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西都風雲(二十一)
老楊林瞇縫著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伍雲召,沉聲問道:「雲召啊,你好大的膽子啊!本王且來問你,你可之罪嗎?!」
老頭子的態度似乎早在伍雲召意料之中,他重重磕了兩個響頭,道:「雲召知罪,當初在南陽雲召聽信流言,冒失起兵對抗朝廷,釀成大錯,雲召願意伏法受死。不過我死不要緊,但是還請老王爺念在您與家父同朝為官多年,且看在家父為我朝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情面上,助家父脫困。那樣,雲召就算是在酒泉之下,也感謝老王爺大恩大德!」
「哼……本王有說過要殺你嗎?」,楊林冷冷一哼,悠悠道:「朝廷要是想讓你死,當初在南陽你以為你能突出官軍的包圍嗎?」
「啊?」
「大哥,南陽一戰,天寶大將是故意放你出去的……」
看到伍雲召一臉的費解,羅士信低聲向他耳語幾句,伍雲召聽完當時就是一愣,當初在南陽被十數萬大軍包圍,突圍的時候雖然沒那麼輕鬆啊,不過確實沒碰到宇文成都,伍雲召對自己的本事倒是很自負,卻也沒有自信能鬥得過天寶大將。
「你可知道你父親所犯之罪嗎?」,伍雲召還沒回過味兒來,老楊林又開口問道。
伍雲召就是這樣,貶斥他無所謂,但要說他老子的不是,那他就不樂意了。楊林話音一落,伍雲召剛剛還很謙卑的表情就是一陰,仰頭沖楊林道:
「老王爺此言差矣,家父忠君愛國,一生為朝廷南征北戰,當年為救先皇脫困,拚死殺出南陳數十萬大軍的包圍,挑了南陳二十幾員上將,自己身上也負傷十數處,這樣的老臣,王爺怎能說他有罪呢?!」
「嗯……當廷指斥陛下,難道不是欺君之罪嗎?」
「王爺您與家父同朝為官多年,家父是怎樣的性格難道您不瞭解嗎?家父雖然雖然率性,但卻非不講道理之人,他當廷指斥那昏……指斥陛下,恐怕並非無因吧?!雲召說句不該說的話,自陛下登基以來,有多少老臣不是歸隱,就是被殺,難道他們都有罪嗎?」,伍雲召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言道。
「放肆!」,靠山王聞言一聲呵斥,指著伍雲召鼻子道:「聖上的事情豈是爾等能去枉議的?!」
老頭子稍稍緩了緩語氣,接著問道:「伍雲召,本王且來問你,如果朝廷不放你父親,你將怎樣?」
「雲召雖想忠孝兩全,然若朝廷卻不給雲召這樣的機會,那雲召就只得以孝為先,拚死營救家父!」
「大哥……」,眼看兩人要談崩,羅士信急忙出來打圓場,先拍了拍伍雲召的肩膀,然後沖楊林道:
「父王,伍大哥也是救父心切,言語時也未加思量,望父王切莫見怪!」
老頭子出乎意料的沒有發怒,向羅士信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幽幽一歎,又向伍雲召問道:
「如果本王能保得下你父的性命……甚或是聯合眾朝臣請求陛下放了忠孝王,你可願意繼續為朝廷效命嗎?」
「這個……」
伍雲召對於靠山王略有模糊的條件有些遲疑,僅僅保下老父的性命,卻讓老頭子繼續「終身監禁」,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是現在楊林問到了眼前,確實難以決定。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看到伍雲召有些躊躇,羅士信趕緊又插話道,畢竟人活著一切都有希望,人死了,談什麼都沒用了。這個道理伍雲召也明白,略一沉吟,然後向老楊林猛磕了幾個響頭,信誓旦旦道:
「若真如老王爺所言,雲召便把這條命賣給朝廷了!」
「好!兒呀,你為雲召和洛琪仰天安排地方住下……」,靠山王聞言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向羅士信安排一句,然後向伍雲召道:
