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你把蕭簫教育得很好。」何吟秋看著蕭簫的目光，明顯地含著慈愛。
隔代的愛，原本就要比對兒子更熱烈一些。
蕭冷月沉住氣，只是謙虛地笑了一笑。果然，何吟秋歎了口氣：「可是，你的身份……對慕華來說，很不利啊……」
展氏夫妻，果然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也算得上是對付門楣低下的兒媳一種最有經典的？
「我只是蕭簫的母親。」蕭冷月淺笑，把目光投在蕭簫的身上，柔和婉轉。
另一重身份麼……
她並不是太稀罕的。
何吟秋卻搖了搖頭：「難道，你願意把蕭簫讓給別人撫養嗎？」
「當然不想。但是，展慕華可不會讓我把蕭簫帶走。如果展太太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別說今生今世，就是來生來世，我也願意啣環以報。」
蕭冷月半真半假地說著，嘴角有一絲譏誚。
「你想帶蕭簫離開？」何吟秋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立刻讓專注玩著蓮花的蕭簫仰起頭來。
「媽媽，你要走了嗎？」
「不，現在不走。」蕭冷月笑著安慰。
「那……蕭簫再玩一會兒，好不好？」蕭簫想了想，看著水裡的幾尾小魚，到底還是捨不得離開。
「當然。蕭簫玩吧，媽媽不會離開的。」何吟秋搶在蕭冷月之前同意了下來。
蕭冷月側頭看著湖邊種植的籐蘿，密實地把池塘圍了大半圈。濃綠的葉隙間，開著零星的幾朵小花。
辨認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認出花的名字來。
有幾片花瓣過了花期，悠悠揚揚地落到湖水裡，飄在水面上，卻像只是頰邊的一點瘀瘢，平白生出了瑕疵感。
「你不想嫁給展慕華嗎？」何吟秋看著蕭簫，臉上的笑紋，顯得慈祥而動人。
蕭冷月心裡一動，又悄悄壓下。
這樣的「嫁」，倒不如不嫁。
要不是為了蕭簫，她哪肯這樣「隱」婚！
「我門楣不高，哪敢嫁給他！」蕭冷月盡量平心靜氣。
展慕華既然不說，她也就當還是自由之身好了。
「你把蕭簫教育得很好，雖然……劉晴說你當年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學校開除，但如果對象是慕華的話……」
「所謂的作風問題，不過是當年她比我強。」蕭冷月淡淡地說，似乎聽不出一絲火氣。
然而，她是不甘的。
只不過，現在她還沒有能力，對劉晴做些什麼。
何吟秋有點尷尬：「我也知道，現在的大學生本來就很開放。有的寢室睡到半夜，才發現混進了一個女生，睡在某男生的身邊。」
蕭冷月忍不住失笑：「那也是太誇張了，好事之徒弄出來胡弄女孩子而已的。一寢室的人難道都是死豬嗎？」
「我也這麼琢磨的，怎麼想也不大可能啊！」何吟秋也笑了。
蕭冷月也忍不住開始琢磨起何吟秋的意思來，按理說，這些引子說完，就該引入正題了。
心裡忽然有點不耐煩，照何吟秋這樣迂迴往復，再說上兩個小時，都只是在打著圈圈。
反正她並不在乎索要什麼好處，看何吟秋待蕭簫的樣子，想必會十分寵愛。
除此之外，她別無他求。
那麼，不如由她來挑開事實的面紗好了。
「等蕭簫再長大一些……也許我會離開吧……」蕭冷月歎息了一聲，「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嫁給展慕華，我沒有這個意思。」
「為什麼不想嫁給他？」何吟秋打斷了她還沒有說盡的話。
「剛才展先生已經準備開支票讓我走人，而我嫌棄價碼太低。」蕭冷月有點疑惑地看了一眼何吟秋，然後選擇開了個玩笑。
「你並不像是一個為了金錢，可以離開的人。」何吟秋說得很誠懇。
蕭冷月倒不知道，她會這樣的高看自己。
但是，難道他們夫妻沒有想好，該怎麼打發自己嗎？
「我離開，不是為了金錢，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吧！」蕭冷月重申自己離開的決心，「當年我只讀到大二，就因為校方迫於壓力而把我給開除了。」
「你……是想繼續求學？」
「嗯。」蕭冷月鄭重地點頭。
「我以為你更想一家三口在一起。」何吟秋對她的所謂「理想」，很意外。
「一家三口，不包括我吧？」蕭冷月自我解嘲，「我以為展太太不會允許我和展慕華在一起。看到你這麼喜歡蕭簫，其實我又喜又憂。」
「冷月……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蕭冷月聳了聳肩。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叫什麼不是叫？何況，她都已經叫了。
「昨天我們聽到消息的時候，確實是想把你打發走的。他爸爸甚至已經開出了一千萬的高價，只要你有耐心，他會付出這樣的價錢。」
「雖然用單價貴了些，但蕭簫在我的心裡，卻是無價之寶。」蕭冷月嘲諷地勾起了唇，「所以，在價錢上，我們可能是談不攏的。」
「但是，我見到蕭簫以後，改變了主意。」
「什麼……意思？」蕭冷月不解。
「我和蕭簫在樓上呆了很久的時間，看得出他雖然活潑，但是很懂事。」
