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被吻暈了(3)
他不免有些自嘲的想,雪片般的大雨之中,如同孤傲的仙松般挺立著。
他猜得沒錯,軒兒就在離他不遠處一面斷牆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不過十五步,可偏偏就是這短短的十五步路,卻有如十五萬里那麼遙遠。
小腹陣痛的愈發厲害,疼的軒兒本就煞白的小臉近乎病態的透明,孱弱的唇角不見半分血色,整個人好像一張薄薄的紙片般,不經意間觸碰,便會碎的淋漓盡致。
天知道,她現在連彎曲手指的氣力都沒有,更別提奔出去見他。難道,要讓他看到這般狼狽孱弱不堪邋遢凌亂的自己嗎?
不,不要,她不要,絕對不要!
「韓軒兒,就算是死刑犯在最後,執行官都會給他們一個陳述的機會,你卻殘忍的連半分機會都不給我?我知道,這些天你很辛苦,很累,心中,必定恨我恨得要死!我不求得你的原諒,你出來,打我罵我都好,但是,你不能躲著不見我啊——!」嬴政放開嗓子對著瓢潑的大雨嘶吼,高喝的聲音於傾盆大雨之中聽上去是那般的不真切,卻幾乎要生生粉碎她薄脆的耳膜。
軒兒聽見自己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臟,再一次劇烈疼痛的狂跳著,好似要從喉嚨裡蹦出來般。酸澀麻木的眼眶,瞬時漫出陣陣氤氳的水霧,青絲上的水滴還在往下流淌,滴落進脖頸,帶著徹骨的冰涼,扯出她心底深處那抹最脆弱的痛楚。
如果打你,罵你,龍陽君就能活過來的話,那麼,我一定會狠狠的將你打得鼻青臉腫。
可是,已經死去的人,怎麼可能活過來?為了你的霸業,底下埋著的森森白骨還算少嗎?我真的不知道,再在你身邊,還必須這樣肝膽欲裂多少回?
「韓軒兒,你曾說,我們都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魔鬼,黑暗的妖魔,不該與黑暗的怪物在一起,那麼,現在我再重複一遍,韓軒兒,你是我嬴政此生唯一的光明!你是我的妻!這個世間,能夠陪我走下去的女子,只你一人!!」聲嘶力竭的大吼伴隨著複雜的哀傷,可回應他的,還是一片淅瀝的雨聲,冰涼的雨滴打疼了他剛毅的面容。
「你說,不是誰生來就想要堅強,堅強到無堅不摧。但是在我眼裡,韓軒兒,你從來都不堅強!你若是堅強,現在就不會躲著我!你若是堅強,就不會將感情埋得那麼深!害我以為,以為你從來……從來都不曾為我動心過——!出來啊,韓軒兒,不要做膽小鬼!」
堅強?
呵……好諷刺的兩個字啊,一直一直,她都以為自己堅強到無堅不摧,但是,在經歷那麼多生死之後,才驚詫的發現,韓軒兒,不過是芸芸女子中的一個,難過的鮮血淋漓時,眼淚流的比任何女子都要凶。
自認為狠,卻發現,只不過是一刀又一刀的親手往心口上捅,直到,最後感覺已經麻木。
想起來了,所有刻意被她掩埋的記憶,終於在這片繁盛的大雨浸染下,褪去舊日的灰塵,若淚水洗過的鑽石般,閃亮的幾乎要,刺瞎她的眼。
陵寢之中,龍陽君不顧一切為她擋下蒙毅的三十劍,痛到連呼吸都像是在割肺,卻還要裝出輕鬆的模樣安慰她別害怕。
自私,也要有個限度。她怎麼可以,踐踏著他的鮮血與絕望,來換取自己的幸福?
辦不到,辦不到,她辦不到——!
「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卻用最殘忍的手法對我的心進行凌遲!韓軒兒,你就是這個世間最刺骨的劇毒,毒的讓我要發瘋了!你心裡在想什麼,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你擔心害怕難受孤獨寂寞失望痛苦,不說出來,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你現在躲著我,難道,你可以一輩子躲下去嗎?!」瘋了,瘋了,真是要被她整瘋了!
可惡的韓軒兒,真抓到你,要狠狠禁錮你一輩子,不然,心臟遲早被你整的報廢掉!
告訴你,就可以不擔心,不害怕,不難受,不孤獨,不寂寞,不失望,不痛苦,不絕望?
