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學兵蔡鍔
一隊藍衣白袖章的憲兵巡邏隊經過錦州大客棧門口,領頭的少尉隊長突然舉手止住隊伍,十二名軍人整齊地在一聲原地踏步中停下來。
隊長面向客棧門口一個穿著黑色口木學生裝的瘦弱青年,警惕的眼光掃視幾下後,大步走過去,「啪」的行個軍禮道:「先生貴姓?您是哪裡人?來錦州何事?」
客客氣氣的問話中帶著一股子凜凜的威武之氣,而眼神更是暴露出對瘦弱青年的懷疑。
武毅新軍!
蔡鍔心裡一陣激動,面前的這位軍人的姿態遠比那些口木兵更威武!對於一個剛剛報考通過口木陸軍士官學校的留學生來說,眼前的軍人給了他莫大的自豪感,更讓他相信了朱其琛的話——武毅新軍絕對是東亞強軍!
憲兵隊長見瘦弱青年的眼神波動,又良久沒有回話,心中更是疑惑,他略一沉吟後突然一揮手,幾名士兵上前圍住了蔡鍔,只是沒有用槍口對準這位被懷疑的青年而已。
蔡鍔冷靜下來,見人家官兵們一個個警惕的神情,看看他們精神的藍色軍裝,再看看自己的黑色日式學生裝,忙擺手道:「這些、兄弟,鄙人蔡鍔,湖南人氏。我是遼西開發銀行總辦朱其琛先生引薦來的,正要投考錦州官校呢!」
「考官校?」憲兵隊長有些不相信地打量了蔡鍔一陣,這身板兒也能考上官校?就那新生入學的前三個月新兵訓練就得……唉,這兄弟,可憐喲,白跑一趟了!從湖南到遼西,這路可夠遠了。
「是,考官校!」蔡鍔似乎看出憲兵隊長的疑惑,挺了挺胸膛沉聲回道:「鄙人能考進口木陸軍士官,想必也能考進錦州官校。」
憲兵隊長不想再潑蔡鍔的冷水,心裡想著錦州官校不是口木陸士!嘴上卻道:「請跟我走一趟遼西開發銀行,求得朱總辦證實您的身份後,兄弟我自然會帶您去官校報名。」
蔡鍔記起行李中還有一封恩師給盛京將軍李大帥的親筆信,需要經朱其琛之手轉交,乃坦然地點點頭道:「那您稍等,我回客房拿些隨身物件。」
憲兵隊長立即按著腰間的左輪手槍跨前一步道:「我跟著你。」接著他轉頭向一名上士道:「三班長,你帶著隊伍按照既定路線繼續巡邏!」
蔡鍔無奈地搖頭笑笑,這兄弟的警惕性比起那些口木警察來高了不少啊!
……
「松坡!」
「重宇兄!」
朱其琛一把拉住蔡鍔的手,打量一番後讚道:「吳淞碼頭一別不過八個月,松坡果真有了一些軍人氣質哩!」
蔡鍔正要答話,卻見朱其琛轉向憲兵隊長問道:「這位兄弟,您是?」
蔡鍔忙道:「重宇兄,蔡鍔初來錦州不認識路,多虧這位長官引路才如此順利地找到遼西銀行。」說著,蔡鍔向那憲兵隊長作了個眼色。
憲兵隊長一個立正,向朱其琛行了軍禮道:「報告朱總辦,標下遼西憲兵司令部少尉排長羅照,方才見這位蔡先生形跡可疑,經盤問才知是您是朋友,特來見證認人。」
唉,這少尉隊長真……不過,這才是軍人的作風嘛!
蔡鍔的神色從些微不解轉為真正的尊敬,向羅照道:「羅排長,現在朱其琛先生可以為我證明身份了,您不必帶蔡鍔去軍校了。」
「我會等著蔡先生去軍校。」羅照板著臉說完,退到銀行門口的一邊,不再理會二人。
朱其琛也是學兵出身,自然明白這是武毅新軍大帥李燾的風格,如今,言出必行已經在軍中蔚然成風,儼然是武毅新軍的基本準則了。他向蔡鍔笑著低聲道:「咱們的軍隊就是這樣,也只有這樣的軍隊才能成為戰場上的鐵軍,老百姓眼中的保護神、子弟兵。松坡,您真的考慮好了要上盛京官校?」
蔡鍔鄭重地點點頭。如果說此前他還在猶豫的話,剛才遭遇羅照的盤詰,反讓他堅定了進入官校就讀的決心。學過陸軍士官預科的他還是有一定鑒別能力的!鐵的紀律、鐵的作風,有時候看起來會顯得多餘、刻板甚至不近人情,可是只有這種紀律、作風溶進一名軍人的骨髓裡,才能鑄就無敵軍人的魂魄!
