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靜坐戰爭
「上!」
一聲令下,安長寶帶著一排的41名弟兄提槍展開散兵線一陣猛跑,在距離俄軍前沿大約250米處的一道淺淺的土坎後臥倒,七手八腳地搬了一些土塊堆放在身前,又扯了些吐綠的青草垛在土塊上。接著兩人一組,一人警戒,一人側身掣出鋼鍬挖土,不多時,一條由單兵掩體構成的散兵防線在招蘇台河東岸、曲家店西側形成了。
安長寶向後招了招手,肖平帶著機槍班運動上來,在安長寶左側五米遠的地方構築機槍掩體。
「連長。」肖平匍匐到還在加深掩體的安長寶身邊,揭下有些汗濕了的狗皮帽子,斜眼看了看寂靜的曲家店俄軍前沿,嘀咕道:「聽說……」
「少他娘的賣關子,說!」安長寶一鍬泥土灑向肖平,眼珠子瞪了瞪,悶哼一聲繼續挖土。東北平原上的泥土是肥沃而鬆軟的,黑黑的似乎能捏出一些黑油來。只要在春天播下種子,之後不用管,秋天的收成也比關內那些連年耕種的土地好得多!
「27旅運動到四平街西南方去了,咱們啥時候打曲家店?」
「打個屁!?老子窩火著呢!」安長寶說著,一鍬泥土又要灑向肖平,卻想了想,還是堆到了身前,「啪啪」兩鍬拍平了,「嗨!」的一聲將鋼鍬插進土裡,罵道:「你狗日的老實點,別成天在隊伍上嘰嘰喳喳瞎嚼舌頭!弟兄們從渾河撤退下來的時候就憋著氣,你要給老子點爆了,你去收拾。」
肖平討好地爬近了一些,取過鋼鍬繼續挖連長身邊的那個坑,挖起來的泥土就壘在安長寶身前。他邊挖邊道:「那就打唄!小小的曲家店能難住咱26旅?!」
安長寶嘴一咧,學著肖平的語氣道:「咱26旅,咱26旅正面有20里地,對面的老毛子少說也有兩個師!」
肖平聽明白了,恨恨地道:「他27旅憑啥打主攻!?」
被說中心事了,安長寶的火氣一下子就騰起來,搶過肖平手中的鋼鍬罵道:「滾,去整治你的機槍班,少嚼舌頭!」接著,他回頭喊道:「二排,上!文書、三娃子,過來!」
宣戰的第一天,國防軍第13師就從東遼河東岸起,過招蘇台河,再向四平街南邊的雙廟子車站方向延伸,在鐵路線西側二十里處與口木軍第6師團左翼相鄰,展開了一個闊大的防禦正面,在這個正面上,13師所轄的26、27、301旅,每個旅都要負責20——25里寬度的防區。
隨後,主力第二師浩浩蕩蕩地開進奉天,恢復盛京省行政機構後,留下補充二團等候第一師北上接防,各部搭乘火車經鐵嶺到昌圖車站下車,步行向北運動到13師側後。三個旅沿著鐵路線西側二十里的三道林子、二檯子、紅頂山,從北到南地次序佈防,身兼北集群司令部的師部、補充一團和直屬部隊更是放到了昌圖縣城裡。2師擺出的這個陣勢頗有講究,明面上可以說是作為支援13師的第二梯隊,卻隱隱有提防口木人的意思。
而13師的左翼,即東遼河以西、以北地區,則有秦鐵錘的騎兵師負責掩護。
東北軍團司令官高連山給三個師長下達的任務是——保持接觸(對俄、對日)、提高警惕,別他娘的浪費子彈!
