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攤老闆把鴨血羹端上來,在那清清白白的一碗湯裡,飄著幾簇蔥花香菜,白氣渺渺之中,鮮香撲鼻的鴨血羹顯得格外的令人垂涎欲滴,加上辣椒,吃一口在嘴中,極是香辣鮮鹹,回味悠長。
我雖然在應天已經住了不少的時日,但還是第一回嘗試這種街頭美食,暢快之餘三口兩口就把整碗鴨血羹喝了個碗底朝天。放下碗的時候,我才發現徐元春和柳如翠一邊細細的吃著她們的鴨血羹,同時眼睛不時向我這邊瞄來,那眼睛裡帶著的驚訝似乎在說,我怎麼好像是餓鬼投胎一樣,吃相如此惡劣。
我之前也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時候臉上不禁有些發燙,想了一想後,連忙轉而言他道:「不知道兩位公子這是要去哪兒?」
柳如翠人雖不大,但是瞧模樣倒是比較徐元春機靈許多,她聞言眼珠子一轉,說道:「我們準備去好玩的地兒,公子你也一起去吧!」
「好玩的地兒?」我看了看她們身上的裝扮,實在有些好奇她嘴裡所說的「好玩的地兒」究竟在哪裡,於是便問道:「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呢?」
柳如翠嘻嘻一笑,湊近到了我的耳邊,吹起如蘭道:「我們要去秦淮河瞧熱鬧呢!」
「秦淮河?」我的心頭猛的一跳,再看看徐元春和柳如翠,終於明白她們這身裝扮的緣由了。
要知道秦淮河乃是天下間最繁華的煙花之地,據說兩岸的妓院樓閣連綿十里不絕,天下間不知道多少自詡風流的文人墨士,又或是富豪官商留戀其中以至於紙醉金迷。我早就從書中窺見過十里秦淮的風情,也知道那裡實際上是一個極大的銷金窟,可是不管怎麼說,我一直都想去見識一下,看看那能夠讓天下間任何一個男子迷醉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一片風光。
這時候聽見柳如翠說出要去秦淮河,頓時把我的好奇心也撩撥了起來,思索著什麼時候也去逛一逛才好。
柳如翠大概是見到了我的意動,臉色露出一派親近來,問道:「朱公子想去看看麼?」
「啊?」我抬眼看了看柳如翠,「你邀我去秦淮河?」
這個小妮子實在胡鬧得透頂,竟然邀我這個並不太相熟的男子陪她去游秦淮河,這要是傳將出去,只怕我和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嗯?怎麼她也肯跟著這小妮子胡鬧。」正思索的時候,我轉眼看見一旁未曾作聲的徐元春,當即微微一笑,問道:「徐小姐,怎麼你也這麼有興致去秦淮河遊玩啊?」
徐元春也不敢用眼睛看我,低著頭想了一想,才嬌羞無比的道:「我……是如翠讓我去的……」
「她讓你去你就去?」我對她的話兒實在感到有些好笑,不禁又調侃道:「徐小姐,不知道你要去秦淮河玩些什麼呢?」
徐元春雖然生性害羞怕生,但顯然卻不是愚笨之人,聽到我這話兒,大概也明白到了包含在裡面的意思,臉上轉瞬間紅得通透,支吾了半天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旁邊的柳如翠看見徐元春這般模樣,當即就為她解圍道:「你別再捉弄徐姐姐了,你究竟去不去,說呀?」
說了這一會子的話兒,我和她們兩人漸漸變得熟落起來,柳如翠對我也沒有了先前的「客氣」,一雙眼睛充滿了期待之色的望著我,似乎巴不得我肯跟她們一起到秦淮河去。
「這可不好吧?」我的心裡面還有些猶豫,因為經過先前李靈翎和常懷玉兩人,我現在簡直不用猜就能知道,這位徐元春定然和那滁陽王徐達多少有些關係,而柳如翠的身份雖然一時間還猜不到,但是看來也來頭不小。和她們這種大小姐到秦淮河去逛,要是出了什麼亂子,我可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怎麼不好?」柳如翠似乎是見逼迫不成,又耍起了激將法,「難不成你是怕去了秦淮,我們吃了你?哪有男人像你這樣婆婆媽媽,船頭怕人,船尾又怕鬼的?」
柳如翠的這種話兒要是聽在了尋常男子的耳朵裡,或許立即就會當場被激起了「萬丈雄心」,想也不想就把事情答應了下來,可是我精通權謀之術,最清楚那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哪會這麼容易就就範?因此淡然的笑了一笑後,說道:「我還真是有些害怕,帶著你們去秦淮河,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告我個拐賣良家女子的罪名,只怕我這解元的功名立即就要被革了去了。」