「雲召,你且安心住在王府,本王這就去聯絡幾位朝臣,明日朝議便向陛下提及此事!」
老頭子說完也不理會天色已然大黑,帶上護衛立即出府而去。雖然不知道老楊林會去聯繫什麼人,但對這事如此雷厲風行,確實讓伍雲召三人感激不已。羅士信叫來老管家來福,讓他為洛琪美眉在自己跨院旁邊尋了一處房間,而伍雲召的住處則安排在了自己的跨院之內。吩咐完畢,羅士信又讓下人重新備了一桌酒菜,此時伍雲召心中掛念老父之事,也沒什麼吃酒閒聊的雅興,草草吃了些東西,便去休息了。當然,他這麼做也是想給羅士信和江洛琪留下一些私人時間,畢竟人家小兩口兒也是久別重逢,從見面到現在一直都為自己的事情忙活,伍雲召也有些過意不去。
「洛琪,在武康你不辭而別,多少得給我個交代吧?來,罰酒一杯。」,伍雲召走後,兩人終於可以說些悄悄話,羅士信為江洛琪斟滿一杯,調笑道。
大美女媚眼橫了羅士信一下,然後飲下此杯酒,微微一笑,道:「那麼小氣,不是給哥哥留下信箋了嘛。再說什麼時候離開武康也不是洛琪能做得了主的……」
「對了,這樣說來,伯父去哪裡了?抽空我得去拜見他老人家呀。」
「不知道……」
「不知道?」,羅士信聞言無奈一笑,道:「你自己親爹的去向你都不知道?」
「爹爹向來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有事自會聯繫我們兄妹……這次,爹爹是去追查前些陣子皇帝遇刺一事,宇文家那對兒賊兄弟把這黑鍋扣到我們彌勒教頭上了,還通知各地官府再次嚴查彌勒教,害的我們幾處分壇都被官軍端了……真是可惡!」
「其實當初我也很奇怪,你們彌勒教幹嗎要對皇帝下手,完全沒必要嘛。」,羅士信也自飲一杯水酒,接茬道。
「不是我們的人做的……不過洛琪一直在想,這事會不會是向海明餘黨為報扶風之仇而做的呢?」,江洛琪秀眉微微一皺,悠悠道。
「絕對不是!」,羅士信一口否定了大美女的假設,解釋道:「我與那些殺手交過手,那些人的凶狠程度倒是比得上當初追殺你的向家刺客,可本事卻要強得多了。更何況,向天問餘黨要報仇,也要先找你們江家人報嘛,那個林月娘和向……向什麼問的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那……是有人想嫁禍我們彌勒教嗎……」,聽完羅士信這話,大美女面色更沉,自言自語道。
「應該也不是這樣,我看得清楚,那些刺客明顯是衝著皇帝去的。自稱彌勒教徒,估計是他們行動前就計劃好的,失手之後的托辭。」
「照哥哥這樣說來,此事確實蹊蹺得很啊……」
……
第二日,大興禁宮。
「萬國朝會之事國舅和裴老愛卿卿可要費心去做,定要彰顯我天朝大隋的國威富庶,各級官員要全力配合國舅和裴老愛卿。」
自從去年親征吐谷渾大勝歸來,楊廣自滿程度便達到了頂峰,在他想來,自古至今所有的帝王之中,也怕只有漢武大帝和自己有得一比,連他老子楊堅恐怕都不行,如果再能平定不服王化的高句麗和已經被自己分割成兩部的突厥,那自己就真成了千古一帝了。這次萬國朝會,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向天下人宣揚他的功績。當然,除此之外,萬國朝會還有一個最現實的意義,吐谷渾被平,通往西方世界的絲綢之路被徹底打通,正如蕭琮對羅士信所言,這萬國朝會便是向西域諸國顯示大隋的富庶和經濟實力,說白了就是一場政府級的商貿會談。
「陛下放心,臣等自當籌備妥當,讓異域番邦見識到我天朝國威!」
出班說話的是國舅蕭琮,這次萬國朝會,裴世矩負責招待各國來的國君王公,貴族使節,而蕭琮則是負責大興城的佈置工作,以及舉辦各種各樣的商會市集,為大隋和西域的商人安排溝通交流的場所。
楊廣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嗯,好!各位臣工可還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楊林身為隋煬帝的皇叔,比楊廣大一輩,上朝時是坐著說話的,眼看眾人正事兒已經商量完畢,老頭子起身奏道。