同屬北集群序列卻又領著東方支隊名頭的第四、第五兩個師和獨立旅(忠義軍),除留少量部隊擔任白山、寧古塔防禦任務外,全員開進。齊家芳的獨立旅擊潰俄軍收復琿春後就地駐防;支隊司令楊玉麟率第四師繼續向北,兵鋒直逼中東鐵路綏芬河車站;馬龍潭率第五師在琿春河——綏芬河之間駐防。三部隨時可以打出國境線,收復雙城子和海參崴。
第一、第三兩個師快速跨越遼河,第一師向北進入奉天接防,第三師卻直撲遼陽,將正在拆卸本溪湖、鞍山站兩地工礦設備的口木人監視起來。接著,在第三師7旅向海城挺進的同時,師長姚良才一個電報打到錦州,又被高連山轉發北京。
亂子出來了……
外交大臣唐紹儀和參謀總長葉長生立即召見口木特使加籐高明和駐華公使館武官村上洋一。
捏著東北軍團司令部轉發的電報,唐紹儀離開座位走到加籐身前,厲聲道:「中、日兩軍尚未聯合作戰,口木方面就做出如此藐視中國主權和利益的事情來,此舉無疑會嚴重傷害中國人的感情!第三師師長姚良才中將公開表示,所部決不與口木軍合作!特使閣下,你看看吧!」
加籐高明對此心知肚明。那是口木軍在佔領遼陽、本溪湖、鞍山站後,立即接管了俄國建設的煤、鐵礦和鋼鐵廠、焦化廠,拆卸口木國內需要的機器設備並從海路運走,或者直接駐軍佔領之。對口木人來說,這是對俄戰爭的紅利之一;可是對中國人來說,這些東西都是中國土地上的,所有權歸於中國。此前,無論是中日雙方達成的口頭交易和某些默契,還是《日英同盟》時簽訂的條約,都沒有準確地界定這些東西的歸屬。甚至在《日英同盟》條約中,英國只承認口木對朝鮮的宗主權,一力堅持中國的獨立性。當然,這是英國人不願意口木人手伸得太長,惹怒了在山東半島有實際權益的德國人和積極要求門戶開放的美國人,甚至危及到自己在華北和長江流域的利益。他接過電報假模假樣地看了看,遞給身邊的武官。
「外交大臣閣下,口木為了驅逐佔據滿洲的俄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就目前的統計數字來看,皇軍已經犧牲了11萬將士,而帝國為此付出的資財更是以兆億計!當前,帝國國內因為支撐戰爭而嚴重缺乏鐵礦和冶煉設備,從而在俄國人手裡奪取,也不失為一個補償戰爭的損失的有效辦法。」
加籐的話意很簡單,無非就是——看,我口木幫你中國驅逐佔了你家的俄國人,犧牲了太多,花費了太多,你中國應該付出一點什麼來吧?何況,這還是在戰爭中繳獲的俄國資本呢!?
葉長生冷笑道:「口木之所以發起對俄戰爭,原因無非有二。其一是獨霸朝鮮,其二是染指旅大。話可以說的冠冕堂皇,可國家之間的利益本來就是赤裸裸的,在這裡,我們無須掩飾。對中國國防軍將士來說,他們的任務就是收復失地、保護中國土地上的一切財產和人民生命安全。口木軍如果真的希望與我軍合作,就應當有值得中國人和中**隊信賴的作為!顯而易見的,在遼陽、本溪湖和鞍山發生的事情,確實令人心寒。姚良才中將的公開聲明,正是我軍將士的心聲,對此,帝國政府和總參謀部不得不重視之!否則,兩軍聯合作戰根本無從談起。總參已經電令北集群司令官吳佩孚將軍,暫時不與口木軍建立聯合參謀部。」
村上洋一見好端端的事兒卻被遼陽的那些芝麻小事攪亂了,不禁有些著急了。俄軍在逐日增加遠東兵力,俄國的第二太平洋艦隊已經跨越印度洋,正等待著與第三艦隊合會。海戰、陸戰仍然是一觸即發,而在龐大的俄國國力面前,口木顯然越發地力不從心,也因此不願意把戰爭拖延下去,非常地希望在中國參戰後快速地結束戰爭。可是,如今中國的態度變了,就因為幾個鋼鐵廠!
「中將閣下!我認為當前最大的問題還是退守四平街——公主嶺一線的俄軍,中國要收復吉黑兩省,口木要盡快擊敗俄軍,這是最大的利益共同點,為此,兩軍應當親密合作,快快的建立聯合參謀部,協調兩軍的作戰行動。」
葉長生懶洋洋地回道:「既然是中日兩軍親密合作,那就請口木軍拿出親密合作的誠意和實際的行動來。」
村上洋一還待分說,卻被加籐高明用眼神制止了。這位口木特使已經看出來了,中國人在趁機訛詐!日方越表示出對擊敗俄軍、結束戰爭的強烈願望來,中國方面就會越發的變本加厲。
「閣下,此事還需本特使請示內閣和天皇陛下。」
唐紹儀禮貌地微笑著點頭道:「本大臣敬候閣下的佳音。」
口木人鞠躬離去後,唐紹儀向葉長生翹起大拇指道:「總長的紅臉唱得好,比起我這個文縐縐的外交大臣來有效的多,這不,把我的戲份兒都搶光了!不過,對付口木人還真只有您這一套才管用。」
葉長生冷笑道:「口木人?哼,典型的欺軟怕惡!走著瞧,他們還有吃癟的時候!」
「嗯!」唐紹儀含笑點頭,說道:「那,就三方靜坐吧!看誰的耐性最好!」
三方靜坐?葉長生一時之間沒有明白外交大臣的話意,愣了愣,旋即大悟,笑道:「這個三方靜坐說的好!貼切!等吧,口木人是最拖不起的!」
兩人心意相通,相對一笑……
東半球的白天就是西半球的夜晚,反之亦然。
夜色深沉,忙碌了一整天的李燾半躺在寬大的沙發上,一邊聽著妻弟江玉麒的報告,一邊回想著一天的收穫。
很顯然,大中華帝國總理大臣在美國受歡迎的程度並不那麼高!這次顯得有些「唐突」的訪問在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眼裡,恐怕更像是一個找上門的叫花子吧?不,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小利而試圖拉攏德、美關係的高級皮條客。可惜,正人君子般的美國人在歐洲戰雲密佈之時,生怕發生「爭風吃醋」而釀成鬥毆、拚命的悲劇,因此對高級皮條客作出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
這個態度勢必會改變!中國對俄宣戰和軍隊的迅速動作是原因之一,美國資本對中國市場的垂涎是原因之二,中國製造的「大陸」牌汽車在美國市場上佔據了壓倒性優勢是原因之三,更重要的是,尚且在裝模作樣的美國人需要中國人嘴裡的「遠東和平制衡」!
