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和王元霸互相客客氣氣,一副彼此理解,彼此寬容的樣子,把王浩不懷好意的挑撥化解於無形。王浩咂咂嘴,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王元霸又道:「令狐賢侄,小孫一時得罪,不管這本秘籍是真是假,老朽先給你賠禮了,我先給你接上了胳膊再說。」說著下座走向令狐沖,伸手去抓他左掌。
令狐沖退後兩步,厲聲道:「且慢!令狐沖可不受你買好。我又不是木頭人,我的手臂你們愛折便折,愛接便接!」向左兩步,走到岳夫人面前,叫道:「師娘!」
岳夫人歎了口氣,將他雙臂被扭脫的關節都給接上了。令狐沖道:「師娘,這明明是一本七絃琴的琴譜,洞簫的簫譜,他王家目不識丁,硬說是《辟邪劍譜》,天下居然有這等大笑話。」
王元霸本就被王浩說的沒了信心,一聽說是曲譜,心下頓時一沉。曲譜是什麼樣子,他還真不知道,難怪書中都是些看不明白的符號。王元霸心下猶豫,只怕這真是琴譜簫譜,這個人可丟得夠瞧的。先前他說若是誤會就給令狐沖磕頭賠禮,說是那麼說,要他真的磕頭,他才不幹呢!所以就開始琢磨著怎麼把這本小冊子說成是劍譜,不是劍譜也是劍譜!
王家駒卻是個草包,大聲道:「爺爺,咱們帳房裡的易師爺會吹簫,去叫他來瞧瞧便是。這明明是《辟邪劍譜》,怎麼會是甚麼琴譜簫譜?」
王元霸暗恨這個孫子的愚笨,但表面上還是說道:「武學秘笈的種類極多,有人為了守秘,怕人偷窺,故意將武功圖譜寫成曲譜模樣,那也是有的,不足為奇。」
岳夫人道:「府上既有一位師爺會得吹簫,那麼這到底是劍譜,還是簫譜,請他來一看便知。」
岳夫人這麼說了,王元霸也不能說不用請了,無奈之下只得命王家駒去請易師爺來。那易師爺是個瘦瘦小小,五十來歲的年紀,頦下留著一部稀稀疏疏的鬍子,衣履甚是整潔。
王元霸道:「易師爺,請你瞧瞧,這是不是尋常的琴譜簫譜?」
易師爺打開琴譜,看了幾頁,先是搖了搖頭,再看到後面的簫譜時,雙目登時一亮,口中低聲哼了起來,左手兩根手指不住在桌上輕打節拍。哼了一會,卻又搖頭,道:「不對,不對!」跟著又哼了下去,突然之間,聲音拔高,忽又變啞,皺起了眉頭,道:「世上決無此事,這個……這個……晚生實在難以明白。」
王元霸見易師爺搖頭,立即臉有喜色,問道:「這部書中是否大有可疑之處?是否與尋常簫譜大不相同?」
易師爺指著簫譜,說道:「東翁請看,此處宮調,突轉變微,實在大違樂理,而且簫中也吹不出來。這裡忽然又轉為角調,再轉羽調,那也是從所未見的曲調。洞簫之中,無論如何是奏不出這等曲子的。」
令狐沖冷笑道:「是你不會吹,未見得別人也不會吹奏!」
易師爺點頭道:「那也說得是,不過世上如果當真有人能吹奏這樣的調子,晚生佩服得五體投地,佩服得五體投地!除非是……除非是東城……」
王元霸見曲譜在易師爺的鑒定下已經出了問題,怕再弄出個高手來說曲譜沒問題,所以急忙打斷他的話頭問道:「你說這不是尋常的簫譜?其中有些調子,壓根兒無法在簫中吹奏出來?」
易師爺點頭道:「是啊,大非尋常,大非尋常,晚生是決計吹不出。除非是東城……」
岳夫人似乎覺察出王元霸的用意,乾脆直接問道:「你是說東城有一位名師高手,能夠吹這曲譜?」
易師爺道:「這個……晚生可也不能擔保,只是……只是東城的綠竹翁,他既會撫琴,又會吹簫,或許能吹得出也不一定。他吹奏的洞簫,可比晚生要高明的多,實在是高明得太多,不可同日而語,不可同日而語。」
王元霸還不死心,強撐著道:「既然不是尋常簫譜,這中間當然大有文章了。」
王伯奮在旁一直靜聽不語,但他比王家駒那個傻蛋要聰明的多,體會到王元霸的用意,忽然插口道:「爹,鄭州八卦刀的那套四門**刀法,不也是記在一部曲譜之中麼?」
