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兵進奉天
俄軍又一次敗退下來,看著部下狼狽的模樣,遠東二十九團長亨楚克上校暴跳如雷,在馬背上揮舞著軍刀狂呼:「燒!給我燒!」
第一個火頭在五女山的東南坡下點燃,在黃海吹來的季風作用下,濃濃的煙霧瘋狂地向山頭蔓延。而一群群的俄軍士兵則拆掉懷仁縣城內幾乎所有房屋,將檁條、門板、秸稈等等一切易燃物搜羅一空,又強制當地百姓馬馱人扛,源源不斷地投放到火場上,讓火點越來越多、火勢越來越大、煙霧越來越濃。整個五女山都充斥著嗆人的煙霧和樹木著火後的「辟啪」聲。
忠義軍官兵們不得不撤退到山頂,在一千多老百姓的哀號聲中,眼睜睜地看著山坡上的熊熊大火,卻在一時之間束手無策。
在老禿子頂方向阻擊敵軍半天之久的五連官兵們也遭受到巨大的傷亡,他們打光了所有的子彈、炮彈,不得不在五女山的濃煙席捲向老禿子頂之前,鑽進山林向北撤退。五女山北面二十里處,渾江東岸的山嶺上,獨立三團團長齊家芳看著西南邊的煙柱和火頭,黯然下令再次撤退。
五女山上的大火,整整地燒了三天三夜,濃烈的煙霧和塵埃甚至飄到了百里之外的通化。直到老天爺也看不過眼了,將一場連綿的暴雨傾瀉到五女山後,大火才逐漸熄滅。隨著暴雨而來的則是渾江水位暴漲,在暴怒的渾江及其大小支流混濁呼號的激流面前,俄軍東滿支隊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
錦州陸軍大學禮堂的沙盤推演也進行了三天三夜。李燾和各部主官、參謀長們吃住都在禮堂裡,除卻必要的休息和夜間雙方都參與的大討論,推演嚴格按照十分鐘一天的換算時限,總算在這場棋逢對手的戰役決出了勝負——紅軍擊敗藍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整場戰役按照推演時限來換算,整整打了180多天,足足的半年!
在這三天三夜裡,李燾用盡了渾身解數想到擊倒對手,把現實中口木軍能夠運用的一切辦法都用上了,甚至連一些口木軍目前絕對不可能想到的辦法也用上了,還是在紅軍絕對優勢的、以大炮兵戰法為主、步炮騎協同作戰形成的強大攻防能力面前敗下陣來!
推演,有勝有敗!戰爭,有勝有敗!當推演的最後結果由裁判官常淦裁定宣佈時,參演的紅藍雙方都歡呼出聲,一個個鬍子拉渣的將校們擁著他們的大帥,將他一次次地拋上天空,「萬歲」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老將馮義和、後勤司令聶憲藩親自帶著酒肉來到禮堂,就地擺開了一桌桌筵席。
「必勝!大中華帝國萬歲!大帥萬歲!」吳佩孚舉杯狂呼,引得高亢的聲浪良久不息,直到李燾站在主席台前高舉雙手頻頻作勢,將校們才漸漸安靜下來。
「推演,我們打勝了,但是,勝得很不容易!照這個打法,我們要在對日作戰中取勝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沒有那麼多的糧草、軍械彈藥,我們還沒有把口木佔據絕對優勢的海軍算計進來,我們還不能確定列強在中日交戰時的態度,不能不提防著有人趁我軍苦戰得勝之後,從背後捅刀子!因此,這樣的勝仗其實是敗仗!這樣的匡復背後是更大的陷落!如果我們沒有看到潛在的敵人,一門心思地把所有力量都耗費在對日作戰上,國家的命運會因為我們的短視而變得更加苦難,大中華帝國的崛起之路會越來越艱難,越來越撲朔迷離。基於現實,我軍的任務是在兩個月內徹底擊敗口木陸軍!今後,軍隊的所有工作都要圍繞這個目標來進行!兩個月,我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人群中,胡殿甲偷偷挪到聶憲藩的身邊,幾乎是嘴皮都不動地小聲說道:「憲藩吶,咱們真的這麼窮嗎?」
「嗯。」聶憲藩雙目注視台上的李燾,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胡殿甲癟癟嘴,更湊攏了聶憲藩,在他耳邊道:「哄鬼!德國人送來那麼多東西,錦州廠子裡是一天三班連軸轉,機器就沒停過。我可聽說啦,你那裡的大小庫房可都要塞滿了。到時候……嘿嘿,咱老胡的13師,可得多要些炮彈吶。我那炮團長可不賴,就像庚子年時的大帥那般。」
「嗯。」聶憲藩還是那麼一聲。
「我說真的!」胡殿甲有些忍不住要動氣了,後勤司令是後勤司令,可關起門來還是一家人不是?
