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不是一向喜歡把她往小裡打扮的嗎?
「為了襯得起我的年齡,你就委屈自己穿得老氣一點吧!」展慕華好笑地說。
專賣店留著她的尺寸,試穿的結果,自然是增之一分則大,減之一分則小。
「很合適。」蕭冷月一邊說,一邊準備脫下大衣。
「穿著挺好看的,就是顏色有點冷峻,如果換件淺黃色或者玫紅的話,就更好看了。」
「貂皮要黑色才顯得華貴,而且更容易配衣服。」蕭冷月白了他一眼,把衣服掛進櫃子。
「怎麼不穿?你怕冷,還是裹著貂皮吧!」
「不是要吃晚飯了嗎?再說,哪有人在家裡家常還穿這種皮草的?」蕭冷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本來就是看中它暖和,所以才替你買了一件的。人要是為了衣服,反而委屈自己,那就失去了買衣服的初衷了。」
蕭冷月偏頭想了想,啞然失笑。
「家裡很暖和,也用不著披件大衣。」
粥也送得很快,菜色豐盛,準備了七八個開胃的下粥菜。
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多,用紙盒裝著。
蕭冷月並不覺得很餓,所以吃了一碗就擱下了筷子。
展慕華吃飯的速度一向很快,大概他的時間比較寶貴,很少會吃得慢條斯理。
蕭冷月抬頭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了第二碗。
「我去洗碗。」蕭冷月很自覺。
「不用了,這些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對啊……
蕭冷月尷尬地撓了撓頭,她真是腦袋被蒸化了。
於是又訕訕地坐下,也不敢靠在椅背上,背上的傷似乎經過了一天一夜的積澱,反倒更疼了。
應該沒有破皮吧?
她暗暗思忖著。
思緒卻像是蔓生的水草一樣,迴旋在暮色四合的黃昏。
這間公寓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離去時的模樣。
就連窗台上那盆四季海棠,也彷彿從她離去後就停止了生長,還矮矮地蹲在窗台的一角,看上去倒有幾委屈的樣子。
「我偶爾想起來,就澆一杯水。反正是冬天,大概也幹不死吧?」展慕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淡淡地解釋。
難怪海棠沒有顯出蔫頭蔫腦的跡像。
以前,這些都是蕭冷月打理的,展慕華並不屑在花花草草上費心思。
蕭冷月很不厚道地想,也許是他喝剩下的茶水,隨便往裡面倒倒的吧?他的心思,一向都花在公事上。
她湊過去看了看海棠的泥土,有點濕潤,就打消了繼續澆灌的想法。
展慕華注意到,她在走路的時候,姿勢有點不自然。繞過一張靠背椅的時候,還幾乎被絆得跌了一跤,忍不住扶住了她。
「背上疼?」
蕭冷月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訕訕地笑了一笑:「一點點而已,我……先回房間吧。」
坐在這裡和展慕華大眼瞪小眼,蕭冷月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看得出來,他的眼睛裡,明明有著怒意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勉強地克制著。還是早早離開這個龍捲風中心,比較安全。
大概是在汽車裡得到了最充分的休息,躺到了柔軟的床墊上,反倒沒有了睡意。
她側著身,仍然覺得背部很不舒服。
乾脆選擇了全趴,把臉墊在右手,側頭看向牆紙。
目光移到床頭櫃上,才發現那本看了一半的書,還依然翻看在那一個頁碼上。
愣了一愣,目光開始遊戲,這個房間的佈置,和她離去前,仍然保持著高度的一致性。
就算對展慕華有再大的不滿,心裡的悸動,也是難免的。
一時間,心頭酸甜苦辣的碟子,一碟接著一碟地被打翻,很快就混在一處,再仔細辨別,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展慕華隔了很久才走進來,手裡赫然拿著一瓶正紅花油。
「我……我都說受不了這個氣味了,不用塗,真的不用塗!」蕭冷月一臉的嫌惡。
「不塗怎麼會好呢?」展慕華像哄著蕭簫似的,口氣裡透著無奈地寵溺。
「但是,這個味道會熏得我睡不著覺呢!」
「你睡著了嗎?」展慕華斜睨了她一眼,「反正你也睡不著,不如乾脆塗點藥吧!」
有這樣的道理嗎?
