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回來了!」陳狗子的兒子陳繼興才六歲,騎在木馬上,興奮的喊道。這木馬還是林純鴻作的,能夠前後搖晃。
「臭小子,只看見三哥哥,就沒有看見周叔?」周望假裝吃醋了,罵道。
陳繼興撅著嘴,奶聲奶氣的說道:「周叔上次打屁股了,今天還在疼!」
林純鴻和周望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小鳳兒和她娘、純鴻他娘、還有陳繼興他娘從屋裡走出來,見兩人回來,喜不自禁,紛紛張羅著做點好菜。
小鳳兒見林純鴻背上背著麻袋,連忙走過去幫著他取下來。
林純鴻趕緊說道:「別,這玩意沉,讓我慢慢放下來。」
待放下麻袋後,林純鴻拿出一個鐵質的東西出來,這東西有個鐵輪,套在鐵匣子裡,鐵輪能ziyou轉動,鐵匣子外面還有一個u型的鐵條,套在轉輪的軸上,明顯就是一個滑輪。剛回到夷陵,林純鴻就委託鐵匠打造了這個東西,還有幾個正在打造,待過幾天去取貨。陳繼興看到這個奇怪的東西,好奇的圍著它轉來轉去,時不時用手摸一摸。
「這什麼東西?沉沉的有什麼用?」小鳳兒問道。
「這東西可有用了,能改變整個世界。」林純鴻打趣道。
小鳳兒撇了撇嘴,帶著明顯的不信。
「你不信?你想想,興兒能用這個東西從井裡打起一桶水,這東西能不能改變世界?」
「你吹牛吧!小心牛皮破了!」小鳳兒說道。
陳繼興聽說自己能從井裡打水,也好奇的問道:「三哥哥,我轉轆轤能提起空桶,不能提水的。娘不讓我在井邊玩,轉轆轤就打屁股。」
林純鴻撫摸著陳繼興的頭,說道:「小孩子是不應該在井邊玩,你可要聽娘的話。」
說完,林純鴻和周望將滑輪裝在了轆轤上,滑輪的u型鐵條上掛了一蠻桶水,對陳繼興說道:「興兒,你轉轆轤試試,看能不能把水桶提起來?」
陳繼興一聽,興奮的轉動轆轤,越轉越快,樂得嘿嘿笑。
只見水桶緩緩的被提上來,小鳳兒驚的目瞪口呆。
林純鴻得意的笑道:「怎麼樣?」
小鳳兒見林純鴻得意的樣子,便不屑的說道:「轆轤轉得都快飛起來了,水桶才上升這麼一點點,這東西有何用?」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所得便有所失。」周望的話總是這麼有哲理,讓林純鴻有股作筆記的衝動。
陳繼興的娘出門拿點東西,剛好看見陳繼興在玩轆轤,便作勢要打他,興兒迅速躲在林林純鴻背後,辯解道:「是三哥哥要我轉的。」
興兒娘疑問的眼神瞅向林純鴻,純鴻點了點頭,說道:「興兒別躲了,以後不准在井邊玩,知道了嗎?」
興兒娘便是那年從土匪窩裡救出的女子,自那以後,便一心一意的跟著陳狗子過日子,後又得一子,日子過得相當舒心。哪曾想陳狗子一戰而亡,留下這對苦命的母子。周望和林純鴻都相當照顧這對母子,對興兒更是寵得不像話。
「弟妹子,興兒也該請個先生教教他讀書識字了。純鴻,你明天去給興兒請個先生。」周望說道。
林純鴻點了點頭,補充道:「也別忘了練練筋骨。」
興兒娘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說。要說這女子也相當有姿色,雖不化妝,但將質樸天然發揮到了極致,正應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一直就比較怕林德文、周望等人,碰上了連話都不敢說。
「嬸子,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都是自家人。」林純鴻說道。
興兒娘方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讓興兒就讀書識字,不學武了。他爹、他爹……要不是學武,也不至於……」說了一半,便說不下去,豆大的珠淚從眼睛裡滾落。
「哎,都是這個世道,跟學武有什麼關係?不過你既然不讓興兒學,也隨你,平平安安就好。」周望歎道。
「興兒請先生,這個程儀……」興兒娘又為難的說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有我和純鴻在,錢就別愁了。」周望說完,懷裡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錠,遞給興兒娘,「這點錢你們母子倆先用著,別虧待了興兒。」
眾人在一起吃了飯,還未下桌,正坐在桌邊,聽周望和林純鴻講一些伐木的故事。這時從外面傳來幾個人的聲音,「請問周爺和林小爺在家嗎?」
