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西都風雲(二十三)
第二天一早,趁楊林還未上朝,羅士信特意去找他說了楊玄恩要請他去越王府一事,老頭子倒不甚在意,不屑一笑,向羅士信道:「他們請客你便去,要說起公事來,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不用采他們。」
看來老楊林並沒有把越王府放在眼裡,不過有了老頭子的話,羅士信心中便有了底,與大美女和伍雲召打過招呼,便去官衙辦公。大興要召開萬國朝會,上頭的負責人是蕭琮和裴世矩,細活卻要分到下面來做。禁宮戍衛軍的責任就護衛皇宮周圍的治安,羅士信的生活也沒先前那麼悠閒了,雖然現在還不至於太忙,但也要把皇宮附近所有的建築都重新排查一遍,包括寺廟道觀,酒肆酒樓等等。給屬下開了一個動員會議,又安排了幾波巡查隊,時候已經將近中午,這時候有人來報,楊玄恩來了。
「哈哈,羅將軍,公事忙完了嗎?」,楊玄恩一進來,便向羅士信笑臉抱拳道。
「楊將軍,你怎麼這麼有空來看小弟?」,羅士信禮節性的拱了拱手,微笑道。
「羅將軍,我們不是說好嘛。今日兄弟在府中備了些酒食,請羅將軍吃飯,順便談談公事。」
「不是說好今晚嗎?」
「是這樣,家父下午要趕往城外大營巡視軍務,今晚便留宿在大營裡。所以他老人家特意讓我晌午來請羅將軍……」,言罷楊玄恩微微一頓,看了看羅士信,接著道:「羅將軍不會不賞這個臉吧?」
「哪裡哪裡,楊將軍相請,在下榮幸之至,何況楊將軍還有公事要談,羅某人又怎麼會不賞臉呢……待我向屬下交代幾句,便隨楊將軍過去。」
「呵呵,羅將軍請便!」
……
大興城的皇宮,官衙,府邸和國家級的寺廟道觀都建在「六坡」之上,形成高出四周的恢弘建築群。越王府和靠山王府都建在「六坡」之上,相距倒也不甚遠。不過越王府的規模卻要比靠山王府要小上一些,畢竟楊林是正宗的「王爺」,而楊素只是個姓楊的「異姓王」而已。
「哈哈,羅將軍別來無恙啊,自那日得陛下封賞為天賜大將,本將軍一直沒時間去向羅將軍道賀呢,羅將軍莫要見怪呀!」,羅士信隨楊玄恩來到越王府,酒席早已準備妥當,在座的只有楊家老大楊玄感,這小子也很熱情,絲毫看不出兩府的矛盾。
「將軍言重了!」
「哈哈哈……」,正說著話,從外面傳進一陣洪亮地笑聲,「你們小哥們兒在聊什麼呢?」
羅士信循聲望去,只見楊素老頭子在一個身著一襲紅裝的妙齡女子的攙扶下從外面走了進來。羅士信稍稍有些詫異,平常看這老東西挺硬實的,今天怎麼感覺晃晃悠悠的,還要人攙著,不過聽聲音倒是中氣十足,不像是身體不好。抬頭再看那女子,這下卻讓羅士信更加大吃一驚,只見此女二十出頭年紀,眉如細柳,眼若媚斯,雖然只是面施薄粉,但亦嫵媚動人,一顰一笑間,勾人心神。原來這紅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風塵三俠中唯一的女子——紅拂女張出塵。
其實羅士信早就知道張出塵會化身歌妓混入越王府,然後憑著美色勾引司徒楊素,進而達成當初他們師兄妹三人預定的「戰略目的」。不過羅士信早把這事兒忘掉一邊去了,所以甫一見到張出塵,心下還是大吃一驚。
雖然紅拂女當年在五台山和羅士信相處時間不長,而且那時羅士信還小,但羅士信那張大黑臉實在是太過醒目了,想要忘掉都難,所以張出塵也一眼認出了羅士信。紅拂女自從取得楊素的寵愛,便再很少出門了,張出塵倒也從楊素父子的口中聽說最近靠山王府出了一個很牛叉的十三太保,不過羅士信在楊素以及楊家兄弟口中只能是被稱作「那小子」,「醜小子」之類的,而越王府的下人又不許談論靠山王府的事情,所以張出塵並不知道最近在大興城裡紅極一時的小將就是羅士信。所以當她一看見羅士信,心裡就是咯登一下,生怕羅士信當場拆穿她的身份,盡量地把頭放低,自欺欺人的希望羅士信並沒有認出她來。
