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滾滾北上
炮兵前線觀察員用旗語將戰況報告給後方，炮眼小隊則不時地通過電話提供精確的參數，身處炮兵指揮部內的上校團長許承瀚能夠切實地掌握戰況。
「叮鈴鈴！」電話響了，許承瀚一把抓過電話的同時，才想起這是內線。
總部配屬炮13團的105榴彈炮營營長馬英武的聲音幾乎是在咆哮了——「團長，咱們怎麼還不開炮？聽說老毛子都衝到步兵前沿20米了！」
「待命!」耳朵發麻的許承瀚丟下兩個字就掛了電話。
戰況的緊急從前沿的報告和遠處的槍聲中就能體會得到，可是26旅還沒有發來炮火支援的請求，李家懋究竟想幹啥？！他的主攻連真能在剛剛佔領的俄軍陣地裡抵抗幾千老毛子的反撲？！他，他不會出事了吧？睡著了？還是……
胡思亂想間，門外走進幾人來，一名機靈的炮兵參謀趕緊下達口令：「立正！」
「立個屁！打你們的仗！」胡殿甲笑著罵了一句，快步走向許承瀚，返身指著一名身穿德軍制服，體形高大的洋鬼子軍官說道：「給你帶來一個客人，裡希特霍芬少校，德軍觀察員。」
許承瀚愣了，德軍觀察員!洋鬼子！咱炮兵的秘密……哦，明白了。他迎上德軍少校伸出右手：「中國國防軍炮兵十三團團長許承瀚。」
「德意志帝國陸軍炮兵少校裡希特霍芬。」出人意料的是，這個洋鬼子的中國話說得很地道，還帶著幾分京腔。
「趙參謀長，帶少校去榴炮營！」
「不！」胡殿甲制止了趙參謀長，趨前一步，用嚴厲的目光掃視指揮部所有中**人後，一字一句地道：「少校不僅是觀察員，還要實際地擔負起副團長的責任來！」
「師長！」許承瀚兩步趕到胡殿甲面前，使勁地眨巴了幾下眼睛，張口卻不發聲地說了一個字——炮。
「嗯！」胡殿甲偏頭示意，帶著許承瀚走到一旁，小聲道：「測距機，大帥已經送給德國人了。」他見上校一臉不相信地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由提聲道：「眼珠子瞪那麼大幹啥？！大帥還會錯？！咱海軍能得到德國最新的巡洋艦會錯？！老實告訴你，少校已經在錦州看過測距機了，他來此的目的，是觀摩我炮兵作戰的具體規程和實際操作。你，許承瀚，必須向我保證，這一戰下來，少校就能代替你指揮全團作戰！」
「是！」儘管在立正應是，可許承瀚還是有些不明白。測距機啊，炮眼啊，這可是當前國防軍炮兵的殺手鑭！能夠決定一場戰鬥甚至一場戰爭的勝敗，那什麼巡洋艦算啥？能有這麼重要的作用嗎？！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是外線。
參謀長趙有成接起電話，轉身向參謀們下令：「各營，準備！」隨即，他撂下電話走到炮圖面前，很快地確定了地圖方位，又搖通炮眼的電話，一邊快速地詢問了幾個數據，一邊把數據記錄下來，然後「嗯」了一聲，放下手裡的電話，結果參謀搖通的內線電話，大聲命令到：「山炮各營，東2號地圖，方位10,42，距離2440，風偏+2，榴霰彈10發，空爆！預備……」
山炮各營的75炮早就鎖定了步兵78團一連前方，此時只需根據炮指提供的參數微調一下即可，很快，各營報告「完畢」。
「打！」
景佑宮的炮兵上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間，炮彈「轟轟」出膛……
安長寶猛力將刺刀捅進一名跳上胸牆的敵兵的肚子，可仍然擋不住敵人沉重身軀的前撲之勢，被敵人死死地壓在身下，敵兵的肚子被挑開了，穿透了，花花綠綠的腸子和著腥臭的血水流了安長寶一臉。
「連長！」三娃子嘶聲大喊著撲了過來，使勁拉開壓在連長身上的敵兵，卻見連長全身都是血，不禁哭出聲來，淚流滿面地抓住連長的肩膀就拖：「連長，連長，你不能死啊！」
