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恭喜
當蕭冷月再度走出電梯，卻發現蕭厲風和展慕華都守在電梯口。
一時間，唇畔的肌肉有些收緊，浮出的微笑，多少有點不自然。
嘴裡說得再雲淡風輕，畢竟血脈相連。
理智上想要與蕭家一刀兩斷，再沒有瓜葛。可是在感情上，總是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
「冷月，你現在越來越出息了，婚禮都不通知爸爸。」蕭厲憋了不少時間的氣，雖然有展慕華站在一旁，也忍不住發作。
展氏雖然勢頭很猛，但展慕華說白了，還是他的女婿。
女婿是什麼？是半子！
蕭冷月覺得手指一暖，展慕華已經把她的小手，包到了自己的掌心。
「我記得在四年前，爸爸親口對我說，從此以後，蕭冷月再與蕭家沒的瓜葛。無論生死，不論貧富，就當蕭家從來沒有接回過我和媽媽。」
她說得有點艱難，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已經十分流利。
勇氣，源源不斷地從兩人相合的掌心傳遞過來。
她不能永遠躲在展慕華的身後，有些事，終究還是需要自己來處理。
她站得筆直，雖然累了一天，可是腰身還像筆桿一樣。
有些時候，她不容許自己軟弱。
知道有人在身後，付出毫無保留的支持，蕭冷月覺得勇氣，會無窮無盡。
那份曾經熱盼過的親情，在心底暗暗地藏了那麼久以後，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光陰一寸寸地腐蝕，終於破碎成了記憶裡淡淡的投影。
「那只是氣話……」蕭厲風乾笑，「不管怎麼說，你的身體裡，流著我一半的血。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是麼？我只知道，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朋友，收留了我。她們的身上，也許並沒有和我流著同樣的血液。但是，我永遠會把她們，當成自己的親姐妹。」
「胡鬧，你自己有兄長，有姐姐，還要認別人做什麼！」蕭厲風大概沒有料到，一向溫順的女兒，會有這樣堅定的一面。
神態和語氣，都不可避免地顯出幾分急躁。
「我的兄不以為我妹，我的姐不以為我妹，甚至連我所謂的父親，也不以我為女兒。」蕭冷月微微揚頭，「對不起，今天是我和慕華的婚禮，請別阻攔。」
「我的你的父親，你就把我打發在那個角落裡，和不知道哪裡來的破落戶同席？」蕭厲風變了臉色。
「我記得……」蕭冷月微微抬眸，唇角帶著嘲諷的笑容，「我並沒有寄請柬給你，蕭先生！」
蕭厲風的臉，立刻脹得通紅。
「你別會錯了意思，展家憑什麼會娶你？要不是你的婚氏，冠上了蕭氏，你能如願嫁進展家？」
展慕華平靜地回答：「我想，您搞錯了。我娶冷月，和她姓什麼無關。事實上，只要她快樂的話，我並不介意她姓什麼。」
蕭冷月心神一震，更緊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掌。
這時候，才覺得自己的指節，已經握得微微刺痛。
「無關……哼哼，好一個無關！」蕭厲風冷笑，「她是我蕭家的女兒，會和我無關嗎？」
「其實，我可以把姓氏還給你啊……」蕭冷月淡淡地笑，「事實上，有三年的時間，我並不姓蕭。」
如果不是被展慕華認出來，或者她會一直姓冷吧？
目光有些迷離，相遇的點點滴滴，一下子浮到了眼前。
明明有傷有痛，有淚有血，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竟是並不覺得後悔。
有這樣的幸福來作回報，她甘之若飴。
「我養你長到十九歲！」蕭厲風冷笑，「難道你可以抹殺？」
蕭冷月的笑容，更冷了，甚至還帶著幾分凌厲：「母親在蕭家十幾年如一日，一個人被你們當成兩個人使。我們的用度，並不多。即使按最低工作標準，也足夠養活我們母女了。」
「你……」蕭厲風顯然沒有想到，蕭冷月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強硬。
記憶裡，她是那個柔弱的小女孩。
和她的母親一樣，總是默然地坐在一隅，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我並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下了母親半生的血債呢！」蕭冷月的笑容，帶著薄薄的恨意。
「又不是我逼她進蕭家的，是她自己願意的。」蕭厲風為自己辯解。
「是啊……媽媽是為了我啊……」蕭冷月傷感地搖了搖頭，「臨終的時候，你答應了她什麼？」
「好好待你。我待你不好嗎？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
「呵……」蕭冷月苦澀地笑了起來，「就是為了以後有用，所以才這樣地養著？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不管我有沒有謀生的能力，就毫不猶豫地掃地出門，這也叫待我好嗎？我不知道，你在九泉之下，怎麼跟媽媽交待！」
蕭厲風色厲內荏：「我是你的父親，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等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我也會好好待你的。」蕭冷月垂下了睫羽，「對不起，我們今天的儀程安排得很緊張，在這裡浪費了不少時間……」