柳如翠看我這種模樣,大約也知道我不過是說說笑話而已,當即臉上一轉嬌姣,軟語哀求道:「朱公子,朱大哥,你就帶我們去瞧瞧吧,我們兩個都是女兒身,就怕會讓人給認出來。」她這真是一計不成,又來一計,看見威逼和激將都沒有用,終於是使出了女人們的最後殺著來。
說話時柳如翠湊到了我的身前,我見她雖然年紀還顯得稍幼了一些,可是臉上頸上膚色白皙,而且容貌又生得不俗,想來再過兩年定然又是一名嬌美人兒,因此心中不禁一蕩,笑道:「你讓我帶你去倒是可以,不過呆會兒可要應承我什麼事兒都要聽我的話兒做,不能胡來了,行麼?」
柳如翠本來就盼著我答應帶她們去秦淮河,這時候聽見我的話兒,哪還會不答應,立即笑逐顏開的迭聲應道:「我們一定聽你的話兒。」
我不是怕事兒的人,聽見柳如翠答應了我的條件,當下站起了身來,拍拍衣衫道:「那好,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走吧!」柳如翠興奮無比的過來拉著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還小,一點兒也沒有顧忌男女之別,另一隻手又拉著還在害羞狀態下的徐元春,當即就朝著秦淮河的方向走去。
我們一路南行,三個人就這麼手拉著手,雖然都是男子裝扮,可是也實在有夠奇怪的,路上不少人都朝著我們打量過來,目光中帶些異樣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齷齪的事兒。我原本還想中途鬆開柳如翠的手,不過見她身為女子也沒有在意,我這麼一鬆手,不免就有些著了痕跡,因此也就順其自然了。
很快來到了夫子廟和貢院一帶,雖說這秦淮河上夜夜笙歌遍徹,但是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朝廷中有人著意為之,將夫子廟和貢院建在了秦淮河側,不禁使得斯文和風流多多少少在地域上扯上了一點聯繫。
或是因為時候還早,我首先看到的秦淮河並沒有繁華的景象,反倒是清風吹來,綠波蕩恙,很讓人有些意暢神舒之感。再裝飾得精美無比,那一扇接一扇的雕木欄杆和各式窗孔,投射出縷縷燈光,使人情不自禁就想上前向那些庭院裡面窺視一番。
我們尋了一家門面較為闊氣的院子行了進去,才剛走進裡面,就聽見一把柔膩的聲音招呼道:「喲,三位公子大駕光臨,我們春滿樓真是蓬蓽生輝啊!」
我們三個都是生手,頭一次進到這種地兒,也不知道裡面是個什麼格局,連忙轉頭一看,只見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婦人左搖右擺的向著我們行了過來,她的手中拿著一條真絲手帕,人還未走近,那手帕上面的濃濃香氣就已經撲鼻而來了。
「請問三位公子尊姓大名,當真是面生得緊呢!」那婦人來到我們身前,一迭嘴的說著,瞧她那模樣,大概是就算我們不回話兒,她也打算繼續說下去。
「我姓朱,這兩個是我的表弟,一個姓徐,一個姓柳。」我雖然沒有進過風月場所,但是倒也從師父的口中聽說過一些窯子裡面的規矩,因此很淡定的回了一句。
要知道在花街柳巷之中,表兄表弟的稱謂其實有著另外的一層意思。因為「表」字和「婊」同音,所以那些出來鬼混慣了的浪蕩兒,如果同時都上過一名婊子的,便會以「婊兄弟」相稱,其中那先上的人稱為婊兄,後上的那位稱為婊弟。這些事兒如果不是道兒上面的老手,大體是不會知道的。
那婦人聽得我的這句話兒,當堂就以為我是坊間的熟手,微微一笑後說道:「原來是朱公子、徐公子和柳公子大駕光臨,請往二樓雅座上坐。」
滿春樓的大堂裡面,共分成了兩層,樓下的桌椅擺設都顯得較為狹小一些,而樓上大概因為是雅間雅座,擺設也就寬敞了許多。那婦人領著我們來到一個雅間,招呼我們坐下後,又笑吟吟的說道:「三位公子既然來我們春滿樓來玩,那也是我們春滿樓一眾姑娘們的福氣,只是不知道三位公子可有什麼中意的姑娘?」
「中意的姑娘?」我不禁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了,「這還是第一遭來逛窯子,又哪裡來什麼中意的姑娘?」心裡面還在思索著該怎麼回話兒的時候,反倒是一邊的柳如翠先笑著說了:「把你們這裡最好的姑娘叫上來,我要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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