幾個女人均迴避進裡屋,周望和林純鴻將來人迎進廳堂。原來是幾個苦力,聽聞林純鴻他們進深山伐木掙了錢,便慕名來訪,也想跟著他們進山伐木。林純鴻和周望也沒有當場答應,只說會好好考慮。
如此這般,這幾天有好幾波人過來。周望和林純鴻心裡也高興,沒想到這些人的嗅覺這麼靈敏。周望和林純鴻商量道:「要說咱們也真的缺人,山裡樹多,伐不盡,運出來也好賣,這些都不用愁。」
「正是這個理,但也不能太多,工具不夠,咱們也管不過來。」林純鴻啖了一口茶,說道。
「不管是砍伐還是運出來,我看八人一組正好,再增加兩組應該沒問題,工具也夠,管起來也不難。但這幾天要加入的人不止三十個,我們怎麼選人?」周望扳著手指頭,盤算道。
「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鄉野老實之人。」林純鴻隨口念道。
周望一愣,說道:「我怎麼聽這幾句話這麼熟悉啊?」
「戚爺爺的《紀效新書》裡說的。」
「你這是選苦力還是選兵?」
「苦力也選,兵也選,周叔你看兵的眼光最毒,這個事情你就多擔當點。」
「我看還要招兩個婆子專門做飯,在山上兩月那吃的是什麼啊?他娘的飯都沒有幾次做熟的。」
「哈哈,周叔,你可說到我心坎上了。山上吃的簡直狗屎不如。」
周望皺眉想了想,又說道:「時間比較久,不吃蔬菜也不行,大伙的嘴唇都起泡了,容易生病。」
「這倒是個問題啊……我看不如這樣,周叔,咱們要不乾脆組一個伙夫組,由你來負責,招三個婆子專門做飯和採集野菜,你帶領五六個人專事打獵,給大伙補充肉食。打獵只是幌子,最關鍵的是你教這五六個人行軍打仗的道理。這五六個人最好能識字,按照你以前的哨官的標準來培養。招不滿的話寧缺毋濫。」
「你這小子越想越遠,天知道你想幹什麼……這幾個人的工錢怎麼算?」
「三個婆子一個月一兩銀子足夠了,打獵的人按大伙平均的工錢算吧。」
「平均工錢?不是每個月五兩銀子嗎?」
「我準備把發工錢的方式改一下,免得有人偷jian耍滑。是這樣的,……」
「就你這小子鬼點子多,這樣大伙還不拚命?」
「都是周叔教導出來的!」
「你小子想挨揍?」
……
這幾天小鳳兒有點心神不寧,患得患失,原因就是隱隱約約聽林純鴻和他娘提到過她。小鳳兒猜的不錯,李氏真的提過小鳳兒,而且還是大姑娘最羞澀的事情。那天晚上,林純鴻在油燈下寫寫算算的,廢了一張紙又一張紙,李氏就坐在旁邊納鞋底。
「我說小三兒……」
「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三?都快20歲的人了,還叫我小名?」林純鴻對別人叫他小三深惡痛絕。
「好好,不叫。是啊,都20歲的人了,也該成個家了。」李氏想起兩個兒子死了連血脈都沒留下,就悔恨在心。
「家?我們現在住在這裡不是挺好的嗎?還要買房子?」林純鴻有點心不在焉,隨口問道。
「我是說給你說個媳婦。」
林純鴻啼笑皆非,說道:「我才二十,就要討媳婦?」
「那可不?你看街對面三嬸的兒子才十九,不也有兒子了?」
也是哦,這個年代男人都成婚早,林純鴻想到這個問題,愣在那裡。
李氏見林純鴻不說話,湊過來,小聲說道:「你看小鳳兒怎麼樣?她也到了出閣的年齡了。模樣和性格都不錯,最難得是你們一起長大,都知根知底的。」
「小鳳兒?」林純鴻想到這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忍不住有點面紅心跳。
林純鴻的異樣逃不過李氏的雙眼,李氏微笑道:「看,娘說到你心坎上了吧,要不明天娘就找陳嬸子做媒人,早日讓你如願以償。」
林純鴻收攝心神,說道:「小鳳兒太小,還是小孩子,要不等幾年再說?」
「什麼太小,現在女孩兒不都是這個年齡出嫁?」李氏很不喜。
「娘,這個就聽我的,過幾年再說,我現在忙著呢。」林純鴻很難想像和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同床共眠,畢竟他不是一個變態狂。
「什麼事情還比終身大事重要的,想不通。跟你爹一樣倔。」李氏說不服林純鴻,也不強求,只是抱怨道。
林純鴻嘿嘿笑道:「娘,你當初是豪門千金,幹嘛就跟著爹這樣的武夫走了呢?」
李氏氣道:「談你的事,你扯別處幹嘛?看我不打你。」說完作勢就要打林純鴻。