王元霸一怔,隨即會意,知道兒子是在信口開河,鄭州八卦刀的掌門人莫星與洛陽金刀王家是數代姻親,他八卦刀門中可並沒什麼四門**刀法,但料想華山派只是專研劍法,別派中有沒有這樣一種刀法,岳不群縱然淵博,也未必盡曉,當即點頭道:「不錯,不錯,幾年前莫親家還提起過這件事。曲譜中記以刀法劍法,那是常有之事,一點也不足為奇。」
令狐沖冷笑道:「既然不足為奇,那麼請教王老爺子,這兩部曲譜中所記的劍法,卻是怎麼一副樣子。」
王元霸長歎一聲,說道:「這個……唉,我女婿既已逝世,這曲譜中的秘奧,世上除了令狐賢侄一人之外,只怕再也沒第二人明白了。」
令狐沖也明白了王元霸的用意,氣的腦門上青筋直崩,對王浩說道:「王兄,令狐沖的清白,就要靠你來洗清了!這本曲譜是你給我的,你不會不認識了吧?」
王浩搖頭道:「令狐兄,剛才我一拿到手裡就已經確定這是給你的那本了,但是我說這本書是我給你的,其他人會相信嗎?別人會認為我是在替你打掩護。易師爺不是說了嗎,城東的綠竹翁是撫琴吹簫的高手,拿給他看看,讓他這個局外人演奏一遍,不比我說的話要可信的多?」
王元霸搖頭道:「這綠竹翁為人古怪之極,瘋瘋癲癲的,這種人的話,怎能信得?」
岳夫人道:「此事終須弄個明白,沖兒是我們弟子,平之也是我們弟子,我們不能有所偏袒,到底誰是誰非,不妨去請那綠竹翁評評這個道理。就像王少俠說的,綠竹翁是局外人,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如何信不得?」
她不便說這是令狐沖和金刀王家的爭執,而將爭端的一造換作了林平之,又道:「易師爺,煩你派人用轎子去接了這位綠竹翁來如何?」
易師爺道:「這老人家脾氣古怪得緊,別人有事求他,倘若他不願過問的,便是上門磕頭,也休想他理睬,但如他要插手,便推也推不開。」
岳夫人點頭道:「這倒是我輩中人,想來這位綠竹翁是武林中的前輩了。師哥,咱們可孤陋寡聞得緊。」
王元霸笑道:「那綠竹翁是個篾匠,只會編竹籃,打篾席,哪裡是武林中人了?只是他彈得好琴,吹得好簫,又會畫竹,很多人出錢來買他的畫兒,算是個附庸風雅的老匠人,因此地方上對他倒也有幾分看重。」
岳夫人道:「如此人物不能不見。王老爺子,便請勞動你的大駕,咱們同去拜訪一下這位風雅的篾匠如何?」
岳夫人為了還令狐沖一個清白,語氣很是堅持,王元霸不得已,只得帶同兒孫,和岳不群夫婦、王浩、令狐沖、林平之、岳靈珊等人同赴東城。易師爺在前領路,經過幾條小街,來到一條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子盡頭,好大一片綠竹叢,迎風搖曳,雅致天然。
眾人剛踏進巷子,便聽得琴韻丁冬,有人正在撫琴,小巷中一片清涼寧靜,和外面的洛陽城宛然是兩個世界。岳夫人低聲道:「這位綠竹翁好會享清福啊!」
就在這時,只聽「錚」的一聲,好似琴弦斷了一根似的,接著琴聲也停了下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貴客枉顧蝸居,不知有何見教。」
易師爺道:「竹翁,有一本奇怪的琴譜簫譜,要請你老人家的法眼鑒定鑒定。」
綠竹翁道:「有琴譜簫譜要我鑒定?嘿嘿,可太瞧得起老篾匠啦。」
易師爺還未答話,王家駒搶著朗聲說道:「金刀王家王老爺子過訪。」
他抬了爺爺的招牌出來,料想爺爺是洛陽城中響噹噹的腳色,一個老篾匠非立即出來迎接不可。哪知綠竹翁冷笑道:「哼,金刀銀刀,不如我老篾匠的爛鐵刀有用。老篾匠不去拜訪王老爺,王老爺也不用來拜訪老篾匠。」
王家駒大怒,大聲道:「爺爺,這老篾匠是個不明事理的渾人,見他作甚?咱們不如回去罷!」
岳夫人道:「既然來了,請綠竹翁瞧瞧這部琴譜簫譜,卻也不妨。」
王元霸「嘿」了一聲,將曲譜遞給易師爺。易師爺接過,走入了綠竹叢中。綠竹翁道:「好,你放下罷!」
易師爺道:「請問竹翁,這真的是曲譜,還是什麼武功秘訣,故意寫成了曲譜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