「紅拂,你不舒服嗎?怎的臉色這樣蒼白?」,看樣子老頭子楊素很寵愛張出塵,見她稍有異樣,便立刻關切地問道。
「啊……奴家……奴家有些頭疼……」
「那你就回後宅休息去吧。」
「不必了……沒什麼大礙……」,張出塵現在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在她想來,如果羅士信沒認出她,亦或是認出了但卻不打算揭穿,那她離開與不立刻都無所謂;要是羅士信真的想給她下絆子,那她還是留下的好,至少還有個辯解的機會。
「末將羅士信見過司徒老大人!這位是……」
「啊,這位是老夫的歌姬,叫紅拂。紅拂啊,這位便是曾在此刻手中救下聖駕,大校場力敵天寶大將,被聖上賜封為天賜大將的羅將軍,羅士信。」
「紅拂姑娘,小將羅士信這廂有禮了。」,羅士信向張出塵一頷首,面帶微笑道。
「紅拂只不過是一名歌姬而已,羅將軍這樣說就折殺民女了。」,張出塵沖羅士信微微一福,道。
「呵呵,當年我在山上學藝之時,認識一位故人,模樣上與紅拂姑娘有幾分相似,所以看到紅拂姑娘,就好像看到那位故人一般。」
羅士信一語雙意,一方面既提醒張出塵自己已經認出了她,另一方面也告訴她放心,自己並沒有拆穿他的意思。聽到羅士信這樣的表態,紅拂女心下大定,臉上也漸漸恢復了些血色。
「嗯?賢侄……哦,我與靠山王同朝為官,叫你聲賢侄不為過吧……賢侄口中的那位故人是做什麼的。」
「呵呵,回司徒大人的話,我那位故人,是一個曾想置末將於死地的巾幗女俠……」,羅士信偷眼瞥了紅拂女一眼,微微一笑,道。
「哦?憑賢侄的本領,還有人能傷得了你嗎?」
「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
「賢侄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領,還得到陛下的賞識,著實不易啊!假以時日,本王相信賢侄的成就一定在你義父靠山王之上。」
楊素雖然嘴裡和羅士信說著話,老手卻還在不停地揉捏著紅拂女的玉手,一臉的『淫』笑,看著老東西一臉的『淫』相,羅士信都有一種想吐的感覺,羅士信是真有點兒佩服張出塵了,難為她怎麼能忍這老色狼這麼長時間。
「我父王忠肝義膽,勇冠三軍,我怎麼可能比得上他老人家,末將只求能報效朝廷就好,其他的不敢奢望。」
「唉,羅將軍謙虛了,想我大隋軍中,能與天寶大將戰得不分勝負的,恐怕只有天賜將軍你了。」,楊玄感也在一旁吹捧道。
「將軍過譽了。」
…………
黃鼠狼給雞拜年,一定沒安好心,與這父子三人推了幾招太極,抽個空當,羅士信向楊玄恩抱拳問道:
「二將軍說有公事要與末將商量,不知是何事呢?」
「啊……我二弟想要與羅將軍商量商量對付高句麗細作之事。」,楊玄恩沒等說話,一旁的楊玄感倒先插言道:「禁宮戍衛軍也算是皇家的衛隊,這裡面出了內奸,不僅是我等的失職,於聖上的臉面也不好啊……」
聽著楊玄感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羅士信面上是不住點頭表示認同,心中卻相當的不以為然。之前聽裴世矩的意思,高句麗的細作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羅士信這右監門校尉才當了幾天,他能有什麼責任。要說失職,那全是楊玄恩一人的責任,畢竟先前整個禁衛軍都由他管著,治他個用人不查都算輕的。
「楊將軍,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可是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楊家人又請自己吃飯,又給自己戴高帽,羅士信心裡明白,他們一定是有事相求,等楊玄感講完廢話,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楊玄感沒有回話,看了看一旁的楊玄恩,楊玄恩會意,向羅士信道:
「是這樣的,羅將軍你也知道,我在禁衛軍中也干了許多年,對軍中的人事情況還是瞭解一些的,有些人我一直感覺不對,但卻沒往別處想,直到前些日子裴老大人向我提起內奸一事,我便留意上了那幾個可疑之人,還派人暗中監視他們,發現他們的確有些詭秘,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些人便是高句麗的細作。」
「哦,原來如此……那二將軍找我來又是為何呢?」,羅士信微微點了點頭,道。
「啊,一來羅將軍身為右監門校尉,主管禁衛軍的騎兵,這等重要的事自然要知會羅將軍一聲。二來嘛……我的職權只是負責步兵這裡,也只能調查步兵這裡的細作,還有幾個可疑人物是羅將軍的屬下,要想調查他們,還得羅將軍幫忙……」
「不知二將軍要我怎麼個幫法兒呢?」
「我已經將可疑之人的名單列了出來……」,楊玄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交給羅士信,接著道:「我希望羅將軍能將這紙上有名的人統統控制起來,亦或是派人監視,一旦禁衛軍中要清除內鬼的消息走漏了,到時候也不怕他們會跑了。」
「呵呵……」,羅士信大致掃了名單一眼,待楊玄恩說完,羅士信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問道:「二將軍當真是把朝廷的事當作家事來做,公忠體國,末將佩服。不過末將有一點不太明白……清除內鬼之事如此機密,誰會走漏消息呢?」
「這個……」
楊玄恩被羅士信一句話就問得卡住了,好在楊玄感反應機敏,急忙插言道:
「我二弟口舌比較笨,他的意思是說,像清查敵國內奸之事如此重要,做兩手準備更加萬無一失嘛。」
「楊將軍,你說的這些末將也明白,不過裴老大人要求末將等他的命令行事,這等事情末將不敢擅自做主,而且此事一旦出了什麼岔子,那樣豈不是打草驚蛇,所以我們還是等裴大人的命令吧。」
「唉,賢侄這話說哪去了,能出什麼岔子,就算真出了岔子,有本王保你。」
羅士信聞言微微一笑,沖楊素拱了拱手,道:「多謝司徒大人的厚愛,不過末將卻不想給司徒大人你找麻煩,況且末將來到這禁衛軍的時候尚短,不似二將軍那般根基深厚,要是真出了狀況,末將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羅士信的態度是擺明了不肯合作,不過楊家這父子三人似乎也料想過這種結果,面上雖稍有慍色,卻也沒有立刻發作。羅士信說完也不再理會那父子三人的表情,自顧自地吃起酒來。
氣氛一時間變得非常冷清,好半天也沒人說話,就在這時,有楊府下人進來向楊素稟報,說府外有人要求見楊素。
「什麼人?」
「回王爺,還是那個姓李的公子,他說您讓他寫的東西已經寫完了,要呈給您老看。」
「又是他……」,楊素眉頭微微一皺,看起來很是不耐煩這個姓李的公子,向那下人一揮手,道:「就說本王不在,讓他走!」
「王爺,您不是說過這李公子也有些才學嗎,你還讓他把他那些兵法戰術都寫下了交給您看,現在他既然來了,您不妨見上一見,這樣也顯得王爺您一言九鼎。」,楊素吩咐完,那下人正想離去,楊素身邊的紅拂女突然說話道。
「那小子只是想憑些紙上談兵的東西,在本王這裡混個功名出身罷了,哪裡有什麼真才實學,這種人,不見也罷。」
「王爺……你說那人紙上談兵,可是奴家卻想看看他寫的東西嘛……王爺……」
見楊素不答應,紅拂女便在老頭子身上撒起嬌,嗲嗲的聲音,相當的風騷,別說楊素,就連羅士信都感覺骨頭酥酥的,老頭子果然沒受住,色迷迷撫摸著紅拂的手背,不假思索地道:
「行……行……紅拂想看看他的書,那就讓他呈上來……來人,去叫那李公子進來。」