門外走廊上,副官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顯得很有節奏,軍靴的後跟敲擊在高級的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把李燾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引向門外。
這位副官名叫蔣方震,字百里。是1903年棄學到錦州從軍,卻被東北軍團軍政處的人發現是官校在讀學生,立即從第一師補充團遣送回官校繼續讀書的那個蔣方震。這個年輕人很是爭氣,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一期第一名的成績被破格授予上尉軍銜,調到軍人總理大臣李燾的身邊擔任近衛副官。當然,某人的授意是關鍵性的。
「完了?」
江玉麒確實說完了,從學業到飛機都一一報告過了,還默默地旁邊等待答覆已經有一會兒了。此時見姐夫問話,忙點頭道:「完了。」
「請蔣百里進來。」
走向門口的江玉麒敏銳地咀嚼著一個字眼兒——請。總理大臣姐夫對自己恐怕都是一個「叫」字吧?足見上尉副官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蔣方震在門口立正道:「總司令,有事?」
「反正睡不著,坐下聊聊。」李燾拍拍身板的沙發,順便挪了挪身體。
「是!」蔣方震也不客氣,卻坐到江玉麒的旁邊。
「百里,到美國的這些天來,有何感想?」
「嗯……」稍作沉吟後,蔣方震道:「職部以為,美國的強大背後依然蘊藏著巨大的危機。勞工和資本家之間的矛盾,優等民族和弱勢種群的矛盾,國家政策從孤立於美洲走向世界性霸權之路的矛盾,還有霸權思想和美國並不強大的海、陸軍實力之間的矛盾。這些矛盾,從1899年開始激化,造成了麥金利總統的被刺身亡,到如今還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因此,羅斯福總統的慎重是有道理的。」
「你很敏銳,善於從軍事之外的角度來看世界。」李燾笑道:「有時候,我覺得你更應該從政、從文,而非從軍。」
「總司令……」
李燾擺擺手,還是微笑著說:「這是一個玩笑而已。未來的國防軍就需要你這樣的軍人!一個只懂得悶頭打仗的軍人並不合格,永遠也成不了氣候!觀察世界、瞭解世界,善於利用世界的風雲變幻為國家的國防建設服務,善於從政治、從經濟和文化角度去看待戰爭,將有助於一位軍人形成戰略性的軍事思維。百里,我想,你將來應當是一位戰略家,而非戰術家甚至戰士。中國的未來,需要的就是睿智的、能洞察世界的戰略家。」
總理大臣的話意很明確,連旁聽的江玉麒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可蔣方震卻恍如未聞一般,平靜地道:「職部以為,自己還缺少很多必要的學識,要成為向總司令一樣的戰略家,還甚為遙遠。」
「嗯!」李燾點頭,瞟了一眼江玉麒,那意思就是說,你該學著點兒。然後,他輕聲道:「訪美結束後,你直接去德國,以我私人代表的名義去,進軍校、去軍隊,甚至去德國參謀總部,想來都沒有什麼問題。百里,德國是一個比美國還值得研究的國家,德軍是一支擁有強大戰力的軍隊。當今世界陸軍,大多數都在模仿德軍。而你的任務不是去模仿,而是去尋找德國和德軍身上的毛病,就像你方纔所說的美國危機一樣。只有這樣,才能夠更好地學習德國。」
走廊裡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