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我是小覷了應天的守衛軍,他們畢竟是朱長文有意留下來「護駕」的人馬,雖說只有區區萬餘人,但是倚仗著城高牆厚,倒也瓦解了我軍這一天的攻勢。
在這一天太陽落山的時候,我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錯誤,一是把兵力分散,使得己方攻城的力量不足,二是我太過心急了,麾下的將士們經過一夜的趕路,實在已經勞累非常,試想這樣的疲軍又怎麼能夠攻下應天?
所幸今日裡的折損並不太大,我當晚就讓各軍重新聚集在應天城北,然後又讓白天沒有參加攻城的中軍和後軍守營,而其餘三軍則統統入帳休息。一切安排妥當後,我最後才把各軍將領召集到我的帥帳,要聽聽他們有沒有什麼破城的好辦法。
「阿哥你不用擔心,今天攻不進去,那只是因為弟兄們趕了一晚上的路,有些累了,只要今晚都好好的睡上一覺,明日一定能夠攻進城去。」罕圖今日督軍攻城最勇,因此戰況也以北城的最為激烈,不過他的前軍也是折損的人數最多的。
我搖了搖頭,和聲道:「罕圖阿弟啊,以後打仗你可要多點動動腦子才行,要知道阿哥並不是要你攻下城來就好了,阿哥是要你不但攻下城來,而且又少死人,知道麼?」
雖然這些天來我覺得罕圖已經是大有長進,可以稱為我麾下的第一悍將,但是悍勇有餘卻才智不足,因此我倒是時時想著怎樣才能讓他讀些兵書,懂得真正的為將之道。
罕圖聞言後沒有說話,達利倒是先說了:「如果阿哥真的想攻進城去又傷人,那可真是難得緊,倒不如我們這就準備船隻偷偷的渡江回江浦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達利說的雖然不見得就是個妙策,但是倒也可行。只不過我哪能夠告訴他父王故意讓我離開江浦。是想要我們保全實力的事兒,於是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不能去江浦,應天才是我們的目的。」
眾人聽見我這麼說,都沉思了起來,突然聽見我身旁一人說道:「江浦四十萬人定然少不得需要供應,應天城裡又有這麼多人,糧食一定不足,若是能夠讓他們地糧食更快地消耗乾淨,那我們就可以不戰而勝了。」
「哦?」我轉頭去看那說話的人。看見正是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充當侍衛的索道存。因為之前聽了朱諸對索道存「良將」的評價,因此我這些天我總把索道存帶在身邊,不論有什麼要緊的軍務都讓他在旁邊聽著。而索道存大概是感覺到了我對他的信任,他平日不但對我恭敬非常,而且還表現的忠心耿耿,說起來已經算是我的心腹之人了。
聽得他這麼說,我心中微微一動,說道:「索道存。你可有什麼法子?儘管說出來。手機輕鬆閱讀:wap.16k.|com|文字版首發」
索道存聽了我鼓勵的話兒,恭身道:「小地以為,我們可以把附近的老百姓都趕進應天,到時候只要百姓一多。應天城裡的糧食就更加不夠了,那破城之日就不遠了。」
我想了一想,又問:「你說的這個法子倒也可行,只是我們要怎樣才能把把百姓趕入城中呢?如今應天城中的守軍如臨大敵,他們哪敢開門讓百姓進城,須知他們也怕萬一我們的人混在了百姓當中,就如同引狼入室的。」
索道存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一點,頓時就是一愣。好半晌才面露難色的說道:「是小地思慮不到,請殿下責罰。」
「這有什麼好值得責罰的?」我擺了擺手,道:「有什麼法子就說,說錯了孤也不會怪你們。」
帳中的眾人受了我的話兒地鼓勵,頓時都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較之先前,帳中的氣氛顯得活了許多。
過得一陣,朱諸終於肯出聲說話兒了,眾人都知道這個肥胖的男人是我身邊最重要的軍師,因此都打住不再吭聲,一起凝神的聽他說話兒。
「我們可以轉攻鎮江,先離開應天。」
「轉攻鎮江?」我有點把握不住朱諸這話兒裡面的意思,「為何要去攻鎮江?」
朱諸微微一笑,道:「殿下莫非不想讓那些百姓入應天城?」
「難道你是想——」我終於明白了朱諸的言中之意。
朱諸點了點頭,道:「鎮江乃是朝廷水師地重鎮,我們可以放出風聲,就說進攻應天不克,軍中又缺糧草,便轉而進攻鎮江。只要到時候沿途搜掠百姓的糧食,應天附近的百姓定會湧到應天之中,如此何愁應天不破。」
