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一直坐在車裡，一直沒有上去，一直到了天亮，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他好想知道，她此刻是不是還在他的公寓裡，即使那樣的可能性已經是縮到很小很小，但他免不了還是會想著，開門的剎那，看到她令人心醉的笑容。對著他笑著說，你回來啦？
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還是抵擋不住，還是上去了。開門的時候，手指顫抖的厲害。門終於還是開了，該面對的一切，終究還是要面對……她，已經不在那裡……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他拚命呼吸著，卻悲哀的發現，她絕情地帶走了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她的一點點氣息，她也不肯留下，他再也呼吸不到了……思綺走在街頭，風揚起她的秀髮，露出她纖細的頸項，她單薄的身子，看起來像是隨時要被風吹走般……郭芯婭站在路邊，看到的就是思綺失魂落魄的樣子。
半島咖啡屋內，郭芯婭和思綺面對面坐著。郭芯婭始終戴著超大的墨鏡，即使是到了室內，她亦沒有摘下的打算，思綺沒有看她，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約她來這裡，想要說的話，其實她心裡已經明瞭，她也不想再聽……但她強迫著自己，坐在這裡，一直坐在這裡，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不能再失去最後的尊嚴……「思綺，我知道不用我說什麼，你也應該已經明瞭，楚明齊和你分手的原因了……只是，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郭芯婭低下頭去，臉上是無奈的笑，夾雜著傷心與懊悔。
思綺垂眸看著面前的咖啡，有絲絲的霧氣正裊裊向上升著。她的心，一片平靜。
「從第一眼見到楚明齊開始，我就被他陽光般的笑容深深吸引，但我知道，他是你的，他只愛著你……那一刻，我拚命克制著自己，不要多看，不要多想……那不屬於你，永遠也不會……可是，他總是出現在我的身邊，一天一天，一日一日……上課的時候，我會想起他，睡覺的時候，我也會想起他……想念他的念頭是那麼強烈，我不敢，我也知道那是不應該的……但是，我就是斷不了自己的念頭，斷不了愛他的念頭。」郭芯婭終於拿下墨鏡，蒼白絕美的臉，紅腫的眼睛。
思綺仍舊那樣一副神情，手指拿起咖啡杯輕輕搖晃著。
「那天，畢業聯歡會，我們都喝多了，他也喝多了……紫煙忽然記起她的畢業論文放在學校的電腦裡沒有保存，於是……」芯婭輕輕敘說著，所有的記憶也猶如潮水般湧向思綺的腦海。
她知道，她記得。
於是，她自告奮勇，要陪著紫煙回學校。臨走，她還將郭芯婭托付給楚明齊，讓他一定要把芯婭送回家。
她和紫煙一路hingh著回到學校，幸好學校的校門還沒有關，而電腦室裡還有學生在查資料，紫煙的畢業論文也沒有丟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她和紫煙又一路hingh著回到了公寓，兩人是累極了，沒有洗澡沒有脫衣服，便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於是那一夜，她忽略了本該回來的人沒有回來，她忽略了，其實楚明齊也喝得不省人事……她忽略了芯婭一直以來看著楚明齊的眼神。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才從陣陣頭痛中醒來，而那時候，芯婭，也已回到了公寓，於是，她什麼也不知道。於是，她像是個白癡一樣，依然對著他們兩個，給予最真摯的關懷……原來就是那一夜，原來，就是那一夜……「思綺，現在說對不起，可能顯得比較虛偽，那都是我一手設計的，我愛楚明齊，我不想放手，哪怕他是你的男朋友，哪怕他的心裡只有你，我還是愛他，我還是希望，能和他在一起……思綺，你罵我無恥也好，你罵我卑鄙也好，但是，愛都是自私的……即使他的心裡沒有我，我也仍然不想放手，我也不希望我肚子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芯婭最後的那句話，終於觸動了坐在那裡一直面無表情的思綺。她拿著咖啡杯的手猛然晃動了下，少許的咖啡漬濺到了手上，淡咖啡色的一滴水珠，像是剛剛復原的傷口。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出了咖啡屋，她亦記不起她最後對著郭芯婭說了什麼，而郭芯婭對著她又說了什麼？她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都記不起……她依然精神恍惚，依然形銷骨立地走到風中。她的家在哪裡？她想，她的家，到底是在哪兒？