「走吧。」展慕華適時地攬住她的肩，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帶著微微的涼意，讓他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冷月！」蕭厲風攔在他們的前面。
「如果不想丟人現眼的話……我想蕭先生還是暫時先離開的好。今天是我和冷月大喜的日子，不想惹出什麼事來，大家的臉面，都不好看。」
他的身高和氣勢，都不可與蕭冷月同日而語。
蕭厲風覺得受到隱隱的壓迫，正覺得遲疑，展慕華已經護著蕭冷月從他的身邊，揚長而去。
蕭冷月始終沒有回頭，而是朝著燈光明朗的大廳行去。
「別擔心，我不會讓他破壞我們的婚禮。不管你要怎麼做，我都會支持你。」展慕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儘管她表現得勇敢而無情，可是在他掌心裡顫抖的手指，卻洩露了她的心事。
「嗯。我們……繼續吧！」蕭冷月的下巴抬起了三十度角，款款地走進大廳。
這場風波，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蕭家的勢力範圍，並沒有擠入江南。況且他獨自出現，即使有人懷疑，也不會當真去查個究竟，得罪如旭日東昇的展家。
蕭冷月已經換上了第六套禮服，在燈光下艷光四射。
這一套禮服，極盡奢華之能事。裙擺上，足有六七層的蕾絲，繡著暗暗的紋路。每一條紋路的中心，都綴著細細的碎碎。
在燈光下，更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衣服是美的，首飾是美的，但兩者加起來，卻仍然奪不走蕭冷月的光華。
蕭厲風坐得很遙遠，但是隔著大廳裡升騰起的薄薄煙霧，也不由得看怔了。
他有三個女兒，蕭冷月因為是後來接回家的，一直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雖然是個美人坯子，在他的眼裡，也不過是值得投資的可造之材罷了。
誰知道鳳凰涅槃，竟會美成這樣！
身為羅斯工作室在亞洲的禮服代言人，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他忍不住暗暗後悔，早知道展慕華對蕭冷月並不是全無情意，又怎麼會走出這樣的一步臭棋？
而且從目前看起來，蕭冷月對蕭家恨意頗深，要想挽回……恐怕還有點難度啊！
她真的有什麼不同了，至少並不像她母親那樣軟弱。
眸子裡的堅定，唇角的從容，都襯著一種女人特有的嫵媚。
最後一套旗袍閃亮登場，更把蕭冷月東方女性的含蓄美，襯到了十分。
這時候，賓客盡歡，已經漸漸地散了。
羅斯得意地對她豎了豎大拇指，今天的婚禮很棒。
新郎新娘的表現，酒店的安排，都盡顯隆重。
從一個側面，向世人表達了展慕華對蕭冷月的重視。
他們的婚禮盡善盡美，蕭冷月名正言順地入主了展家。
蕭厲風經過的時候，只是微微停頓。
蕭冷月的心臟一抽，卻依然留著客氣的笑容。
「今天……是你的婚禮，爸爸其實也為你高興。也許，我一直小看了你，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手段……」
他歎息著漸行漸遠，沒入了人群。
這些來賓非富即貴，蕭厲風並不顯得突出。
蕭冷月看著他的背影，記憶裡無時無刻都挺直的腰桿，竟有了微微的佝僂。
長兄年過四十，父親其實也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人了。
只是……
蕭厲風說錯了，她其實並沒有祭出任何手段。
用手段才能得來的一切，終究不能長久。
她有剎那的恍神，直到耳邊又接收了一句「恭喜」，才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上。
不管別人的這聲「恭喜」，說得是不是心甘情願，真心實意，蕭冷月接收起來，卻覺得心安理得。
今天，她確實應該受到恭喜。
「我們互相擁有彼此。」展慕華送走了最後一位賓客，用大掌包住了她的小手。
互相擁有？
蕭冷月迷失了自己的心神。
第一次，他不再霸道地叫囂：「冷月，你屬於我。」
他也屬於她。
蕭冷月笑著輕輕「嗯」了一聲，眼角卻酸澀得厲害。
彷彿只要一個觸摸，她就能淌下激動的淚水。
執手相看，再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動人。
展慕華把她緩緩地拖近自己的懷抱，眼睛溫柔得如同深藏了五十年的紅色葡萄酒。
「媽媽！」蕭簫的突兀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繾綣。
這一回，不僅是展慕華，就連蕭冷月，也覺得淡淡的遺憾。
不過，看著小火車頭一樣衝過來的蕭簫，蕭冷月還是展開了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她在想些什麼呢！
眼前的這個人，可是她最最心愛的寶貝啊！
「蕭簫，今天累不累？」
「一點兒都不累，我好開心啊！」蕭簫勾住蕭冷月的脖子，不由分說地在她的臉上「啵」了一個。
「哎，都是化妝品……」蕭冷月哭笑不得地阻止。
「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啊！媽媽是全世界，全天下，全……最最漂亮的人啦！」蕭簫大灌迷魂湯。
「只有媽媽漂亮嗎？」展慕華有點不樂意了。
別看小傢伙平時對著他嘴巴也甜得要命，關鍵時刻可就看出來了。
蕭冷月的地位，遠在他之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