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蠶婦
「站住!什麼人?」樂道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大軍很快引起風殤之城門前的衛兵的警覺——也難怪,騎著紫焰繚繞的天罰燚獸的雷斯在前開路,後方是四頭雷火相生的雷蹄逾輝驄拉動的富麗堂皇的玉蟾車,加上後面兩千拖家帶口的地底人所乘騎的鬼面蟑螂大軍,這樣一支隊伍想不顯眼也很難。
前方的雷斯常年擔任啟示神殿的直系護衛隊——裁決怒芒軍團的軍團長,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氣息,他居高臨下地怒吼道:「這是摧風平原的領主,小達維安男爵的車架,全部給我跪下!」在樂道獲得封地的同時,也獲得了男爵的稱號,因此雷斯才會在小達維安的後面冠以男爵的稱號。
雷斯一聲怒吼,坐在玉蟾車之中的樂道都能夠聽到整整齊齊的膝蓋跪地的清脆響聲,隨之而來的則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哭泣怒罵以及請願的聲音。
樂道一掀簾子,走了出去,映入眼簾的情景讓他不由得吃了一驚:眼前戍衛風殤之城的衛兵,穿著居然比地底人強不了多少,衣衫襤褸,手裡拿著一個簡陋的木棍,除了頭上戴著一個殘破不堪的軍盔之外,根本與一般的農民沒有絲毫差別。
「這是怎麼回事?」樂道的心中猛然湧起一股怒意,不經意之間散發的強大龍威讓周圍的士兵微微一滯,心臟猛跳不止,「帝國的士兵不是有統一的戰鎧以及武器的配給的嗎?你們的衣甲武器呢?」
「這位是……」一名較為年長的士兵在周圍士兵的攛掇中站了出來,彎腰恭敬地問道。
「不得無禮,」雷斯大聲說道,「這位就是你們的領主,小達維安男爵。」
「您就是『戰龍』小達維安男爵?」士兵中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年士兵滿臉憧憬的神色,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您就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以數千裁決怒芒軍團連誅獸族數大軍團,殺死獸族大將無數,逼得獸族俯首稱臣的小達維安男爵?」
「戰龍?」樂道疑惑地望向黑鱗。
黑鱗意會地說道:「少爺你率裁決怒芒軍團,滅蠻斧、誅丹特,破紅蠍,傷血靈,又在獸族全力的圍剿之中突圍而出,順帶還斷了狼之白牙杜庫雷的一臂。這些事跡在聖痕帝國廣為流傳,加上安撫民眾的恐慌情緒,還將您的戰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誇大……」
黑鱗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又加上一定程度的以訛傳訛,少爺你現在被列為潘多拉大陸四俊傑之一,被稱為戰神之盾——『戰龍』小達維安。」
「戰龍?易經中有戰龍在野的說法,」樂道微微一笑,「這個外號倒也不錯……」
下面那名年長的士兵倒是被身後這個年輕人的唐突舉止差點嚇破了膽,他當場用手中的木棍在那名少年的頭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然後哀求道:「領主大人,我的兒子年幼無知,衝撞了您,請您不要責罰他……」
「你們是父子?」樂道微笑著說道,「還有,我為什麼要責罰他?不用緊張,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跟我說吧,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
樂道和氣的態度讓周圍的士兵都放鬆了不少,士兵們紛紛訴苦不斷,喧囂的聲音讓樂道的耳邊再次亂成了一鍋鼎沸的開水。
那名年長的士兵看來還稍微有些威信,他怒喝一聲:「都安靜!你們這麼吵鬧,讓領主大人聽誰的啊?」
那名年長的士兵呵斥了眾人一番之後,士兵們頓時安靜下來。那名年長的士兵說道:「老朽名叫克朗-裡斯頓,這邊是我的兒子米羅-裡斯頓,我們都是風殤之城的士兵。」
「士兵?那你們的衣甲武器呢?」樂道再次問道。
滿臉皺紋的克朗-裡斯頓慘然一笑:「摧風平原盜匪橫行,帝國每年運送的軍士裝備以及軍餉都在半路上就被洗劫了,根本就送不到這裡來。久而久之,帝國也就不再運送裝備以及軍餉了。我在這服役已經超過二十年的時間,二十年以來,從來沒有鎧甲武器能夠運送到這裡,我們身上的裝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早就腐朽不堪了……」
「沒有軍餉,你們又怎麼生活?」樂道心中一沉,聲音不由得放低下來。
「這裡有軍餉也沒用,」克朗-裡斯頓苦澀地說道,「風殤之城基本上沒有什麼商販,我們這些士兵分為兩批,輪番戍守城市,另一批則種植巨人柱,依靠巨人柱的果實,我們勉強也能生活……」
「為什麼不離開?」樂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但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離開?」克朗-裡斯頓笑著說道,「我們這些人都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這裡就是我們的根,這裡的人民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難道我們因為生活艱難,就要拋棄我們的兄弟姐妹,離開我們的根?再說了,我們離開了,誰來守衛這塊地方?」