「老子死不了！」安長寶一把推開三娃子，同時縮頭矮身雙腳發力，整個人像炮彈一般撞上一名跳進塹壕的敵兵。三娃子見機，隨手抓起自己的槍，來不及調轉槍頭，猛地用槍托向摔倒的敵兵頭上砸去。
「篷」的一聲悶響，敵軍腦袋開了瓢，紅的、白的、黃的腦漿崩流出來，嚇得列兵傻了眼，呆呆地看著，只覺胸腹之間一陣痙攣，胃部竄起一道火流撞開咽喉和牙關……
「霍霍」聲由遠及近，安長寶高喊一聲：「趴下！防炮！」卻見列兵還在發愣，忙猛地發力將其撲倒，就在那瞬間，一股股熱流帶著酸腐的臭氣噴了他一臉。
「彭彭彭……」一發發炮彈在一連陣地前三十米遠的地方凌空炸開，就像是一個個沒有多少色彩的煙火一般，卻將一陣陣狂飆和致命的鐵流掃向一群群見機臥倒的俄軍，隨著霰彈「噗噗」入體聲和打進泥土裡掀起的一股股黑色塵煙，地面似乎也刮起了一陣黑色的颶風。
安長寶爬起來，只覺腦袋被炮彈的爆炸震得「嗡嗡」轟鳴，他搖搖頭，嗡嗡聲似乎小了一些，卻覺出嘴裡有股異味，臉上有粘糊糊的東西，他抬手抹了一下，「呸！呸！」地吐出嘴裡的東西，一看，全是早上吃的燉牛肉！已經腐爛成糜狀的燉牛肉！
「噢……」連長顧不得陣地前方還有敵人，還有不斷爆炸的炮彈，蹲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大吐特吐起來。
「萬歲！炮兵萬歲！」機槍班長肖平發瘋一般高呼，列兵三娃子不顧身上的骯髒緊緊地抱著副射手，眼淚鼻涕橫流，嘴裡卻連聲高呼：「老毛子都死啦！死啦！老毛子……」
「你娘的！」安長寶一腳踹翻三娃子，罵道：「吐老子一身！」
被解救出來的副射手感激地看向連長，卻被他身上的血和嘔吐物嚇呆了！
接防的二營五連官兵們湧上來，又齊齊地發了一聲喊，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向前衝去……
安長寶停住了喝罵，扶起三娃子，端起步槍扭頭吼道：「還活著的，跟我上！」
這一次反擊，一直衝到了一條小河邊才停住腳。那是因為小河對岸有幾挺俄軍機槍瘋狂地咆哮，用火流封鎖了河面和河上唯一的小石橋。
李家懋鬆開攥緊的拳頭，掌心已經汗濕了。他故意拖延了要求炮火支援的時間，讓他可以看到一連陣地上發生的一幕幕令他滿意的、不滿意的情景，讓他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如果一連長安長寶能夠更有效地利用配屬給他的機炮排，老毛子根本不可能衝上陣地！
看來，基層軍官們還要加強對火力的認識，部隊加強與機炮分隊的協同訓練。
如此想著，他轉頭看了看周圍，見炮眼小隊已經收拾好裝備下了城牆，幾名戰士正在布設新的電話線路。
「走！旅指前移馬官橋！」
一名參謀立即說：「旅長，78團前指已經抵近河岸，咱們旅部一去，旅、團兩級指揮部就會重疊了。」
「看到那裡沒有？」李家懋指著東面遠處，說道：「在敵軍來援之前，我要把指揮部設在那個土窯子裡。命令王均培，我給他整個炮連，正午之前，他必須拿下馬官石橋！」
「是！」
78團前指正在前移，迎面遇上撤換下來的一連。
王均培雙手叉腰站在一個小土包上，安長寶遠遠一看——團長！他一邊抱怨三娃子弄髒了自己的衣服，一邊勉強地收拾了一下，然後提槍、握拳、立正、踮腳、小跑向團長，遠遠地立正報告：「報告團長！一連完成作戰任務，奉命撤退休整！」
「傷亡怎麼樣？」王均培盯著安長寶的上衣，不等連長回答，又問：「你沒事吧？」
安長寶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居然老臉一紅，提聲道：「報告團長，我沒事，也沒傷，都是老毛子的血！全連重傷兩人，輕傷十一人，無人陣亡！」