我聞言當即拍案叫妙起來,朱諸的轉攻鎮江是假,驅逐百姓進城才是真的,看來他也是受了索道存先前說的話兒啟發,舉一反三的想出了這一條「驅魚入甕」的計策來。於是,我當下就對各人下了命令,讓他們及早準備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帶領著手下的軍隊拔營東行,向著鎮江的方向趕了過去。沿途,我狠下了心腸,「縱容」下面的士兵劫掠百姓糧食,同時我也有了明令,不准士兵傷害百姓,因此該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把斥候部隊散開在我們大軍方圓三里地面,不容許敵軍的斥候進入到這個範圍之內,而且又讓兩廠的廠衛為我散出風聲,說是我要領兵轉攻鎮江,從而掐斷江浦軍的退路。
從前看兵書所說,凡善用兵者,能夠把自己的兵馬隱於九天之上,藏於九地之下,讓敵人摸不清他的去向。我雖然並沒有把自己的數萬大軍隱藏在九天九地的本事,但是我卻清楚的知道,只要我讓敵軍的耳目眼線統統都找不到我們,那我至少可以讓敵軍摸不清我的位置。
很快的,我帶領著五萬人來到了大河口附近的一個山坳之中,準備在這裡呆上一天,我現在也只需要一天的時間讓逃難百姓湧進應天,就可以回軍圍困應天。同時,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我這五萬人地行蹤不可能隱藏太久。能夠有一天就已經足夠了。
平安無事地過了一天,我重新領著大軍出現在應天天城前,當我再次遙望那北城門的時候,我甚至可以看見那望樓上面的士兵們一個個都露出了驚駭的神情,他們大概一點也沒有想到,我會在退走的兩天之後,再一次領兵回到這裡。
這一次我把前、後、左、右四軍都派了出去,團團的圍困住應天城的四個城門。據我留在應天附近的斥候,在我離開的三天裡,就有約莫十萬百姓進了應天城。他們的到來大概會給應天城造成極大地負擔,這一切正是我想要造成的結果。
不過,事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順利,儘管圍困住了應天,但是城裡的糧食卻並非三數天內可以耗盡的,而且父王那邊的戰況卻愈發的激烈了。那徐祖輝用兵極為老道,帶領著那些敗軍連番擋下了我們的攻勢,使得敗軍們地士氣大增。氣得父王在寫給我的密信上面都大罵徐祖輝,說是日後誓要將他銼骨揚灰。
我對應天只圍不攻,過得幾日,一封來自應天城裡的密報送到了我的手中。據說這封密報能夠從城裡傳出來,已經有三名廠衛因此而喪生了。我細細地看了一遍那一封密報,原來裡面是說應天城因為流民大增,城中原本已經日見短缺的糧食供應已經跟不上了,許多人都餓死在了街頭,百姓們人心惶惶,情況變得非常緊急。
看著這樣的密報,我心中為這皇祖父辛辛苦苦經營了數十年的皇成感到有些心酸的同時。也感覺到非常的高興,畢竟這一份密報讓我看到了一些破城的希望。
當天,我讓休養了許久的士兵寫了許多勸降地書信,然後綁在箭矢之上,到了晚間,我命令弓箭手悄悄的掩近城牆,把這些綁著勸降書的箭連連射進了應天城中,然後再退回來。
第二天,我估計射進去的勸降書也落入到了百姓們的手中,我在那勸降書中承諾,只要城中官員百姓能夠開城投降,我的大軍絕不會傷害任何人,而且我還大肆渲染了一番我們諸藩勤王的目的,勤王保王以及清君側才是我們真正想要做的。
第三天,我集結了各軍在北城門,終於開始聲勢浩大的攻城戰。這一天,天空顯得有點兒灰,似乎那些陰霾也隨著我們這一場攻城戰的開始,而紛紛聚集到了應天的天空。
我騎著馬在遠處留意著攻城的情形,只見我的那些士兵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鋪在了一塊巨大的青色糕點上面,不斷向上挪動,殺聲、慘叫聲遠遠傳來,實在有點兒驚天動地。
不知道是我的勸降書起了作用,還是真的因為城中的糧食不足,應天守軍的抵擋看起來比起之前是軟了許多,我軍的士兵很快就有人爬上了城頭,一個、兩個、三個……而且愈來愈多,愈來愈多。
過不多時,城門終於被打了開來,我見狀高興的一笑,大喝道:「走,我們進城去!」話音剛落,我身後的一眾士兵整齊的吆喝一聲,也隨在我的身後朝著應天城疾馳過去。
一切在我看起來,顯得非常的輕而易舉,但是當我走到近處去一看的時候,我才發現城牆下面佈滿了許多屍首,先前的興奮也隨著眼前的情景變得蕩然無存。
「在這攻城戰之前,他們還都是活生生的人兒,可是現在——」我情不自禁暗歎了一聲。古語所說的一將功成萬骨枯還真是一點不假,我也說不清自己的榮譽到底需要用多少他們的性命換來,或許要真正的登上我所嚮往的高處,這就是我所需要忍受的吧!