一旁的米羅-裡斯頓雖然顯得稚嫩,但是依舊堅定地說道:「我是剛剛加入守城軍的,等我父親不行了,我頂著上,我不行了,我的兒子頂著上,只要我們的家園不被摧毀,我們就會世世代代地守衛在這裡!絕不離開,絕不!」
樂道望著眼前這個略顯佝僂的老人與身材瘦弱的少年,忽然感覺他們在烈日中屹立如巒的身形顯得無比高大,高大得樂道覺得自己只能遠遠仰望,甚至難以觸碰。
樂道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放心,我保證,你們的家園永遠不會被損毀,相反,這座城鎮會成為潘多拉大陸上最雄偉的一座都城……」
樂道命令凱撒將地底人安置在城門之外,自己則領著一群人,在克朗-裡斯頓的帶領之下,徐徐往城中走去,觀察城中的風土人情。
一路上,樂道看到的人全部都是面黃肌瘦,衣不蔽體,臉上也是一種麻木不仁的表情。克朗-裡斯頓介紹道:「風殤之城中有五千人類,桑女族三千人,放逐半身人三千人,另外,還有一千狂蹄半人馬。」
樂道開始仔細觀察一旁的桑女族,桑女族是清一色的女子,外表與人類的女子沒有絲毫的差別,唯一的差別是這裡的女子都瘦得可怕,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樂道看著那些桑女費力地從口中吐出雪白的絲,雙手舞動不止,在雪白的絲在她們的手中形成雪白如碧玉一般的絲絹。
克朗-裡斯頓在一旁介紹道:「桑女族都是女子,也沒有什麼謀生的手段,她們唯一的謀生手段就是吐絲,用吐出的絲換一點微薄的食糧,來換取生存。」
樂道看到一旁衣不蔽體的桑女,忽然想起他前世時曾經看過的一首詩。
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那時候的樂道,看到這首詩的時候,更多的是一種對於不平的痛斥,但是現在回想起這首詩的時候,他只能感覺到一股從心底湧起來的悲涼。
「那是怎麼回事?」樂道望著一旁一個病懨懨的桑女,只見她費力地吐出一團團絲,但是那些絲線卻是不是潔白無瑕的,而是一種昏黃的顏色,樂道還能看到那些絲線的末端,似乎有一縷血紅。
克朗-裡斯頓低沉地說道:「桑女是不能生病的,一旦生病,她們吐出來的絲就是昏黃色的,而這種絲是沒有價值的。當桑女吐出昏黃的絲的時候,她們吐出來的絲沒有價值,換不到糧食,只能越病越重。在生命最後的關頭,她們會吐出一種血紅色的絲,這種絲叫做啼血絲,這種絲十分珍貴,但是當她們吐出這種絲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離死不遠了……」
克朗-裡斯頓憤憤地說道:「那些哥布林商人實際上是故意壓低昏黃絲的價格,因為它們希望那些桑女吐出啼血絲!讓它們賺得滿缽的啼血絲,每一根都是一個血淋淋的生命!」
樂道忽然感到一絲沉重,在得到自己的封地之後,除了志得意滿,除了氣態昂揚,除了摩拳擦掌,除了這一切的一切之外,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一點別的東西——責任感。他在獲得這塊封地的同時,也將這些生活在這片封地之中的部族的生命扛在了肩膀之上。樂道有責任,有義務讓這些生命更好地活下去。
樂道忽然聽到一個女人的哀求聲和一個尖利刺耳的吵鬧聲,樂道眉頭微微一皺,朝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一個大概二十多歲的嬌弱桑女,手裡抱著一個哇哇哭叫女嬰,跪在一個長相猙獰的矮小怪物面前,苦苦哀求。
而那怪物渾身青綠色,身材矮小,耳朵尖銳,在桑女的苦苦哀求聲中,它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醜陋嘴臉,冷冷地望著斜上方。
「那怪物是什麼?」樂道的眼中猛然閃過一道陰冷的寒光。
「那是哥布林,」克朗-裡斯頓介紹道,「這片區域盜匪橫行,只有哥布林一族的哥布林飛艇才能從這裡穿行,因此,桑女們都是用她們的白璧玉絹與哥布林交易食物和水源。」
黑鱗的雙眼燃燒著火焰,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不是我記錯了?一卷桑女的白璧玉絹價值數千金幣,她們怎麼可能連自己都養不活?」
「價值再高又怎樣?在這盜匪四起的環境下,白璧玉絹根本運不出去!而我們本地種植的少量巨人柱,連自己都養不活,根本沒有餘糧給桑女。哥布林就是緊緊抓住這一點,用少量的食物換取桑女高價的玉蠶絲,以牟得暴利。」
樂道漸漸走近,清楚地聽到兩者之間的對話。
「請救救我的孩子!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一點奶水也沒有了,在這樣下去,我的孩子就餓死了……」
那名矮小的哥布林一腳踢在桑女的下巴上,將那名桑女踹開,還狠狠地在她的臉上來回地踩了幾腳:「呵呵,你不是還有啼血絲嗎?不願意用你的啼血絲換我的食物?雖然你會死,但是你的女兒可以多活幾天嘛!」
那名哥布林惡狠狠地狂笑著說道:「桑女一族的嬰幼兒的啼血絲細嫩光潔,價值萬金,放心,你的孩子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黑鱗,去將那個哥布林的頭擰下來,掛在風殤之城的城牆上面,告訴摧風平原以及整個潘多拉大陸,我,小達維安,從此就是這塊領地的主人了!」樂道眼中冷芒吞吐不定,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眼鏡蛇,冷冷地說道,「不是誰都可以在這裡橫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