「哦?老皇叔有何本要奏?」
「嗯……本王要說之事是關於忠孝王伍建章的……」,楊林略微整理一下語言,道:「朝廷不日便要北征高句麗,忠孝王在軍中頗有些影響,繼續囚禁於他,恐怕於穩定軍心不利。而且,如果陛下能在萬國來朝之際宣旨饒恕忠孝王,這樣亦能突顯我皇聖恩,所以,臣請陛下能寬恕忠孝王伍建章,允他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臣等附議!」
靠山王話音一落,立刻有不少的文武大臣出班附議,其中還不乏朝廷重臣,包括國舅兼內史令蕭琮,尚書裴世矩,紫金光祿大夫虞世基,昌平王邱瑞,御史大夫裴蘊和通議大夫薛世雄。
這下還真殺得隋煬帝一個措手不及,楊廣面色立時就是一沉,卻有不好馬上否了以靠山王為首的這幫重臣,微微一頓,向靠山王道:
「王叔,您怎麼突然想起此人來了?伍建章當廷辱罵於朕,朕沒殺他,便是很大的恩賜了,要是再放他離去,那以後皇家的威嚴何在啊?」
「可是陛下……」
「唉,王叔,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萬國朝會的事宜,關於伍建章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議……好了,退朝吧……」
楊廣沒有給靠山王繼續申辯的機會,說完一揮袖子,揚長而去。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根本不打算放人,老楊林雖然鬱悶,卻也沒什麼辦法,只得哀歎一聲,回府再想辦法去了。
……
「稟將軍,外面……有人來找……」
昨日逃班被逮個正著,所以今天羅士信老老實實地呆在公署裡坐班,可一天下來卻又沒什麼事了。好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羅士信正樂呵呵想回王府調戲大美女,偏偏這時衛兵來報,說有人來找他。
「磕磕巴巴的幹嗎,有話好好說,什麼人要見我?」,羅士信無奈又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問道。
「是……是左監門校尉楊玄恩楊將軍。」,羅士信與楊玄恩的矛盾在禁宮外戍衛軍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所以那衛兵說話才這樣謹慎。
「是他?」,羅士信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稍一沉吟,向那衛兵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哈哈,小將軍榮升天賜大將,兄弟我早想來向你道賀呢,可惜公務繁忙一直沒有工夫,小將軍切莫要怪罪啊!」
少頃,楊玄恩便在衛兵的引領下進到衙內,這小子看起來倒是熱情得很,羅士信卻也不會相信,因為楊玄恩的衙署就在羅士信的隔壁,他要是真想搭理自己,隨便走兩步就行了,今天來找自己,八成也沒什麼好事。想歸想,不過便面上功夫羅士信還是會做的,也向楊玄恩拱了拱手,嘿嘿一笑,招呼道:
「楊將軍客氣了,小將初來乍到,應該是我去拜會您才對。」
「呵呵,哪裡哪裡……」,楊玄恩訕訕一笑,接著道:「客氣話我也不多說了,小將軍什麼時候能有時間,我打算在府中請小將軍吃酒,一來家父和家兄也非常想結識小將軍你,二來楊某也想與小將軍談談我們戍衛軍中出內奸一事……不知天賜將軍能否賞臉呢?」
「這個……」,羅士信聞言稍一沉吟,回道:「今晚恐怕不行,因為我要為一個朋友接風洗塵……不若明天吧。」
楊玄恩似乎早已料到羅士信不會離開答應,一定會回去找楊林商量,所以只是微微一笑,道:「哈哈,好,我們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