外城被破,應天的守軍很快的退入了內城之中。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的大軍攻進破了外城,已經到了士氣衰竭的時候,而敵軍遇到這種沒有退路的局面,自然拼了命的反擊,兩相比較之下,我軍在進攻內城的時候受到了極大的阻滯。因此我毅然就鳴金收兵了。
當初皇祖父建造皇城的時候。就在應天建了三道城牆,這第一道和第二道分別是外城牆和內城牆,兩道城牆之間間隔二十丈,為的是讓應天多一層保護。這第三道城牆是圍在禁宮周圍地,保護地就是大禁內院,防範城內有人造反逼宮。
雖然攻下了外城,但是我實在不願意繼續硬攻內城,因此一面封閉內城與外間的聯繫,一面向著外間散佈我已經攻克應天的消息。很快的,在我的有意為之之下。京城陷落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就算有人對此不相信而派密探過來,看到的也是我插在城頭的蜀軍旗幟。
應天淪陷的消息除我之外,再沒有幾個人辨得出其中的真假,因此所能夠收到地效用卻是巨大無比的。不過三日之間,李景隆已經主動向父王發出了密信請降,然後又過一日,李景隆帶領手下兵將嘩變。突然發難之下抓住了統軍將領徐祖輝,從而江浦的朝廷軍隊也由此向父王投降了。
收到李景隆反水的消息,我頓時就安下了心來,因為最後的一點威脅也解除了。剩下所要做的就是等著父王和諸位王叔的大軍渡江,齊聚到這應天城來「勤王」。
不過三日,父王留下三哥和五哥領萬餘人看住那已經不足四十萬的降軍,就逕自帶著其餘地軍隊渡江南下,趕來應天城。
就在我收到父王大軍渡過長江的消息時,另一份密報又傳到了我的手中,說是朱長文焚燒禁宮,想要『自殺』。我一看完這份密報。心中歡喜之餘,同時焦急的衝出帥帳大叫道:「攻城,攻城,各軍立即攻城。」
我地攻城命令轉眼就下達到了各軍之中,這多日來最猛烈的一次攻城戰終於開始,我再也顧不得到底會有多少人傷亡,因為我實在不想眼睜睜的看著朱長文把應天城燒了。尤其在那禁宮之中,有著我對皇祖父和皇祖母幾乎所有的回憶,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份極其寶貴的東西。
不多時,禁宮方向高高的冒起了一團巨大的濃煙,那直衝雲霄的濃煙甚至連身在外城地我也看得清清楚楚。我見狀眉頭一皺,連忙又下令讓手下的士兵一起大叫:「皇上駕崩了,快投降吧!」
守城的士兵們早就看見了那股濃煙,這時候聽見我們這邊的士兵這樣叫喊,頓時都信以為真,無心戀戰之下紛紛向著城下逃逸而去,戰事立即成了一邊倒的狀況。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內城的城門終於如我所願的打了開來,一眾士兵擁著我朝著城內殺去。我入城之時還不忘向各軍下了明令,不准士兵傷害城內任何百姓,否則殺無赦。
這種戰亂之時,百姓們大都會被嚇得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在大街上走著的都是敵方或者己方的士兵,我讓各軍都朝著禁宮方向掩殺過去,打自進了內城的那一刻起,我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就是「天下」離我又近了許多。
走近禁宮,我軍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擋,不費吹灰之力就撞開了禁宮大門。我沿著那原本該是文武臣公朝拜天子的時候才能夠行走的大道,引兵堂堂正正的走進了禁宮之中。
我命令厲海兵率領後軍去救火,同時又下令達利和罕圖掃蕩城內殘餘的敵軍,以準備迎接父王的大軍進城。至於十八弟,我讓他領人守住京城中各位臣公的府邸,免得這一次的事兒波及到了他們,這個時候,我心裡面非常清楚的知道,維持安定才是城破之後最迫切要做的事情。
我麾下的各個將領依我的命令下去行事,我自己帶著中軍在禁宮之中掃蕩,以防有些肖小之徒趁著這個亂糟糟的時候,把宮廷裡面作些渾水摸魚的勾當。
「你們是什麼人?」在那向來是供奉擺放諸枚玉璽的乾元殿前,幾名女子匆匆的從裡面走了出來,正好被我撞上了。
乾元殿裡存放的玉璽乃是國家神器,是至關重要的事物,因此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來這裡看看,想不到還真讓我撞上了。我打量了一下這些女子,只見她們都是清一色的宮女打扮,除了走在中間的那名女子用輕紗蒙了臉面之外,其餘的幾人我發現都長得極是妓好。