朱其琛向蔡鍔再次伸出手握了握,讚賞地道:「恭喜你松坡,你的選擇絕對沒有錯,跟著大帥當兵學軍事,遠遠比跟著德國、口木的教官強百倍!唉,可惜……」
「可惜什麼?」蔡鍔不解地追問了一句。
朱其琛兩手一攤,苦笑道:「可惜我這一心當兵的,也只能在辦公室裡藏一套制服了!」
「重宇兄,你變了!」蔡鍔突然想起吳淞碼頭上那個執意北上從軍抗敵的朱其琛。
「是啊!」朱其琛長長地歎息著看向旁邊的羅照道:「真要遂我的心願來選擇,我情願與羅排長對換,噢,不,這個地方,這裡,就是我朱其琛的戰場,我順從大帥的軍令!」
蔡鍔從朱其琛有些凌亂而感慨的話中聽出些什麼來,忙抱歉道:「你沒變,還是吳淞碼頭上那個才氣橫溢的留美才子、熱血報國的朱其琛!嗯,這裡更適合你發揮才能。」
「哈哈,松坡不是專程來吹捧我的吧,呃,這裡,唉,進去說話,進去說話。」朱其琛這才醒悟到兩人站在銀行門口拉著手說了恁久的話。
「不了,既然蔡鍔已經來到錦州,今後見面的時間一定很多。這裡,有恩師給大帥的一封親筆信,請重宇兄代為轉交。」蔡鍔拿出一封信放在朱其琛手上,轉向一旁肅立的羅照道:「羅排長還等著蔡鍔,那我們就此暫別,稍後詳敘!」
朱其琛掃了一眼信封上蒼勁的字體,笑道:「知道松坡兄此時心急,軍校就在女兒河邊,報名過後記得回這裡來找其琛,我等你。」
……
女兒河邊,一堵高大的白色圍牆中間開了一道錦縣特產的花崗石門坊,上書「盛京陸軍軍官學校」幾個骨力非凡的柳體大字,兩名衛兵持槍紋絲不動地站在門口兩邊,目視前方,軍服左臂上鑲嵌著一個臂章——盛京軍校學兵隊。
蔡鍔站在門口死死地看著那兩名學兵,似乎希望能夠從他們淌著汗水的臉上看到疲憊或者其他什麼神色?可惜他失望了,也更興奮了!兩名擔任大門警衛的學兵似乎連眼皮都不眨一般,整個身形如同蒼松,又如白樺,更像兩尊藍色的有著蓬勃生命力的雕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眼看向門坊內的照壁,那上面也寫著大字——軍人,國家力量的象徵,民族崛起的先鋒!
蔡鍔不禁眼眶發熱,面向那照壁立正,恭敬地行著注目禮。這裡就是他的夢想之地!此時此刻,當然的確信無疑了!能夠加入到藍色軍人行列,就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就是擔負了莫大的責任!
信守承諾的羅照匆匆行來,看著凝立的蔡鍔,他放慢了腳步,等蔡鍔轉頭來看自己時,才笑著指向值班室門口的一名上尉軍官道:「蔡兄弟,您可以進去了,那邊那位上尉會帶您報到。」
「報到?」蔡鍔聽出不對頭來,按照軍人用語的簡潔標準來看,自己應該是報名或者報考才是。
羅照疑惑道:「您已經是官校學員了啊?!上尉查了花名冊,確實有蔡鍔、蔡松坡的名字,籍貫湖南邵陽縣,推薦人是、是大帥!」說到大帥二字,羅照不自覺地立正並腿挺胸,就像李燾身在眼前一般。
定然又是因為恩師的幫助!恩師在大清國內的卓然名聲幫了他的學生一個天大的忙!
蔡鍔感激地看向東方那早已看不到的口木列島,似乎在橫濱港口旁的山坡上,梁啟超正微笑著向他點頭。
「再見!軍校學員蔡鍔!」羅照行了一個舉手禮後轉身走遠,絲毫不去理會有些出神的蔡鍔。畢竟,十人憲兵巡邏隊還得他去掌握。
蔡鍔腳步沉重地走向值班室門口的那名上尉軍官,心裡不住地轉動著兩個念頭。就此入學還是堅持入學考試?因為恩師的影響力而成為一名特殊的軍校學員,不經考試就加入光榮的武毅新軍的蔡鍔,算是真正的武毅新軍軍人嗎?!