「嘩……」將校們一陣鼓掌,聶憲藩更是臉色微微漲紅,鼓得更起勁一些。胡殿甲心思不屬,拍打了幾下應付過去。
突然,鼓掌聲齊刷刷地停住了,台下的將校門齊刷刷地扭頭看著胡殿甲,台上的李燾也用奇怪地眼光看著胡殿甲。胡殿甲卻渾然不知,還欲從聶憲藩那裡得個准話,他的嘴皮子都要咬著後勤司令的耳朵了。
聶憲藩輕道:「胡叔,大帥點你名咧!」
胡殿甲一看,果真,大帥盯著自己看呢!忙站直了,鼓起中氣大喊:「到!」同時,13師年輕的參謀長吳鐸偷偷地擠到他身邊,卻在他立正報道後,臉紅紅地僵立住了。
李燾扳著的臉、奇怪的眼神慢慢變化了,最後扯動嘴角笑道:「哈哈,我看胡師長還真是有些性子急,剛剛說到你們13師承擔的任務,胡師長就找後勤司令官的門路了。怎麼樣,胡師長,說說你跟聶司令都說了些啥吧?」
眾目睽睽之下,胡殿甲只得一五一十地報告。引得眾將都動了走聶憲藩門路的心思。
李燾發出口令:「炮13團團長許承瀚,出列!」
炮13團團長許承瀚大步跨出,微紅著臉大聲道:「到!」
「嗯,不錯,許老的兩個孫子都出息了,一個是最年輕的炮團長,一個團參謀長,看看,你們師長有些心不在焉的,那就由你從炮兵的角度說說,奉天該如何堅守?你的炮團準備放置在哪裡?」
胡殿甲傻眼了,怎麼大帥說著說著就扯到奉天去啦?13師的駐地就在前當堡!敢情,這個堅守奉天的任務落到13師頭上了?!不成,還得跟小聶說說,替炮團多要一些炮彈!
許承瀚似乎早有準備,朗聲道:「報告大帥!職部以為,守奉天不是守城垣,而是守渾河、昭陵、火車站。因此,炮團位置應該在大南門(德勝門)外景佑宮內。此地經庚子兵災(練軍齊字營曾在此地抵抗俄軍)和遼河之戰後已經半毀,卻有足夠寬敞的平地放列火炮,有現成的樓台可以作炮觀所,炮火可以直接支援渾河、昭陵、火車站等要點。」
李燾滿意地點點頭,看來13師是做了一些前期工作的。
「入列!聶司令,看來你得照顧一下13師了,我準備從總部直屬之炮101團抽調一個榴彈炮連、一個重型迫擊炮營加強13師炮團。堅守奉天就得有堅守的樣子,炮火一定要猛烈,要讓俄國人、口木人看到我們的決心!不過,胡師長。」
「到!」胡殿甲這次不敢大意了。
「你得把部隊好好給我帶回(遼)河西來!」
胡殿甲心裡那個樂啊,忙高聲道:「是!」
李燾正色道:「我命令,13師立即停止整補後備兵員,五天之內,全員全裝、大張旗鼓地進駐奉天!」
……
北京,東堂子胡同,外交部。
唐紹儀匆匆來到奕劻的辦事房,兩人略一計議,迎來了口木特使矢野文雄一行。這位特使在庚子事變以前曾任駐華公使,促成過「清國派日留學生案」,在中國人眼裡,名聲遠比其他幾任公使好得多。
主客分座寒暄、上茶,這套簡單的禮儀帶著濃濃的東方意味。
「此次奉命前來拜見二位大臣閣下,乃是以中國最友好的鄰邦之姿態,瞭解中俄戰事,並就貴國駐日公使閣下前日提請口木政府干預俄國之侵略行為一事,與貴國深入磋商。」矢野文雄說明來意後,口氣也隨之一變,憤憤地道:「俄國罔顧國際公法,置1902年4月8日簽訂的《交收東三省條約》於不顧,持續增兵滿洲,並殘酷鎮壓滿洲之中國義軍,值此中俄宣戰之際,大口木帝國當然地站在中國這一邊。帝國政府已經再三就此向俄國政府提出抗議,然俄國百般推諉、抵賴……」
聽完口木特使的長篇大論,唐紹儀輕輕一笑,單刀直入道:「中俄宣戰,口木國準備何時介入?我國需要的不是道義上的支持,而是時間,只有爭取足夠的時間,東北軍團才能完成擴軍十五萬的計劃,固守遼河西岸。呃,有個最新的消息,李燾司令官已經命令國防軍第十三師進駐奉天!」
矢野文雄伸出大拇指讚道:「中國有足夠的力量擊敗在滿洲的俄軍。」