展慕華本來就不是肯聽人意見的主兒,蕭冷月有氣無力的反對,在他的眼裡,當然不值一提,直接就掀開蕭冷月的衣服。
「好冷啊!」蕭冷月瑟縮了一下。
「別動。」展慕華的聲音,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蕭冷月隱約覺得背部的肌-膚,被熨得滾燙起來。
「哦。」蕭冷月悶悶地繼續趴著。
「痛嗎?」他瞳孔微縮。
「不是很痛。」
「這樣……還不痛,又在睜著眼睛說假話。」展慕華的聲音,透著一點無奈。
蕭冷月沒有反駁,有時候,痛得麻木,就不會再覺得疼痛了。
也許,展慕華還沒有嘗過真正的痛,所以不會理解她的感受。
正紅花油,被他倒在掌心裡,帶著他掌心被搓熱的溫度,輕輕地壓在她的背上。
「絲……」
蕭冷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疼?」展慕華的手在她光裸的背部停住。
「本來不疼的,被你這樣倒了紅花油,就火-辣辣地疼了。」蕭冷月咬牙切齒。
展慕華的目光,在她的背部,和手裡的紅花油瓶子之間來回掃瞄了一通,很堅定地搖了搖頭:「疼就是有效果了。」
蕭冷月磨牙:「是啊,疼的效果,是很充分了。」
「塗完了藥,我給你弄薰衣草的加濕器。你不是最喜歡聞那個味道嗎?」展慕華順手拋出了一枚甜棗。
「大人,那你先把加濕器插上啊!」
「先替你塗好了,好得快一些。」
蕭冷月把頭深深地埋到枕芯裡,嘴裡還不忘含含糊糊地說話:「那就要看你的了,只要你保持離我三尺遠的距離,我相信連一道小劃痕都不會留下來。」
都耽擱了這麼長的時候,還怕插上加濕器那一點兒時間的延誤嗎?
展慕華又好笑又好氣,手裡忍不住微微用了一點力。
蕭冷月慘叫一聲:「你……」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報復!
這男人忒沒品啊……
展慕華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聽到蕭冷月突如其來的叫聲,心臟忍不住就抖了一抖。
想要道歉,「對不起」三個字,卻彷彿有千斤重,怎也說不出口。
只是指腹與肌-膚的相觸,更加輕柔。
垂絲的窗簾,把夜色與床頭燈桔黃的顏色,分割開來。
藥油被均勻地塗抹在她的背部,散發著紅花油特有的味道。
蕭冷月摒住呼吸,右手被墊在臉頰下面,左手拚命地打著手勢。
雷厲風行的展慕華,卻彷彿忽然之間變得慢條斯理。
「冷不冷?」
蕭冷月連忙搖頭。
再冷也要先把這股藥味沖淡一點再說!