「學員蔡鍔?」在照片沒有普及的年代,上尉只能看著行來的蔡鍔問了一句。
蔡鍔在瞬間下定了決心,沉聲道:「不,我是考生蔡鍔!」
上尉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更多的是讚賞。在他眼裡,這位穿著黑色學生裝的瘦弱青年似乎也高大了不少。也許是因為讀過口木士官預科的緣故,蔡鍔的身姿步伐也讓上尉相當的滿意。對一名新學兵來說,這似乎已經足夠了!當然不能把他跟那些從部隊裡抽調上來的老學兵或者老行伍們相比了。
上尉作了一個跟我走的手勢,搶先一步邊走邊道:「考生蔡鍔,對不起,本校招考時間已過一月有餘,下次招考應該是冬月初。不過,李大帥有令,如果學員蔡鍔執意參加入學考核,可以予以安排。軍校教育長張紹曾上校會親自過問此事。」
士官三傑之首,張紹曾!
蔡鍔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立即上了心,卻無意間忽略了李大帥為他開的更大的後門。
軍校佔地頗廣,大小操場和野戰訓練場、靶場就有十來個,一排排青磚青瓦的教捨掩映在明顯是剛移栽不久的樹木之間,陣陣的操練聲從不知哪個角落裡傳來,將陽剛的味道溢滿整個校區。
「……官校有步、炮、騎、工、輜五大基本系,初、中、高戰術合成參謀系,另外有測繪、通信專科和戰術、情報、政治三大研究室。目前第一期學員就有一千四百餘人,其中新學兵一千一百餘人,大帥每週會到軍校上一堂大課、八堂專門講座。不誇張地說,將來從盛京官校走出去的軍人都能擔負起連級以上作戰單位的指揮責任。學員蔡鍔,咱們的一個步兵連,不比口木軍一個步兵中隊遜色,不,只有過之而無不及!等你開始學習了,逐步會體會到這些,你,很快會因為自己是盛京官校的學員而驕傲!」
蔡鍔此時可謂心馳神往,要不是已經身處校園,興許他會飛奔而來吧?
「大帥真的親自授課?」
上尉轉頭笑道:「這還能有假?大帥對軍校生寶貝著哩,這不,今天就帶著三個中隊的炮科學員拉練去了。嗯,大帥的課是咱們最喜歡的,無論是學員還是教員都喜歡,說老實話,大帥的見識比天津武備學堂那些洋鬼子教官高明了不知多少!?你要聽到大帥講的國家崛起戰略構想,會興奮得睡不著的!」
「可惜,蔡鍔來晚了。」蔡鍔確實是一臉惋惜的神色。
「不,國家崛起是一個龐大的課題,大帥不過才剛剛開頭講了三堂大課,分析了國際局勢而已,你啊,等著嘗試睡不著,跟咱們一起壓操場的日子吧!」上尉說著,看看蔡鍔的神情,又道:「怎麼樣,現在還想參加考核嗎?盛京官校的入學標準可是一等一的嚴格!」
蔡鍔收斂起已經飛騰的思緒,正色道:「蔡鍔還是請求參加考核!」
此時,兩人行到一幢有些破舊的房舍前,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校務處。
蔡鍔不禁回頭看看那些整齊的新教捨,新宿舍,在看看眼前破舊的校務處,新的感慨立時充溢心田。這樣的軍校,這樣的軍校將會在未來中國的國防建設中發揮何等巨大的作用呢!?
「報告!學兵訓練大隊一中隊上尉隊長莊嚴、報到學兵蔡鍔,請求進入!」
原一旅主力二團團長,現軍校教育長張紹曾沉聲道:「進來,誰是蔡鍔?」
蔡鍔本能地學著莊嚴上尉的動作立正道:「報告,學生蔡鍔請求參加入學考核!」
張紹曾暗道,還是大帥厲害,將這個蔡松坡的脾性摸了個熟透!
「學兵蔡鍔,經查,你已經通過口木士官學校入學考核,可以在本校順利就讀,本來無需再行考試。」張紹曾見蔡鍔神色微動,忙擺手道:「不過,如果你執意參加考試,就必須承擔萬一不能通過的後果。」
「是!」蔡鍔挺了挺並不寬厚的胸膛。
「上尉,你可以安排了,明日早八時,准點開考!」
張紹曾說著站起來,行了一個舉手禮。莊嚴在還禮之後,拉著蔡鍔轉身出門。
「年輕人,盛京官校不是那麼好考的!」
張紹曾看著蔡鍔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渾然忘記了自己也不過二十六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