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我眉頭一皺,也不知水月奴為什麼會這樣說,不禁反問一句:「為什麼要讓他幫我殺人?」
水月奴一愕,隨即又道:「你要不是想他幫你殺人,你又為何要救他?莫非你就不怕與我們玉湖軒作對麼?」
「玉湖軒?」我並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所在,應該就是先前那楊玉廷所提到過的「狐狸窩」了吧……我轉眼看了看身前的風道同,見他也正用疑惑的目光看我,隱隱間,我感覺到他似乎也和水月奴一樣問一個「為什麼」。
「我並不為了什麼,你相信麼?」我將飯碗塞進他的手裡,想了一想,又說了一句:「我見你是條重信義的漢子,所以想交你這個朋友,這個理由你願意相信麼?」
我和風道同默默對望,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究竟表現出了多少真誠,但是他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看了我一陣後,終於點了點頭,捧起了飯碗就大吃了起來。或是因為已經餓得厲害的緣故,他只扒了兩口飯後就立即被噎著,好不容易才把飯吞下,又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我剛要起身,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一道寒氣透衣襲來,緊接著又聽見飯館裡面的李姬如等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尖叫……心念只是極快一轉,也來不及細想,我本能的向前踏出一步,隨即又是一個翻身高高得躍了起來……
那一刻,我在空中看見一道劍光從我的身體下面刺過,然後我又看見執劍的水月奴一兩詫然的看著我,似是一點也不能相信我竟然能夠避得過去。
一瞬之間,勝負已經分了出來,我落地之時正好站在了水月奴的身後,她大驚失色下還未來得及轉過身,我就已經對著她的背脊左側一點,頓時將她的穴道封住,讓她整個人再難動彈分毫。
雖然避是避過這一劍,但是我心裡面還是情不自禁的惱怒起來,因為如果今天被偷襲的人不是我,只怕泰半就要遭了她的毒手了。我轉到正面去看著水月奴,沉聲道:「好個心如蛇蠍的女子,怎的下手這麼狠辣!」說時心中一動,從她的手裡把那柄軟劍拿下,又順帶解下了她身上的腰帶,試著將劍插了進去,然後說道:「今天就大懲小戒,你這劍我要了。」
水月奴聞言臉色一變,恨聲道:「日後我們玉湖軒定要跟你沒完沒了。」
我嘿然一笑,對於這種話兒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在乎,且不說我的武功比她要好,就憑我是王子的身份,我又怎麼會怕這些江湖上的草莽人物。
等到風道同吃完飯,他終於可以站起身來,他看了看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的水月奴,突然走上前去,只是拍了兩下,頓時就幫水月奴解了被封的穴道。
我見狀心中一驚,因為我先前用的乃是我們映月宗獨門的點穴手法,想不到竟然被風道同這麼輕易就解開了,因此他這一份修為就不得不讓我側目了。
風道同雖然才剛恢復了一些體力,但是看起來水月奴這時候也不敢自討無趣,她惱怒難當的在飯館外面向我和風道同左瞅右瞧,終於一跺腳,轉身就躍上之前騎來的毛驢,向著來路回去了。臨行的時候,她又撂下了一句狠話兒:「姓風的,你給我記住了,我日後定會將你千刀萬剮……恁那小子,你也記住了,姑奶奶我和你沒完!」
看著水月奴的身影漸漸消失,那風道同走到了我面前,向我拱了拱手之後,轉身就朝著飯館外面行去。我知道他因為守約不能說話,拱手的意思就是向我道謝了,雖然這個道謝也簡單得很,但是我卻不知為何能夠感覺到,若是日後我有什麼難處要讓他幫,只怕就算是為我赴湯蹈火,他也會在所不辭的,這就是真正的好漢子的節操。
經歷過一番風雨,一切又恢復原樣,可當我再次坐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所有人望著我的眼光都變了,其中的氣氛實在有些怪異非常。
「朱十七,你究竟是什麼人?」李姬如口氣略些急切的問我,似乎在她眼中,我已經是個揣摩不透的怪物。
「我,我就是朱十七啊!」我心裡面極快的思索著,說道:「小姐,我其實一直就會武,我並沒有存心欺瞞,你可以到五原?去問問,這事兒那裡是人人都知道的。」
「那……那你又說你是寒窗苦讀的讀書人?」李姬如一邊說時,一邊想了想,又問了一句。