「是，蕭簫很懂事。」
說到兒子，蕭冷月的臉色，也柔和了幾分。
在三年的時間裡，蕭簫幾乎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幾乎不敢相像，在當年那麼絕望的時候，如果不是有蕭簫，她是否會崩潰。
呆在蕭家，本來就已經夠無奈的了。可是當她被趕出家門的時候，才見識到了所謂「家人」，也不過如此。
所以，三年裡，她沒有再回去過一次。
她只當自己是孤兒。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是孤兒，反倒更好一些。
天高雲闊，葉碧花嬌。可是人的心，卻沉得厲害。
「所以，我覺得你嫁入展家，也未為不可。」何吟秋沉吟了很久，才緩緩地說出了自己深思過後的意見。
蕭冷月意外地揚眉，臉上一點歡喜的神色都沒有。
「為什麼？」
「你把蕭簫教得很好。所以，我覺得你留在蕭簫的身邊，更好一些。」
「但是，你不覺得展慕華應該娶一個對他事業更有幫助的人嗎？」
「那樣的婚姻，對女人來說不得已，對男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喜歡倚紅偎翠的，心裡有了鍾愛的人，就不會再把目光逗留在別的女人身上。」
「看來展太太是深有體會！」
何吟秋露出一個自矜的笑容：「不錯，我和展風是上流社會，難得恩愛的幾對夫妻之一。我們當初也是商業聯姻，結婚前對彼此的好感並不深。不過……」
她一笑收了話，像她這樣的年紀，是不肯再把話說得太直白的。
「沒想到琴瑟和諧，鳳鳴凰應……」蕭冷月感慨，好奇地追問，「只能說展太太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如果你們並不深愛彼此，又該怎麼辦呢？」
「那也很簡單啊，場面上應付得過去就行，私下裡各歸各的。」
「這樣的婚姻，那也叫婚姻嗎？」蕭冷月不以為然。
「這還算是好的呢！」
蕭冷月駭笑：「相敬如冰，這樣的日子還能算好？雖然我對物質的生活要求低了點，可是對這種精神上的追求，還是保持了一點挑剔的。」
「同床異夢的夫妻，隨手一抓，都有好幾個！」
「好吧，這是整個階層的一種默契。」蕭冷月忍笑。
「最怕的，是一方情根深種，一方另有所愛。琴瑟和鳴當然不必說，生活得很幸福。相看兩厭，那也沒有什麼，各自去找適合的生活。如果像剛才那種情況，才真是最難熬的呢！」
「兩人都愛而不得……」蕭冷月低吟一聲，搖了搖頭。
這樣的婚姻，如果可以維持？
「所以說……」
「放心吧，別人會這樣，展慕華才不會呢。如果他的女朋友排成單列的話，估計可以把a市的人民路和中山路都排滿了！」
蕭冷月酸溜溜地說著，一臉的不屑。
「沒有遇到自己心愛的那個人，總會有失檢點的地方。」
明擺著就是幫兒子嘛！
「也許吧……」蕭冷月不置可否。
和一位母親議論她孩子的不是，那是最最不智的行為。
「但是，他們一旦認準了那個人，就會死心塌地，不離不棄。」
「這個人有福了。」蕭冷月沒有什麼誠意地說，「只不過所有不是這個人的人，那就是一場災難。」
「只要你是這個人就行了。」何吟秋悠悠地說。
蕭冷月好笑地說：「展太太，恐怕您要等到這個人的出現，頭髮要多染幾次才行。」
何吟秋佯怒：「你有這麼老嗎？」
「現在當然還很年輕，不過……我不覺得展慕華這麼容易，會找到心儀的人。」
「已經找到了。」何吟秋施施然地回答。
這男人難道已經移情別戀？
雖然明知不可收不可依，蕭冷月卻仍然覺得心裡發酸。
連胃裡，都開始泛起苦水來。
「劉晴還是盛玉環？」蕭冷月忍不住脫口而出。
「怎麼會是他們！如果慕華對她們真有意，早就娶回來了。」何吟秋不屑地搖頭，「如果他娶那兩個，還不如把你娶回家呢！」
「為什麼？我以為你們夫妻是商量好要同進退的。」蕭冷月還是意外。
「一般來說，女人比較感性。」何吟秋自我解嘲，「事實上，如果慕華會愛上誰，那麼，這個人就應該是你。」
蕭冷月第一反應，就是何吟秋在說笑：「怎麼可能！展太太，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如果他不重視你，怎麼會把你帶回家？而且，他一直很關注你，怕我把你……」何吟秋含著笑，目光回調，落在自己的家門口。
展慕華的身影，出現在白色牆體的前方。
他的影子，半落在牆面上。
即使只是一個剪影，似乎也透著從容。
只是遲疑了幾秒鐘，他就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蕭冷月覺得呼吸遭到了阻攔，一時間有些什麼，凝在喉嚨口，不上不下得難受。
「外面的太陽這麼毒，你們居然不覺得熱？」展慕華一彎腰，就蹲到了蕭簫的面前。
「爸爸，這裡有魚呢！」蕭簫很高興有人加入。
儘管身邊有蕭冷月和何吟秋陪著，可是她們從一開始就在那裡竊竊私語，他聽不大懂，也沒有興趣聽。
「當然，你喜歡的話，讓奶奶給你多放一點魚下去。」展慕華笑著眨了眨眼睛。
蕭簫眼珠一轉，噘著嘴搖頭：「這裡又不是我的家，放下去蕭簫也看不到啊！」
何吟秋連忙申明：「當然是蕭簫的家，什麼時候想住就過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