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風捲殘雲
炮隊營管帶馬國寶脫了上衣光著膀子,挺著晃悠悠的大肚腩不住地下達炮擊的口令。
中路炮營的官兵們也是甩開膀子打得熱火朝天,儘管他們不知道自己當前的炮擊是為騎兵開路,是引誘敵人的重炮上鉤,但在前線騎兵、步兵戰鬥勝利的鼓舞下,驕傲的中路炮營官兵們幾乎拼盡了全力,開炮,再開炮……
其實,更多的時候是官兵們看著火炮猛地朝反方向退去,在炮後的斜坡阻擋作用下又滑回炮位,恢復基準射擊狀態。
轟隆聲中,張雲松奔跑到馬國寶身邊,拉著管帶粗壯的膀子喊道:「大人,參議官有令,轉移陣地、向前推進至乙區,快!毅軍兄弟們都衝上去了!」
正打得性起的馬國寶兀自沒有回過神來,又一次下達「放」的命令後,才疑惑地看看張雲松,看看遠處揮舞的信號旗,喲!真的命令向前推進呢!
銅哨子立即被馬國寶塞進嘴裡,發出尖利的「嗶嗶」聲,從炮兵陣地的中心傳到四周,火炮安靜下來了。
「各哨!以法造75炮隊為首,保持放列隊形,急速向前推進,目標乙區!」
幾名傳令兵騎著馬將管帶的命令傳遞到各哨隊,頓時整個超級加強炮營又忙碌起來,套馬的、推炮的、裝彈藥的、安保險的……此時,官兵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可以推進到前面更好地狠揍倭國小鬼子了!
剛剛挨了一通轟擊的口木軍重炮陣地上硝煙瀰漫、彈坑遍地。不過方纔那通炮擊並沒有多大的效果,僅僅是殺傷了幾名口木軍炮手而已。8300米的距離對這個時代的輕型火炮來說顯得有些遠了。炮擊只是告訴口木軍松本大佐和他的參謀軍官們——清軍測得了己方的炮兵陣地方位。
松本桓兵衛大佐還是用「經典」的姿勢扶著指揮刀,分開羅圈腿兒,「威武」地站在參謀軍官堆的旁邊。他在等待著參謀們的運算結果,他要給清軍炮兵一通毀滅性的炮擊後才轉移陣地。畢竟,除了清軍炮擊以外,秋山少將已經發來通報:步兵正在收縮防線,騎兵潰滅!
大佐不明白,三浦的部隊是大口木帝國騎兵的精華,怎麼會落得個潰滅的下場呢?難道是自己的炮兵配合不力?難道是秋山的步兵沒有牽制住清軍?不,炮兵和步兵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三浦,作為一名帝國大佐,可恥地落進了清軍的圈套!清軍,可恥地糾集了數倍於三浦聯隊的騎兵!
圈套!圈套?
「不!」松本大佐幾乎跳了起來,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裡像爆炸一般地放大了——清軍炮兵在那個魔鬼李燾的指揮下,會打出剛才那般低水平的炮擊嗎?不會!那代表著什麼?代表著自己報復炮擊的念頭正中對方的圈套,人家,等著自己炮擊呢!
「轉移陣地,宜興埠方向!快,快!」松本抽出指揮刀揮舞著下達了命令,差點控制不住劈向面前那些沒用參謀們的衝動。
思想,從一個極端轉移到另外一個極端。松本的命令是錯誤的,是在內心隱隱對李燾的恐懼中作出的!105毫米的重炮在泥濘的道路條件下轉移陣地,其花費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打擊對手的時間!也遠遠落後於輕型火炮運動的速度!更要命的是,清軍一支騎兵丟棄了潰退的口木軍騎兵,繞開口木軍步兵收縮後的陣地,正從東南方向朝重炮陣地快速迂迴!
策馬飛奔中,毅軍馬隊哨官秦鐵錘將口木軍騎兵聯隊旗揉成一團壓在馬鞍下,那是他光榮的戰利品呢!自古以來,斬將奪旗就是勇士的最大榮耀,如今,秦鐵錘這個前馬匪在對外戰爭的戰場上贏得了這樣的榮耀!
「拿來!」他搶過旗手的黑羆戰旗,呼啦啦的一卷,將戰旗裹了一大半,只留出一小截旗面迎風獵獵。如此一來,兜風的大旗對戰馬奔馳速度的影響降到了最低!一整個騎哨的前進速度在他的引導下瞬時加快,目標——西北之口木軍炮兵陣地!
口木軍山炮、野炮部隊發現了這支騎兵,攔阻射擊的炮火頻頻炸開。只是因為騎兵的速度太快,與口木軍輕炮兵陣地又不是迎面的角度關係,因此口木軍的炮火準確性並不高,只有幾發炮彈落進了衝擊隊形中,炸飛了大約十多名毅軍官兵。
秦鐵錘揮著手裡的環首大砍刀呼喝著:「加速!不要停!停就是死!衝上去,搶鬼子的大炮啊!」
全哨官兵一陣忽哨吶喊,戰馬的速度被催到了極限,大地上的一切景像在飛速地向後倒退。五年了,毅軍的士氣幾乎從來沒有如此的高漲過。五年前的甲午戰爭失敗了!眼前的戰爭呢?自毅軍開赴天津前線作戰以來,攻紫竹林,不下;攻老龍頭,不下;守軍糧城,被夜襲潰敗……而同時,武毅軍八里台大捷、紫竹林大捷、鹽官浮橋大捷!就連被他們看不起的練軍,也在八里台磚瓦窯子表現出捨生取義的無畏來!
而今,以毅軍馬隊為首的騎兵大戰獲得了全勝!怎能不讓這些漢子們欣喜若狂、士氣如虹呢!?
