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彌勒之亂(十一)
朝陽之下、桃樹林中、蓮花池旁、觀荷亭內,一位週身淡粉的絕世嫣然兀自在那撫琴,弦音裊裊,隨風飄散。
「洛琪師妹果然撫得一手的琴,只不過,這琴聲似乎有種淡淡地哀傷之情,不知所為何故?」
昨日自扶風郡城歸來,江洛琪又像先前那般忙碌起來,羅士信和長孫無垢也各自回房休息。直到今日清晨,羅士信被一陣琴聲喚醒,這琴聲猶如天籟之音,典雅清越。可惜的是,這如夢如幻的琴聲中,卻隱約給人一種淡淡地憂傷之感。羅士信循聲而來,正巧看見蓮花池畔觀荷亭中那獨自撫琴的江洛琪。
橘黃的晨曦之光映照在那江洛琪粉雕玉琢的面頰上,清新可人。長長地睫毛下,一雙靈動的美眸隱隱附著一層薄霧,迷離而又惹人憐愛。羅士信不由看得呆住了,江洛琪好像九天之外的仙女一般,高雅、美麗,讓人有種侵犯她的衝動,卻又不忍心褻瀆。
這樣清雅的景象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羅士信直到江洛琪一曲奏完,才輕聲讚歎道。江洛琪之前沒有發現羅士信悄悄地站在一邊,此時聞他說話,不免微微一詫,旋即甜甜一笑,鶯聲道:
「是洛琪的琴聲吵醒了師兄嗎?」
「呵呵,哪裡,原本我也是天天早起的。今日有幸能聽到洛琪師妹的琴聲,是我的福氣才對。」,羅士信說著信步來到觀荷亭中,大大咧咧坐在江洛琪對面。
「如果師兄想聽,洛琪可以經常為士信師兄彈奏的。」
「嘿嘿,我是很想聽,可是就怕洛琪師妹你沒時間呢。」
江洛琪聞言淡淡一笑,盈盈身起,蓮步輕移,走到亭欄之前,滿目不捨地看著滿塘的蓮花,略有苦澀道:
「也許明日,也許後日,很快洛琪就有時間了……」
「師妹有什麼心事嗎?不妨說與我聽聽。」
江洛琪一雙眸子嫵媚的瞥了羅士信一眼,甜甜一笑,道:
「嘻嘻,師兄不必憂心,洛琪沒事的,只是……哎,洛琪自出生以來便住在這裡,現在要離它而去,我捨不得……」
「怎麼,師妹要棄了這棟宅子?」,羅士信眉頭一皺,驚問道。
「妹子!我回來了……」
江洛琪還未答話,這時江仲武從花園門外走了進來,遠遠地便高喊道。
「羅兄弟也在呀!」,江仲武來到兩人近前,先向羅士信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向江洛琪道:
「事情都已經辦妥了,我照你的意思,割了扶風郡守的腦袋,然後釘在衙門外,那些威脅官府放人的字也寫在了旁邊。」
暈!羅士信咋聽之下不由驚訝得瞠目結舌,昨日江大美女所說的火上澆油,竟然是要江仲武做掉扶風郡的最高行政長官,難道這丫頭做事不考慮後果嗎?扶風郡守可不是她彌勒教中人,是說做掉就做掉的嗎?
江洛琪聞言表情居然沒有興起一絲的波瀾,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伸出一雙玉手,輕輕拍了三拍。
嗖——嗖——嗖——嗖
江洛琪掌音剛落,只見四道魅影一閃,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四個黑衣人,齊刷刷跪在江洛琪面前。羅士信被四個鬼一樣的東西好是嚇了一跳,也不知這四個東西剛才到底藏在了哪裡,現身前也不給點兒暗示,噌地一下就冒了出來,嚇死人不用償命嗎?真他娘的欠揍!更可惡的是,這些丫的穿著夜行衣也就算了,大白天還蒙著張臉,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人。
「消息散佈出去了?」,江大美女冷冷問道。
「稟小姐,我等已將向海明起兵伐隋的檄文貼滿了扶風郡城,也把向家一黨的部分名單分別交給了扶風的驃騎府和車騎府,估計官府今日就會大肆拿人!」
「嗯……我們的人都撤了嗎?」,江洛琪輕輕嗯了一聲,又問道。
「是,我們的人大部分都早已撤出扶風郡城,其餘者也都隱藏了下來。」
「好,都下去吧!」
嗖——嗖——嗖——嗖
看來這四人是不習慣走路的,江洛琪問完話,又像鬼影那般瞬間閃沒了,羅士信不得不佩服得點點頭,嗯,果然是做壞人的好材料!