唐紹儀道:「眼前的中國有沒有力量擊敗俄軍?貴**界和特使閣下其實心知肚明。此次進駐奉天之部隊名為13師,不過虛張聲勢耳,李司令官手中的力量,不過三個主力師和忠義軍的兩個不完全裝備師而已。特使閣下,我們強烈要求口木從朝鮮出兵,最少也應該恢復對忠義軍的補給,否則,白山危矣!」
「那就是要大口木帝國向俄國宣戰!」矢野文雄顯得有些激動起來,卻條理清楚地侃侃而談:「口木如若對俄宣戰,就會破壞口木苦心經營之日法關係,瓦德西元帥去年訪問口木的成果也將毀於一旦!據我所知,法國是恪守《法俄協約》的,德國也願意俄國人把屯駐在其東邊的兵力調向遠東,哼哼,德國人不是無視《辛丑條約》,以詭變之手段向貴國的李將軍提供武器嗎?德國人的用心昭然若揭!與英國締結友好條約的大口木帝國又怎麼能輕易地對俄宣戰,去幫助德國人消耗俄國的軍力呢?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啊!」
「那麼,貴國就坐視俄人佔據我東北三省嘍?」唐紹儀道:「那麼,我國只好在奉天傾力一戰了!勝則奉天暫時免於淪陷俄手,敗則國際公法無存,強權橫行東北!」
矢野文雄笑道:「口木可以繼續支持忠義軍的。」
唐紹儀追問:「僅此而已?」
矢野文雄笑答:「僅此而已。」
唐紹儀向奕劻遞了個眼色,哈哈一笑道:「那麼口木和俄國之間,就沒有必要為東北之事談判了吧?尊敬的特使閣下,我知道您心中的擔心以及由此而來的言不由衷。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一個事實——李燾將軍的軍隊無力收復東北失地,否則,他將在政府對俄宣戰之時就揮軍東進了。時間,我國需要時間完成國防軍整備計劃,俄國也需要時間擊敗忠義軍,實際地佔據遼河以西之東北三省土地,俄國更需要時間修繕西伯利亞鐵路,從歐洲源源不斷地調派援軍到遠東,首東北,後朝鮮,完成其黃俄羅斯計劃!屆時,口木又該如何自處?面對強大的俄國,中日之間完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吶!如果說這一點貴國政府和天皇陛下沒有看到的話,本大臣只能在痛惜之餘表示遺憾了。特使閣下,奉天大戰在即,如十天之內我國政府沒有得到口木政府的肯定答覆,將尋求與俄國媾和,以期結束戰爭。」
矢野文雄頻頻點頭,卻並不就此表態,又閒扯了幾句後,帶著他的特使團走了。
「這東洋人打得什麼主意?」奕劻看著一臉輕鬆微笑的唐紹儀,連道:「看不懂!看不懂!」
「口木人巴不得跟俄國人開戰!只是,咱們的大帥在天津北倉把口木人揍狠了,而忠義軍又在口木顧問眼前表現得稍微堅強了一些,再說了,咱們改換國號、大行新政、擴軍備戰的舉動,也讓其大生顧忌之心,生怕真個成了鷸蚌!大帥估計的不錯,只有奉天一戰打起來,口木人才會在咱們面前表示出真實的態度!等吧,狗,終究改不掉吃屎的本性。」
奕劻擔心地問道:「奉天,咱們能守住?」
「守不住。」
奕劻不死心,又問:「李大帥也沒辦法?」
唐紹儀苦了臉,兩手一攤道:「俄軍三十萬,我軍一個師,就算是孫子再世也無能為力。奉天之戰,不過是我忠勇的國防軍以血肉之軀捍衛國家尊嚴,以堅守奉天誘發國際政局的變化而已。可歌可泣、可歎可悲吶!」
奕劻聞言,頓時老淚縱橫。不過,他哭的是祖宗陵寢又要遭受兵僰之災,奉天故都又要淪入俄人之手而已。至於李燾的軍隊嘛,現時卻是太強大了一些,必須加以削弱,否則,老王爺的和稀泥**豈不是一邊倒了?還有什麼周旋的餘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