小擺口戰場上。
口木軍退回了進攻出發陣地。這些被步炮騎聯合攻擊打得失魂落魄的「東洋武士」沒有膽氣再組織進攻,實際上在爆發出高昂鬥志的清軍連續的攻擊下,他們只能防禦。口木軍步兵也不能放棄陣地,因為清軍兩千多騎兵遠遠地控制著戰場,人腿絕對沒有馬腿跑得快!因此,秋山良作少將和他殘餘的部隊只能困守陣地,等待援兵。
督戰隊長高連山帶著火力連僅存的三十七號兄弟,攜著兩挺珍貴的馬克辛機槍,堅定地匍匐前進著。稻田的土坎、田間荒地偶爾出現的墳包、吃飽了雨水低垂著頭的植物、遍地的彈坑……成為他們隱蔽接敵的屏障。
口木軍的排槍打得相當瘋狂,完全是困獸猶斗的狀態。子彈就在高連山等人頭上、身邊飛竄,被打斷的稻穗一排排整齊地簌簌落進田間,不時有中彈的兄弟發出悶哼聲,卻沒有一個人跳起來或者掉頭。
六點五毫米口徑的金鉤步槍具有優良的彈道性能,射擊精確,穿透力強大;口木軍經過了良好的射擊訓練,一陣陣排槍給清軍進攻部隊造成不少的傷亡。不過,凡是有好就有壞,有優點必然也存在缺點。金鉤步槍優良的彈道性能帶來的是彈頭在人體內的停止翻滾作用大大減小,中彈者只要不是被直接命中頭部、心臟、大血管,往往只是受貫通傷,甚至一些堅毅的戰士還能保持作戰。
高連山突然在一個土坎後停了下來,抽出提著機槍左前腳架的手,向側後的黃毓英打了個手勢。黃毓英領會到意思,點點頭帶著一挺機槍沿土坎向右迂迴。高連山看了一眼身邊的苟來順,嘟著嘴向後方努了努。
苟來順眼光漠然地看著前方,假裝沒看見高連山的示意。
高連山暗讚了苟來順一句「狗子有種!」又轉向孫福貴努努嘴。
孫福貴知道,那是命令自己帶人在後方掩護的意思,連長要帶機槍班用猛烈的火力打擊撕開敵軍的防線。那就代表著重機槍班將成為突擊兵力!奶奶的,老子孫福貴沖犯了哪路神仙啊?憑啥每次都是老子殿後,那黃大板牙憑啥就能帶機槍班上去?!因此,他帶著怒氣和哀求向高連山回敬了一個圓滾滾的白眼。
高連山嗖地拔出六子左輪指向孫福貴,孫福貴的頭本能地縮了一下又馬上昂得更高。高連山無奈,扭著腰爬到孫福貴身邊,咬著牙惡狠狠地低聲道:「你狗日的要打不好,老子割了你卵蛋餵狗!滾!」
孫福貴咧嘴一笑,露出幾顆整齊的白牙,歡天喜地匍匐向重機槍,與苟來順一對眼神後,帶著機槍班協力推槍向前,愈來愈接近口木軍構築在一個土包上的簡易陣地。
幾顆手榴彈飛向口木軍陣地,「轟轟」的爆炸聲中,「通通通……」重機槍突然打響了,密集的機槍子彈將那些受驚的兔子一一掃倒在地。與此同時,右邊也響起了手榴彈爆炸聲和機槍聲。
「提槍,前進!」孫福貴大模大樣地下達了命令,隨即就貓腰提著槍架急衝向前,機槍班衝上土包的反斜面上,七手八腳地很快架好機槍,又「通通」地咆哮著向失去地形遮蔽的口木軍傾瀉子彈。
後面的高連山猛地躍起一揮手,帶著步槍手們衝向敵軍縱深。
一點突破和兩挺重機槍的強大火力,讓口木軍的防線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更多的毅軍官兵蜂擁而來,經過機槍陣地向前猛衝。在毅軍步兵後面不遠處,武毅軍中路炮隊營正在放列火炮……
「狗子,你的望遠鏡兒呢?」高連山撲到苟來順身邊大聲問道。
苟來順利索地從背上的布袋中抽出單筒式的望遠鏡遞給高連山。這望遠鏡還是李燾的,只不過現在參議官有了炮隊鏡用,自然就背在親兵身上了。
高連山拉開鏡筒觀察著口木軍防線縱深的態勢。
一群青衣騎兵攜著一面黑羆旗落進高連山的視野。只見這群騎兵縱馬衝進一群黃色的人群中,頓時馬刀閃亮,血光飛濺!口木軍炮兵們不得不丟棄火炮、彈藥大車和一些已經套好的騾馬,四下奔逃。
「奶奶的!」高連山狠聲罵了一句,他也打著再次奪炮的心思吶!誰叫自家兄弟參議官最喜歡大炮呢?可是,這功勞給毅軍騎兵搶了去!
「狗子,給參議官發信號,口木軍炮兵陣地已經被奪取!」
苟來順痛快地「哎」了一聲跳將起來,邊向後跑邊脫下身上的青色號褂,站在土包的最高處向後發出信號。
高連山收起望遠鏡,沖孫福貴吼道:「下次你再跟老子橫,有你好看的!奶奶的,毅軍騎兵真他媽的快,老子,老子應該帶馬上來……」
「呯」的一聲槍響從前方傳來,孫福貴立時發現了目標,轉過槍口就是「通通」的一頓狠打,一個黃色的身影被子彈崩得扭擺著向後飛跌出去。
機槍咆哮聲中,高連山突然迸發出一聲大喊:「狗子!狗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