我心裡面只是轉了一轉,立即想到了一個借口:「我的確是寒窗苦讀的讀書人,可是我爹從小就喜歡我練武來強身健體,所以這些年就一直沒有落下身上的武藝了。」
我的這個借口雖然牽強了一些,但是怎麼說我也是考到瞭解元的人,我的才學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說我不是讀書人,只怕這時候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因此李姬如等人想了一想後,也都不再那麼懷疑的看著我了。
趁著這個檔口,我又連忙說道:「如今朝廷上對江湖上的草莽人物以武犯禁都令行禁止了,還請兩位小姐和少爺不要把我識得武藝的事兒傳揚出去,只怕會招惹來猜忌。」
皇祖父初入義軍的時候,很得了一些江湖上草莽英雄的襄助,可是等到坐了天下之後,皇祖父大概是擔心這些江湖中人日後也會危及到我們朱家的天下,因此這些年來他三申五令的禁止江湖中人私自相鬥,很大程度上使這些草莽人士得到了打擊。我藉著如今朝廷裡面的這個禁武的態勢讓李姬如等人為我保守秘密,實在是順理成章,一點兒也不會讓他們覺得牽強,因此他們都緩緩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吃過了飯後,我因為風道同的事兒耽擱了不少時候,這日直到了即將入夜時才進到了溧陽。第二天一早,我們又繼續朝著應天進發,過了溧陽之後我們進入句容,經過一番跋涉,我們終於抵達應天。
記得上一次進入應天城的時候,是三年前由父王領著的,當其時因為朱標這位太子出城來迎接,因此我走的乃是面向北面的南門,而這一次,我作為一個尋常的舉子,走的只能是應天的東門。在我們大吳的法規裡,南門和北門只能是由官家使用的,平常的時候一般都緊緊關閉著,不讓普通百姓行走,因為這是整個京城中軸線,關係到了天下的氣運。
坐在馬車上面,進入南門關卡的時候,我著意壓低了頭上的氈帽,生怕被人就這麼認了出來,可是那些軍士想著我看了一眼後,就不再懷疑的放我們進城去了。能夠順利進城,我當然是放下心頭大石,同時回想起來,能夠像我這樣掉進錢塘江大潮裡面不死的,只怕是少之有少,如果不是我身懷武功,當初我一樣是難以留下命來,所以心裡面的顧忌不禁少了許多。
雖然在應天住了不少時日,但是對於應天城裡的繁華我卻領略得較少,因為平日總是留在宮裡,哪有機會像從前在燕王府那樣,可以偷偷的溜出宮來?所以這時候的我,就當真像是剛進京城的鄉巴佬,左看右看的也不知道厭倦,看在李姬如等人的眼裡,自然也就沒有絲毫的做作了。
很快走來應天城南的一座大宅子前,我看見那門口的匾子上大大書寫著李府兩個金漆大字,立即就知道這就是我們這些人此行的目的地,御使李孝儒大人的府邸了。看見我們來到府門前,早就有看門的家人出來幫忙打點,另外還有人極快的跑進了府裡,大聲的通報去了。
被迎進李府的大廳,很快就看見有一男一女兩位中年人從內間行了出來,李姬如和李向如一看見那來人,立即就恭身行禮道:「伯父,伯母!」而李月如則喚了一聲:「爹,娘!」
不用想我立即就知道來的人正是李孝儒和他的夫人,於是連忙把目光投到這位出了名剛正不阿的御使大人身上。只見他一身的裝扮極其簡單隨便,身上穿著粗布衣衫,頭上帶著一定儒生巾,腳下踏著的則是普通無比的平底布鞋,絲毫不像是一名官居正二品的左督御使。再看他的相貌,他的長相和李孝孔極是相像,不過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比較李孝孔更多了幾分浩然正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綻放著炙人的光芒,那神情簡直就像是戲中的包龍圖轉世一樣。
至於李孝儒身邊那位婦人,則和尋常的大戶人家的太太沒什麼兩樣,不過身上卻不見有太多過於奢華的首飾,看起來倒顯得有些寒酸。我只看李孝儒夫婦兩人的裝扮,就知道他這位御使倒也做得避嫌得緊。
督御使掌管著我大吳的督察院,督察院中分別由左右督御使,左右督御使以下又有左右副督御使,左右僉督御史,再往下設十三道監察御史,分管每個省的監察事務,十三道監察御史與直屬於皇帝的六科都屬於言官範疇,也就掌管著朝廷上下的風評和監察。
正因為李孝儒身處在這種要緊的位置上,所以他就必須從自身嚴於律己才成,不能讓旁人有留下話茬兒的機會,這樣才能做到廉能生威,使得百官敬服。不過說起來,自古以來的言官其實都是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論如何也只能淪為上位者的口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