王均培點點頭，突然「哈哈」一笑道：「這下子他們1、2、3、6主力師就不敢小瞧咱們13師了！哼哼，再小瞧？讓他們上來打打看！奶奶的，咱們13師也是響噹噹的主力！」笑過，他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向安長寶揮，好好休息，我得空去看看受傷的弟兄們，你也去！」
「是！」安長寶見團長對自己如此親熱，心中一喜，樂滋滋地小跑著趕上自己的連隊。他很認同團長方纔的「失言」——13師是第一個滿編的乙種師，這點不假！可兵員大多都是去年初退役的老兵，像三娃子那樣的新兵蛋子很少。加上為了擔負堅守奉天的任務，總部又特意加強了炮團，又增加了營級火力配置，現在的13師與1師相比，根本就是一個樣！不是主力師是啥？！
……
眼看著一線陣地被無可阻擋的中**隊撕開；眼看著一次團級規模的反擊被擊退，部隊傷亡慘重；眼看著敵軍已經抵近小河……鮑羅克涅夫的心撥涼撥涼的，從頭涼到了腳底板。
沒了炮火的支援，陸軍中將只得將一線兵力減少到最低限度，只得用二線兵力的全力反擊來試圖擊退敵人，可是，敵人的炮火太猛烈了，敵人的步兵也太頑強了……幸運的是，俄軍還有一條小河可守，河東的陣地遠比一線、二線陣地更堅固，還配備了機槍。即便小河失守，他還可以退據馬官橋村，利用土圍子和燒鍋窯子的有利地形固守待援。
援兵，援兵才是關鍵！可是，援兵在哪裡？
東清鐵路南滿線因為中**13師進駐奉天而中斷，俄軍北上的軍列只能停在遼陽站（四級車站），部隊改為步行向北疾進。
皇家近衛步兵第七旅旅長連寧坎普夫少將端坐馬背，在一群軍官的簇擁下，看著從土路上滾滾而過的部隊，不禁為部下雄壯的前進步伐所陶醉。
第七旅本是帝國陸軍歐洲軍的編制，下轄三個相比遠東軍員額較小的團，卻有一個龐大的炮兵營，這個營遵循德軍「大炮兵連」思想，擁有七個野戰炮連，裝備著42門1899式75速射野戰炮。即便雙頭鷹團旗下的阿克什特火槍團在1900年被打垮了，可團旗仍然在、阿克什特精神在歐洲抽調的精銳軍官和士兵們心中依然在熊熊燃燒！這個團，毫無疑問的還是第七旅的主力！
車站裡衝出一匹快馬，馬背上的軍官急急地吆喝擋路的士兵們閃開，很快來到少將面前，致禮道：「總督閣下急電，要求皇家近衛步兵第七旅以最快的速度北進，最遲於明日晚間到達馬官橋！」宣讀完命令，軍官又壓低了聲音說：「將軍閣下，奉天城東土壘防線被中**隊突破，奉天支隊主力已經退守馬官橋河沿。您應該派出前哨部隊，警惕中**隊從奉天城南出擊，突破渾河防線，突襲您的行軍縱隊。」
「遠東12師在哪裡？他們應該盡快趕到遼陽！」少將有些無奈，他只能通過車站電報房和騎馬傳令兵得到戰局發展的消息，這些消息對於越來越遠離車站，卻距離戰地尚遠的第七旅來說，是不及時的，更是少得不足以支撐起指揮官決心！這仗該怎麼打？連寧坎普夫少將至今都沒有定策，他只能寄希望於裝備精良的部下們的勇猛，還有12師的快速到來。他相信，有了12師這個擁有一萬七千兵力的部隊作為後盾，自己完全可以憑借優勢兵力擊敗中國人！
「閣下，12師正在瓦房店（二級車站，大站），因為車皮缺乏，他們必須等待遼陽的列車回轉。」
「他們總是慢騰騰的。」少將說著，舉手向通訊軍官行了個禮，策馬就走。參謀長柯薩科夫上校追上少將，小聲說道：「將軍，我建議讓近衛第九團向西靠那麼一點點，擔任旅縱隊的左翼……」
「不必！」少將揮動手中的馬鞭拒絕了參謀長的建議，解釋道：「中**隊的主力第2、第3師已經開進奉天，第1師被我南滿支隊和遼河艦隊監視，不敢跨越遼河。很顯然，在我行軍縱隊西側已經沒有中**隊，分兵是沒必要的，只會減慢行軍速度！命令，全旅加快速度！騎兵營立即前出三十里！」
少將的命令得到徹底的執行，滾滾北上的第七旅猛然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