說出來,所有發生的一切,就會改變?死去的人,就能復活?楚澈的生命,就能延長?我手上沾染的濃黑鮮血,就能消失?
不,不會,永遠都不會。
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死去的人,已經長眠黑暗,而活著的人,還必須背負著這份沉重的包裹,慢步前行。
軒兒雙手緊緊摀住肝膽欲裂的心口,那陣陣翻滾的絞痛好似從小腹游移了般,欲要將她的身體從上到下狠狠劈成兩半。
好想出去,好想奔出去見他,好想大聲的質問他,責怪他,將所有的怨怒全部傾瀉開來,淋漓盡致的大哭一場,將心中所有的擔心害怕難受孤獨寂寞失望痛苦絕望,全部全部都說出來。
但是,能嗎?她能嗎?
淚流無盡,淒苦一生。這八字批言,像是最深沉的魔咒,將她所有的希望摧毀,到目前為止,所有關心她的人,無一不落了個悲慘的結局。
她果然是黑暗中成長出來的怪物,貪享著他人的光明,自私的佔有,徒留了,滿世界的絕望。
「韓軒兒,我錯了,我會改,不會再朝你大吼大叫,所以,你出來好不好?如果你怪我有太多女人,我也曾說過三千弱水,不可能只取一瓢,但是,離開的這些天,我發了瘋的想你!現在我才知道,就算抱再多女人,刻在身體裡面的烙印也不會磨滅。韓軒兒,你是我的女人,這一點,也永遠不會被磨滅!」
再不出來,他真的要絕望了,滿心的勇氣,漸漸都要用盡了,可是,除了一片淅瀝的暴雨聲,他根本找不到半分她的蹤跡,手中的木簪,攥的是那般緊,好幾次,他都氣的渾身發抖,幾欲將其生生折斷。
如果說,韓軒兒是命定的劫,是淬骨的毒,是盛開在黑暗沼澤邊的罌粟,漫出妖嬈致命的芬芳,他該如何?呵……沒得選擇,因為,早在抉擇之間,就已經沉溺。
聞言,軒兒只覺得四分五裂的心臟好似再次被鋒利的鈍物擊中,生生的疼痛若劇毒的游蛇般直刺腦髓,冰冷的雨水漫出徹骨的涼意,如同鋼針般襲擊她每一寸瑟瑟發抖的肌膚。
刻在身體裡面的烙印,此時此刻,便是她腹中這個微小的生命。
但是,她有能力給這個孩子未來嗎?如果這個孩子將來同她那般,墮入黑暗,憑靠著怨恨在這個世間存活著,屆時,她該怎麼辦?
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上天所給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難不成,非要我死了,你才捨得出來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嬴政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淅瀝的大雨將他的鎧甲洗的愈發湛藍,漆黑的眸,溢出碎碎的痛楚,心中的恐懼感,像是惡毒的夢魘般,隨著他的失落,變得愈發龐大。
「一直以來,我拼了命的想要靠近你,每進一步,你就退一步,如果這就是我們的結局,那麼,你至少要出來,和我說聲再見!」
「那麼我會死心……放你自由……」頹敗的沮喪感充溢著全身,他的喉嚨已經喊啞了,每說一句話,都像是鋼針狠戳般刺痛難忍。
已經說到這一步了,你,會出來嗎?
滂沱傾湧的暴雨漸漸轉弱,不知不覺,烏雲竟散了大半,他垂首愣愣的望著手心的木簪,近乎孩童般發癡,此時此刻,他身上哪裡還有半分帝王的戾氣?
有的,只是滿滿失意的柔情,與無盡的失落,是否他們的愛情就像那過了花期的花朵般,零落一地,灰飛煙滅?
「……君無戲言,放我自由……」
輕柔微顫的女聲於大雨之中是那般的細微,若輕雲般飄渺,但還是令他,全身上下如遭十萬伏特電流突擊,瞳仁瞬間縮小成針芒般大小,銳利的薄唇劇顫的動了動,疼的像是被烈火炙烤過的喉嚨,仿若倒進了一丘滲水的沙子,梗塞的極其難受。
胸口處劇烈跳動的心臟,彷彿馬上要爆裂開來,血液裡似乎倒灌了滾燙熾烈的岩漿,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活生生熔化了。
午夜夢迴,百轉糾纏,苦苦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可他的雙腿就像是植根的樹木般,牢牢嵌入地底,無法向前移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