「哥,你去安排一下吧,我們今日也撤離這裡,至於這宅子……」,江大美女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四周,銀牙輕咬,下定決心道:
「燒了吧!」
……
「若是我猜得沒錯,你是想借由向天問被捕一事,逼反彌勒教中向家一派,然後利用隋軍這把刀,徹底消滅彌勒教中的異己勢力!」
江仲武出去安排撤離事宜,蓮池旁又只剩下羅士信和江洛琪兩人。其實自從昨天扶風一行,羅士信心中就隱隱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剛才大美女一番安排,羅士信現在更加確信無疑了。
「嗯……向天問也是我派人送去官府的……哼,嗚嗚……」
江洛琪心不在焉的回應道,一雙眸子卻不斷地環視這四周的景色,看了一會兒,這丫頭居然哭了起來,嬌音咽咽,好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兒那般惹人憐惜,直看得羅士信一陣陣的心疼,羅大猛男急忙過去為大美女拭淚,同時安慰道:
「捨不得就不要燒了嘛,等這事兒過去了,再回來住不就得了!」
或許是江洛琪現在空虛得很,抑或是這丫頭獨自堅強久了,此時太需要一個肩膀來依靠,總之對於羅士信的「調戲」,江大美女不僅沒有一絲的惱意,反而半推半就的拱到了羅士信的懷裡,鶯鶯抽泣著。
「嗚嗚……過一陣子這裡就會兵荒馬亂,這處宅子是娘親留給洛琪唯一的記憶,我不許那些骯髒的人玷污了這裡,我寧可燒掉它!」
羅士信明白,一旦亂事一起,不論救沒救出向天問,向海明都會帶人抄到這裡,就算江洛琪不將這裡焚燬,那向海明也會做的。
羅士信愛憐的撫了撫江洛琪的秀髮,輕聲問道:
「你從沒提過你娘親,她……她不在人世嗎?」
江洛琪在羅士信懷裡低咽幾聲,哭訴道:
「洛琪五歲的時候,那年彌勒教與陝西武威鏢局結下了生死梁子,兩方火並許久。有一次武威鏢局的副總鏢頭兒帶人殺到了我家,剛巧我爹爹不在。娘親派人去向天問那裡求援,可是那老賊因為與我爹意見不和,竟然見死不救,娘親為了保護我們兄妹,統領家中僅剩的護衛與那些敵人死戰不退。可是對方人多勢眾,娘親武藝雖高,卻也抵擋不了,當爹爹趕回來的時候,娘親已經力竭而亡。從那時起,洛琪便立下了毒誓,一定要他向家一派全都死光光!」
哦!羅士信這才明白,難怪江洛琪對那向家如此仇恨,若是只因為教中意見不和或是爭權奪利,做掉向天問父子就行了,這兩父子掛了,彌勒教誰人還敢與她江家做對?向海明不就想這麼幹嗎,這招兒雖然簡單,卻是性價比最高的方法,又何必像這丫頭那般搞出如此大陣勢!畢竟他們兩家的定義都是「邪教」,把官府扯進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原來是因為這麼一段恩怨,這丫頭還真是記仇呢!
「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對付向家一派,那麼那個武威鏢局呢?你就放過他們了?」
江洛琪離開羅士信懷抱,用衣角拭了拭眼淚,抽泣道:
「那之後武威鏢局就被我爹爹給滅門了……」
「……」
羅士信看明白了,這丫頭的毒辣性格,肯定是遺傳自她老爹。
……
扶風郡城,城東破廟。
「少主,有教中兄弟沉不住氣,昨夜做了郡守那狗官,現在驃騎府和車騎府的官兵正在到處抓人呢,若再不動手,我們就要失了先機啊!」
說話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身道姑的打扮,手持拂塵,背背鐵劍。這老娘們兒就是江洛琪安插在向海明身邊最大的一顆暗釘,身份是僅次於護教法師的尊者一級,平時很少插話,江大美女也不用她通風報信,就是要她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慫恿向海明起事。
「夏仙姑,不是本座猶豫不決,只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能鬥得過那朝廷官軍嗎?而且背後還有江家那伙兒人虎視眈眈,若是我們有所異動,怕是要腹背受敵呀!」
向海明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明知手中力量不足,可手下兄弟還不斷地逼他造反、逼他劫牢。更愁人的是,也不知是哪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彌勒教徒,趁夜把扶風一帶的最高行政長官給掛了,你掛就掛了唄,還給人家留血書挑釁:來吧,來吧,這事兒是我們彌勒教干的!這不是倒霉催的嗎,現在彌勒教要造反的謠言滿天飛,官兵在到處抓人,這老大是真他娘的難當!
「少主,依老朽來看,情況也未必太糟!」,穆老頭兒略一沉思,插言道:
「首先,為了討伐高句麗,扶風一帶的精銳官軍都被那楊廣老兒抽調到北邊去了,留下來的力量不見得就要比我們強!其次,據老夫的探子所查,江洛琪那妖女把她的手下都暗中調離了扶風郡,我猜她是篤定我們鬥不過官軍,想在一旁看我們地笑話,若是這樣,我們倒也不必擔心那丫頭在背後使絆子。」
這老傢伙是向天問的嫡系心腹,他鼓勵向海明起事,卻是沒有任何的私心。
「少主,反了吧!」
「對呀,我們先去救了老教主,然後就在這扶風反了!」
……
向海明身旁一群壇主、心腹教徒也是一群有勇無謀之輩,讓他們打打殺殺行,論起謀略,他們比廢物還不如,至少廢物不會像他們那樣瞎出主意。
向海明一咬牙一跺腳,把心一橫,狠狠道:
「他娘的,既然天意如此,那老子就反了!」
……
隋大業六年七月初十,陝西扶風,彌勒之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