展慕華想了想,在她的背上蓋了條浴巾,再接著蓋上了被子。
「加濕器……」蕭冷月的聲音,從被摀住的口鼻間發出來。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雖然不能完全掩蓋紅花油的味道,畢竟還能讓蕭冷月長長地吸故納新。
「早拿出這個來不好嗎?非要讓我熏個半死不活……」蕭冷月控訴他的不人道行為。
「我不覺得有什麼區別啊,只差了幾分鐘的時間而已。」
「如果在幾分鐘裡沒了呼吸,人都差不多要和這個世界,說撒油那拉了啦!」蕭冷月哀哀地抱怨。
鬥嘴的好處,就是可以忘了背部的疼痛。
所以,蕭冷月忽然間就變成了長舌婦,不斷地說著話。
展慕華看著她隱忍的面容,忍不住又問一句:「疼嗎?」
「你不問就忘了,一問就勾起來了。」蕭冷月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無奈,他站在床前,從高度上來說,蕭冷月的氣勢不止輸了幾級。
所以這個瞪眼,直接被展慕華無視。
寒風嗖嗖,在窗玻璃上打著氣旋。拉了一半的窗簾,隱隱露出鬱金香的金邊。
「這樣趴著睡,不舒服吧?」展慕華良心發現地半蹲下身子,眼睛才得以與她平視。
蕭冷月投給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說也奇怪,雖然她明知道展慕華為她的不辭而別,氣得會收拾她一頓,可是這時候卻並沒有覺得害怕。
展慕華習慣於用純白的床品,蕭冷月不懷好意地想,估計這套床品,明天只能進垃圾桶了。
雖然用浴巾墊了一層,但紅花油的味道,那可是直往鼻孔裡鑽的呀!
「我上來陪你吧,最近買了一個床-上的電腦桌。」
「呃……」蕭冷月想謙虛兩句,「不用了吧?」
「以後你背上的傷好了,我們可以用雙人桌,現在用單人的,我買了兩個,可以推到床邊,不會影響你的。」展慕華把空調的溫度,再度調高了一點。
如果這時候再讓蕭冷月受涼,他敢打包票,半夜裡又要抱著一隻火爐了。
更麻煩的事情在於,這女人是千里挑一的藥物過敏者。生病發燒,除了硬撐,很少能找到對診而不過敏的藥物。
看著他走出臥室的背影,蕭冷月怔怔的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
這算什麼呢?
恍惚之間,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起點。
她的出逃啊,一次比一次短命。
三年前那次倒還稱得上成功,如果不是正好在b省狹路相逢,她或許真的可以和蕭簫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平平凡凡地過完一生。
不知道是哪一位作者說過,三個平字加起來,就是幸福。
雖然,蕭簫生命裡缺失了父親,會有一生的遺憾。
私生子的烙印,會在他的生命裡刻到永遠。
所以,蕭冷月也不知道,讓蕭簫認父,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展慕華果然從儲藏室推出來一個活動型的床-上電腦桌,自帶著風扇。
「還有一個是粉紅色的。」他微笑。
蕭冷月瞪著他手裡的這個木紋本色的小桌,額上頓時爬滿了黑色。
不用說,她用的當然是粉紅色的了。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那種粉嫩的顏色吧?」她嘟噥著。
自從認識展慕華以來,她幾乎把所有最粉嫩的顏色,都穿了一個遍。有好多顏色,是她在中學時代,都沒好意思穿出去的。
「雙人桌也有兩個顏色,一個是木紋的,我個人比較偏好。另一個是奶白色的,我想你會喜歡。」
總算奶白色並不是很變態,算得上比較中性的顏色。
「你買了幾張啊?」
「八張。」
「啊?」蕭冷月愣愣地看著他把筆記本電腦接上電源和鼠標,被這個數字驚得愣了一愣。
「兩張這種的,兩張雙人的,兩張是直接放在桌子上的那種單人的,用起來也很方便。還有兩張,是那種鏤空的,有利於電腦散熱。」
果然是錢賺得太多,才要想方設法敗家吧?
像這張電腦桌上,不是有散熱板嗎?
蕭冷月徹底無語。
「你要是嫌悶得慌,我放音樂給你吧。」
「謝了,我看書。」蕭冷月拿過床頭櫃上的《人力資源管理概論》,連換了幾個方位都不能夠如願,最後還是把書直接放到地板上。
雖然速度有點遙遠,看那些字稍稍吃力。
而且翻書的時候,總會或多或少地牽動背部的傷。
「你不能消停一點嗎?」展慕華無奈,「我以為你們女孩子,只愛看文藝小說。這種書,你也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