「是,王爺。」
……
不多時,一個不到三十的公子在下人的引領下來到大堂,只見他身穿暗紅色武生袍,頭戴武生巾,獅子鼻,方海口,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英武之氣。看到此人,羅士信心中不禁暗暗一笑,剛才見張出塵那樣賣力的替「李公子」說話,羅士信就猜測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李靖,現在一見果不其然,這人不是那軍神李靖還有誰來。
李靖甫一進來便看到了羅士信,雖然有些驚詫,但軍神李靖的定力要比紅拂女好得多,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很自然的向楊素等人行跪拜之禮,道:
「草民李靖,見過司徒大人,見過兩位少將軍,見過羅將軍。」
李靖一直在大興活動,對大興城發生的事情都很瞭解,所以他也知道羅士信現在不僅是靠山王的十三太保,而且還是禁衛軍的統領。雖然羅士信現在成了「朝廷中人」,不過李靖卻不太緊張,因為他看到紅拂還好好地坐在楊素身邊,這就說明羅士信並沒有打算拆除他們的計劃。
自從那次五台山比試,時間也過去好幾年了,唐唐李靖竟然還沒混出頭,虯髯客在南方貌似做得不錯,紅拂女也成功討得了楊素老頭子的歡心,唯獨這個李靖現在還一無是處。看著跪在地上的「軍神」李靖,不知怎的,羅士信心中竟然隱隱有種竊喜的感覺,倒不是在嘲笑李靖,也不是在記恨當你風塵三俠對自己的行兇之仇,想想自己來到大興才多久,就已經混得人模狗樣了,相比之下李靖真要失敗得多,也不知道他是沒有機會還是不善逢迎,現在竟然淪落倒要紅拂替他說話才能見上楊素一面。
「你起來說話吧。」,楊素說著話,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看來是真沒看上李靖此人。
「多謝司徒大人。」
「你說你研究的兵法佈陣都已經寫出來了?呈上來吧。」
「回大人,不錯,靖這一年來潛心研習兵法軍陣,將以前許多不妥之處都加以修正,現已整理成一本書。」,說著李靖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小心翼翼地遞到楊素面前,道:「請大人過目!」
「哼,紙上談兵。」,楊素接過李靖的兵書,略微掃了一眼,不屑一哼,然後隨手交給身邊的紅拂女,轉頭向李靖道:
「本王看過這本書之後,自會派人去找你。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言罷老頭子又向一旁的下人命道:「來人吶,通知賬房,賞給這位公子兩弔錢,讓後送這位公子出府去吧。」
李靖費盡一年功夫寫成的心血,讓這老頭子隨手就送給自己的歌姬,臨了還像打發乞丐一樣帥給李靖兩弔錢,連羅士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更別說李靖這樣心比天高的硬骨頭。只見李靖面色陰沉,若不是紅拂不斷地向他使眼色,估計這小子當場就要爆發,好容易強壓住心中怒火,李靖也沒了先前的恭敬態度,隨便向在座眾人拱了拱手,冷冷道:
「靖告辭了!」
言罷李靖也不理會那要帶他去領賞的下人,兀自按原路向府門外走去。看到李靖這樣態度,楊素也很是不爽,本想發飆,可架不住一碰的美女溫言柔語,也就做罷了。
「司徒大人,兩位將軍,末將署衙內還有公務要辦,就先告辭了。」
李靖前腳剛出大堂,羅士信便起身要走,楊家父子也沒了先前請他時的那般熱情,隨便向羅士信一拱手,連送都懶得去送。羅士信倒也不介意,大步出了越王府,然後向門衛打聽了李靖的去向,便上馬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