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閒話列強
李燾帶著聶憲藩、苟來順還沒到涼茶棚就聽到那裡傳出歡暢的笑聲,接著高連山的大嗓門就響起:「大板牙,快起來!咱營長快來哩!」
話音未落,全數官兵呼啦一下子湧出茶棚,在街邊自覺地站隊迎候他們的營長。最後走出茶棚的,有邊拍打身上塵土的黃毓英,有一臉嚴肅的葉長生,還有看稀奇的茶老闆。
李燾看著這些熱情的官兵,頗激動地在馬上挺直了腰背,舉手行禮道:「休息時間大家隨便一些,外面熱,都進去喝茶吧!」
高連山堆著笑臉小跑過來,接過苟來順手上的韁繩將馬勒定後道:「營長,您不進去他們一個都不敢進去。」說完,他回頭朝站隊的兄弟們喊道:「是不是啊?」
「是!」異常整齊的應答聲引來過往軍民的駐足。
李燾不想造成太大的影響,忙翻身下馬,卻在轉身的瞬間看到聶憲藩眼中掠過一絲不屑的神色。想來這聶二公子也不滿意自己這個年輕營管帶的排場。
葉長生等李燾站定,立即上前立正敬禮道:「營長,請進。」
李燾的餘光掃過聶憲藩,此時二公子的眼神卻是帶著些驚訝了。
「葉管帶,請。兄弟們,都進去吧!」
一聲招呼下,四十多號人魚貫鑽進茶棚,一陣紛亂後,四張桌子有三張被擠得滿噹噹的,餘下那張桌子自然就是李燾、葉長生、高連山、聶憲藩四人各霸一方了。方纔還在那裡當風箱老鼠的黃毓英,此時識趣地躲開了高連山,鑽進兄弟群裡當老大,總好過在官長面前當老ど啊!
李燾偏生不讓黃毓英如願,見旁邊幾桌著實擁擠了,忙點名道:「黃毓英、孫福貴、馬國強、苟來順,過來這邊坐!」
於是,四人桌變成了八人桌,高連山也自然不敢翹腳放在板凳上了。
「這地方倒是很涼快。」李燾見氣氛不太輕鬆,故意說了一句廢話。
「爺,您看這茶棚邊上就是大楊樹,大樹底下好乘涼呢。」茶老闆在送上新茶碗後趁機回了一句。
李燾抬頭一看,茶老闆年約四十,臉上堆著慇勤的笑容,額頭上的抬頭紋卻似乎能夠夾死蚊子一般。再看他古銅色的手背,粗糙的皮膚,想來是平時生計艱難,不得不勉力維持所致吧?
「老闆,您這裡確實是個涼快的好地方。不如這樣,咱們在這裡喝茶,您瞅空去備辦幾桌酒菜,看著這裡兄弟們的人頭置辦,嗯,來順兄弟……」
苟來順明白營長的意思,立即從褡褳裡掏出一個紅紙封來,正是前日與新官服和委扎子一道賞下來的銀子。
李燾接過紙封,卻不懂得從中間使力就可以掰開,而是小心地拆開了封頭,露出亮閃閃的銀元來。他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物價幾何,一個多月來吃得都是軍飯,這還是頭一次花錢呢!
嘩啦一聲,十個「光緒重寶」抖落在桌子上,李燾用手撿了遞給老闆道:「就緊著這個來辦!」
茶棚裡頓時鴉雀無聲。旁邊的官兵們看著他們的營長要辦十個光洋的酒席,吃驚、興奮、更加佩服。而茶老闆則捧著十個光洋發愣,反正他是沒有置辦這樣闊綽酒席的經驗,一時腦瓜子發白,沒了主意。
十個廣東省局的「光緒重寶」啊!那就是七兩二分雪花銀子,就是一戶中等殷實人家一年的花銷!