林純鴻躲避著,說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哎」,李氏深深的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李家在遼東怎麼樣,李家的根在遼東啊。你爹也是英雄豪傑,要不是紛爭,你爹在遼東照樣做一番事業。算了,不說了,朝廷都把遼東丟了。」
林純鴻沒有繼續問下去,建奴成了氣候,中華大地注定會有一場劫難,林純鴻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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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正當小鳳兒盯著轆轤出神時,李承宗扛著一黑乎乎的麻袋,扔在了院子裡。小鳳兒醒過神來,不由得大怒,訓斥道:「哎呀,這位大叔你怎麼扛了這麼多髒東西放院子裡?」
李承宗絲毫不在乎小鳳兒的訓斥,擺出一副倚老賣老的神情,教訓道:「小丫頭懂什麼,這是好東西,周爺叫我放這裡的。」
小鳳兒聽說是周望的命令,便不再反對,用棍子挑開麻袋,看見裡面全是黑乎乎的東西,比鍋底還要黑。小鳳兒抱怨道:「爹和三哥哥做的事情我越來越看不懂,一會是什麼滑輪,一會又是這個黑乎乎的東西,搞什麼啊?」
正好這時林純鴻回家,問道:「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哦,李叔你過來了啊?快請坐。」
「不坐了,把這東西交給你,我就走了。」說完,李叔用手指著麻袋說道。
「什麼東西?」
「繩子啊,煙熏過的繩子。」
林純鴻大奇,問道:「用煙熏繩子?有什麼用。」
「呵呵,我無意中發現,繩子用煙熏過後,耐磨,不容易斷。」李叔得意的笑道。
「還有這事?」林純鴻用手拿起繩子,渾不在意黑如鍋底。
小鳳兒驚叫:「太髒了,你居然用手拿,今天不允許你幫我擇菜!」
「沒事沒事,這是李叔的寶貝,平常人還摸不到。」林純鴻一邊翻看,一邊琢磨原因,半晌,方估摸著是繩子用煙熏過後,加入了炭黑,方才耐磨。
林純鴻興奮的站起來,也不管手上黑乎乎的,拉起李叔的手使勁搖晃道:「李叔,你可幫我解決了大問題,我正愁繩子消耗得太快呢,您老人家就雪中送炭了。」
「家裡還有一大堆,都是熏過的,走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扛。」
「全要全要,所有的要多少錢?」
「不要錢的,繩子也是便宜貨,不值多少錢。」
「那怎麼行」,林純鴻從家裡取出十兩銀子,遞給李叔,李叔死活不要,但林純鴻比他更堅決,「用這方法一年下來我們得省多少錢?遠遠不止十兩銀子,你就拿著吧。」
李叔拗不過林純鴻,便接過銀子。
林純鴻交待道:「李叔,值錢的不是繩子,而是方法,你可別告訴別人這個辦法了。」
李叔點頭答應而去,只覺得今天腳步輕快,彷彿年經了十歲。
小鳳兒見林純鴻毫不猶豫的給了李叔十兩銀子,很不滿,不停的指責林純鴻。林純鴻只是嘿嘿的聽著,也不理會她。這樣的林純鴻讓小鳳兒更生氣。小鳳兒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小姑娘,只是習慣站在林純鴻的角度考慮問題,早已經把自己當成林純鴻最親近的人,她自己沒有認識到。也是,最親近人之間的拌嘴才多。
林純鴻明白這點,心裡也是甜蜜蜜的,正樂呵呵的享受小鳳兒的責罵呢。
「我在跟死人說話啊?像個木頭樁似的,果然是得了失心瘋,要不怎麼就把十兩銀子不當錢?」小鳳兒忍不住一個爆栗敲到林純鴻的頭上。
林純鴻馬上從嘿嘿傻笑的狀態中走出,像個猴子一樣跳到一邊,然後繼續保持嘿嘿傻笑的狀態。
小鳳兒正準備揉身向前,繼續施展她的彈指神功,被剛走進院落的周望喝住,委屈的說道:「三哥哥欺負我!」
「你又打又罵的,還說是純鴻欺負你。回去幫娘做飯去,我和你三哥哥有事情商量。」
小鳳兒一跺腳,氣道:「都欺負我!」便回裡屋而去。
「周叔,招到人了沒?」
「苦力好找,打獵的人不好找,兩天時間才找了一個,幹嘛非得識字?」周望雖說自己識字,但對低級武將識字不以為然。
「識字的話可以免掉很多麻煩,不識字帶一百多人還勉強湊合,要是幾千人,非得抓瞎不可。再說為將者不得不識山川地理,不識字怎麼看地圖?」
「算了,就聽你的,也不知道你從哪裡來的這些想法,盡想些沒影的事情。」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