「尋常宮女又怎麼會出現在這乾元殿中?」我心中愈發感覺到不尋常。便又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怎麼到這裡來?」
那幾名女子大概也想不到會在這裡撞上我,她們的神色都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沒有蒙臉地那幾位都一起望向了中間那一位,似乎在等她那主意。
我也隨著她們地目光朝著中間的那名女子望去,見她整張臉龐雖然泰半已經被面紗掩住,但是從那露出的眉目我卻看出,她實在是世所少見的美女,而且難得的是她的身材豐隆有致,真是看看都令人遐想無數。
「請問您是哪位殿下?」那女子略一沉吟,口齒清楚的就向我施禮問道。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明黃服飾極是顯眼。大概她也看了出來,因此才會有「哪位殿下」一問,便道:「孤乃是睿王,你們還沒有回答孤的話兒呢!好,你來說說,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那女子的眼珠子一轉,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殿下。我們都是宮裡的婢女,只因為看見皇上放火燒宮,外面又有兵荒馬亂的,所以才逃到了這裡來。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躲上一會兒。」
她的話兒雖然沒有絲毫破綻,但是我卻一點也不相信,試想她要真的是尋常的婢女,見著我這一位攻進城來的睿王又怎麼會這麼鎮定,顯然她是臨急杜撰地借口,但是卻忘了假作驚慌的神色了。
「哦?」我心念一轉,當即一笑道:「把你的面紗摘了,讓孤看看你的樣子。」
那女子一聽。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芒,因為看不見她地臉上神情,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麼反應。倒是她身旁的一眾宮女聞言臉色一變,都現出了如臨大敵的模樣兒,看來我的要求對她們來說已經有些太「過份」了。
我原本還只是有著一點疑心,但是看見她們的反應之後,我的疑心卻一下子盛了起來,因為我發現對方所有人,身上都是懷有武功的,而且還並不弱。
「怎麼,你們只是婢女而已,孤要看看你的樣子都不成麼?」說話地時候,我稍微揮了揮手,我手下的一眾士兵頓時都疾步走上前去圍成了一個圈,將這幾個女子圍在了中間。
我們人多勢眾,那幾名女子見狀臉上立即變了顏色,那名蒙面的女子輕輕一歎,走前兩步來說道:「殿下如果真的想看,那婢子讓殿下看看,又有什麼關係。」說罷,她用極其優雅的姿勢伸出雪白的手,然後只是輕輕一撩,就已經揭開了面紗,露出了她那絕世的容顏。
說是絕世容顏,這一點也不假,我原本以為胡梅馨、李姬如兩人,就已經是這世上美女的極至了,可是想不到和眼前這名女子比較起來,她們倆卻又稍稍的遜了一籌。
「她是漢人麼?」當我看見她高高的鼻樑和稍顯有些深凹下去眼睛,我情不自禁想問一句,「可是,她的臉型輪廓,就和我們漢人一般無異,看起來她並不是來自西域外族的。」
「這是一種融合的美,西域外族和漢族的融合。」我心裡面突然生出一絲明悟,大概這個女子的父母其中有一方該是外族,因此才會生養出她這樣的美人兒來。
那女子的美不但吸引住了我,而且還吸引住了在場所有的士兵,或許應該說但凡是男子突然見到她的容貌,大概都會被她所迷住,以致在這一瞬之間腦袋裡面變得一片空白。
就在所有人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女子的身形突然一動,整個兒倏忽趨前,彷彿鬼魅一般向著我撲了過來,來勢竟是快得驚人。
我沒有想過她竟然會這樣突然發難,難為她對自己的容貌如此自信,竟然故意揭開面紗來迷惑我的心神,如果換作旁人在我的位置上,只怕已經可以束手就擒了,只可惜——。我並不是旁人,而是映月宗的下任宗主——朱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