高連山瞧出茶老闆的虛實,一拍大腿道:「嗨!營長,這地方太小,恐怕想花這麼多銀子置酒席都找不到地兒呢。」
茶老闆囁嚅半晌才道:「爺,小的在一旁聽了恁久,才曉得您和兄弟們是八里台、紫竹林的好漢子。照理說小的應該替咱楊柳青的父老謝謝您們,可這小本生意的,又著實拿不出手。」說著,茶老闆拿出五個光洋放在桌上,又道:「五個,足夠了,小的保證置辦得漂漂亮亮的,讓兄弟們高興高興。」
李燾微笑著又撿起兩個光洋送到茶老闆手中,拍拍他的手道:「老闆,兄弟們保家衛國是應該的,這個您拿去儘管置辦,飯菜管夠管好,酒嘛,人平二兩就行。您去吧,放心的話,這裡咱們自己招呼自己。」
「放心,放心!小的知道,小的立刻去辦!」
看著茶老闆點頭哈腰過後一溜煙地走了,李燾不由得微微搖搖頭,這是什麼事兒啊!?自己勞駕他辦事兒,他還誠惶誠恐的生怕得罪了自己一般。唉,這年頭的老百姓活得窩囊啊!想想自己的那個世界,「人權」二字吼得震天響,哪裡會有如此的情形呢?興許,自己和所有的國人已經忘記祖輩們的生活了。
「聶二公子。」葉長生見冷了場,忙向本就認識的聶憲藩打招呼道:「不知您何時回國的?」
「回大人的話,憲藩五月回國。」聶憲藩忙欠身作答,神氣也是相當的恭謹。他雖然身為聶士成的兒子,可也是武毅軍人,軍中的規制首先要謹記力行。
李燾這才知曉聶憲藩原來是留洋歸來,忙問道:「維城,你是在哪國留洋?」
「稟大人……」
「哎,新營沒有這個規矩,何況現在是休息時間,大家無需拘禮分上下高矮,就如兄弟間平常敘話好了。」李燾擺手打斷聶憲藩,話畢又向他伸手示意繼續說話。
「是!」聶憲藩有些意外也有些興奮地挺了挺胸膛,中氣十足地道:「憲藩在東洋振武學校讀陸軍士官預科,本想今年結業即考取陸士,不料局勢突變,遂從橫濱出海回國,經上海北返,與張老一同到的天津。」
「噢!」李燾看了看聶憲藩,又看了看葉長生,心想:身邊就有兩個在日本學過軍事的,雖然沒有大成,卻也算有些基礎,也應當比較瞭解當今日本的軍力國情。這些信息,正是對歷史不太深入瞭解的自己欠缺的。
「今天反正是休息閒聊,不如,葉管帶和維城老弟就說說日本國情軍力?也讓我們開開眼界才好。」
葉長生立即拱手作禮道:「營長客氣了,如蒙不棄,喚長生的表字雲樵如何?」
「雲樵兄。」李燾立即還了一禮,算是把自己和葉長生之間的朋友關係確立下來。
葉長生微笑著道:「長生離開東洋已經三年,還是請二公子說說最新的情況。」
李燾轉向聶憲藩,看著這二少爺的眼睛道:「日本陸軍編制,裝備,動員體系,訓練程度,戰術思想,還有第五師團的主官情況。」
聶憲藩掃視了一下茶棚內,見這裡都是自家軍人,才點點頭道:「日本自甲午年後,年年增加軍費預算,加速擴編其海陸軍,尤其以陸軍為最。目前,日本陸軍共有十二個師團番號,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青壯年大多接受過一定程度的軍事教育。在軍官培養方面,近兩年各類准軍校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將軍事教育體系推上有史以來的最高點。其目的顯而易見吶!日軍主力和各級軍校裝備了三零年式金鉤步槍,美國進口的春田式正逐步退出日軍裝備序列。就憲藩實際使用的體會來看,該步槍性能比毛瑟1888優良,在射程和精度方面,目前世界各國裝備之步槍難以與之比肩。日軍有了如此精良武器,戰法亦隨之有了變化,更加注重士兵射擊技能的提高和實戰中發揮步槍的精度、射程優勢……」
「對,咱們在八里台跟日軍交手戰,就是吃了精度和射程的虧!」葉長生頗有感觸地接了話,那日他的部隊差點在與人數並不多的日軍對射戰中崩潰。
李燾默默地點點頭,用眼神鼓勵聶憲藩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