但之後就難說了。聖上和兵部都感到為難啊!」
說完之後,瞿式耜死死的盯著林純鴻,看他有何反應。
林純鴻臉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裡卻把瞿式耜罵得狗血淋頭。娘的,自己沒本事,反把責任推到老子頭上。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這次來想幹什麼,不就是想壓制老子安慰鄧玘?想欺負老子,也得首先知道老子有多少斤兩!也活該你東林黨日薄西山,元老重臣一個個被溫體仁算計的死死的,士林聲望也被復社不停的挖牆腳!
林純鴻問道:「不知聖上和兵部準備怎麼處理學生?」
瞿式耜笑了笑,道:「朝中諸公爭論不休,有的說要嚴懲,有的說要戴罪立功。不過,都察院中反而一片靜默!」
誘餌終於拋出來了!在朝廷中,東林黨僅剩下唯一的陣地:都察院。朱由檢這傢伙當皇帝已經六年,手段日益嫻熟,讓東林黨主要執行蒼蠅嗡嗡的任務。林純鴻明白,瞿式耜接下來就要拋出他的要求,讓他隨著東林黨的指揮棒走。
果然,瞿式耜接著說道:「要說呢,鄧總兵有錯在先,林將軍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最終受損失的是雙方,可謂兄弟睨於牆內,徒惹他人恥笑。林將軍不如拿出點糧草,給鄧總兵陪個禮,雙方和好如初,以後協力剿匪,也好有個照應。」
林純鴻冷笑道:「這個辦不到!給鄧玘糧草,就等於學生贊同鄧玘虐民,學生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東林諸公歷來以君子自居,容不得鄧玘這廝敗壞東林的名譽!」
此話猶如一巴掌打在了瞿式耜的臉上,讓瞿式耜的臉漲得通紅。他沒有想到林純鴻居然不容商量的拒絕了他的要求,還指責自己敗壞東林的清譽。
瞿式耜拉長了臉,冷冷的說道:「遼州殺俘,有違天和,林將軍對自己的要求倒寬鬆得很!」
林純鴻不願意與瞿式耜的關係鬧得太僵,微笑道:「當時軍情緊急,學生也是不得已為之……」
剛說到此處,楚文山衝鋒的命令下達,天策營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將林純鴻的話淹沒在聲海之中。
林純鴻與瞿式耜無法交談,只好繼續觀看天策營的演練。
雖然兩雙眼睛都望向天策營訓練場,但兩人的腦袋正在全速運轉,琢磨著對方的底牌和自己手中的牌。瞿式耜暗思道,既然林純鴻這小子不願意對鄧玘低聲下氣,那就不勉強了。反正這事已經發生,對將來的大局無關緊要。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是狠剎林純鴻的囂張氣焰,以免這小子與東林黨漸行漸遠,逐漸擺脫東林黨的控制。
待訓練場稍稍安靜了一些,林純鴻轉頭對瞿式耜說道:「先生,末將估計,不出一月,荊州弓兵就會有大戰,要不先生就留在軍中,順便給荊州弓兵多提點意見?」
瞿式耜苦笑道:「我哪有這閒工夫?據說工部尚書周士樸已經得知,邦泰的板甲和鋼弩涉嫌私造軍國利器!」
「啪……」陸世明手中的天策營名冊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