她走上那條她走過不知道多少遍的路，她看到了那扇斑駁的鐵門，她還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那鐵門之外。
楚明齊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自從那天在醫院裡碰到了她，他頓時恍然，這一輩子，或許他是永遠也要不回她了，他也沒有資格要回她，可是，他卻永遠也忘不了她。
他只想在見她一面，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她也好。
於是，每一天，他都會到她家別墅前來等她，輾轉之中，聽到了她的一些消息，公司倒閉，爸爸逝世……所有的一切，他只有兩個字，心疼。他對於她，仍是無止境的心疼。
而她卻顯得有點恍惚，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也始終沒有看到他。
「綺綺？」他輕聲叫著，她卻恍若未聞。一徑從他身邊走過。
他一把拉住她：「綺綺？你怎麼了？」
思綺這時才抬頭，而眼神裡的陌生卻讓楚明齊打了個寒噤。她不認識他了嗎？
「思綺？」他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而她，眼神漸漸聚焦，然後，大顆大顆淚，就在他的面前滾落……「楚明齊，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騙我？」
楚明齊定定看著她流滿淚的臉，對於她的問話，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做錯了事，他只有自己去承擔。其實在美國，對於一夜情，那是再平常不過，而那天早上醒來，楚明齊在震驚之餘，也做出了理智的決定，他告訴郭芯婭，他不愛她，以後，不要再見面，這次只是誤會而已，不會再有下次。
然而，郭芯婭卻懷孕了，她拿著那張孕檢單去找他，當時，他只覺得五雷轟頂。他知道，郭芯婭不會放了他，更不會去打了那個孩子，而他也不想傷害思綺，但是，他已經沒有辦法。
「綺綺，對不起……我寧願讓你以為，是我在騙你，也不願讓你知道是她在騙你，我寧可你恨我，也不要讓你知道，你的友情裡，曾有過謊言，欺騙和背叛的存在……綺綺，我知道，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如果有來世，我們還是一起約定，去馬德里晴朗的天空下暢遊、去香港繁華的街道漫步、去探尋苗疆神秘的蠱術、去普羅旺斯感受那裡的浪漫……」他聲音輕輕地，一字一句，重複著以前她曾說過的話，那時候的她，以為這一輩子，他就是她的港灣，就是她的世界，原來，好多的事，都是無法預料的……思綺沒有停止過流淚，感覺到這一生所有的淚，在這一天裡似乎都要流光了。曾經的愛人，曾經的好友，現在的愛人，現在的好友，傷害，欺騙，背叛，捨棄……所有的事，全都在這一刻像座大山般朝她壓了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胸口，那個心臟的位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楚明齊就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忽然之間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遠得她再也看不清她，世間所有的一切，她都再也看不清，而他的聲音，也在她的耳畔漸漸低下去……低下去……「綺綺，綺綺……你怎麼了，綺綺……」楚明齊抱住她漸漸飄落的身軀，狂亂的眼神訴說著他此刻的焦急，一把抱起她，衝向停在路邊的車子……思綺在睡夢中，輾轉反側，她夢見了紫煙一臉的猙獰，指著她的鼻子罵著她，說她不要臉，她又夢見郭芯婭一臉高傲的看著她，對著她冷冷笑著，而身邊，是楚明齊看著她溫柔的臉。她心痛，她尖叫，她一步步向後退著，不，她不要再看到他們，不要……她轉身向後跑，看到了司任站在那兒，朝著她張開著手臂，她霎時笑了，她開心地朝著他飛奔而去，但還沒碰到他伸出的手，她的手即被一隻染滿鮮血的手握住，然後，她看到了滿身滿臉是血的爸爸，瞪著大眼對著她說，綺綺，不要去，他就是害死我的兇手，他是兇手，他是兇手……「啊——」思綺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趴在床邊的楚明齊也被驚醒了。
「綺綺，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他安撫著她，輕輕擁著她，拍著她的背，她漸漸安靜下來，伏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不語。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那滲在他衣服上的濕意，狠狠灼痛了他身上所有的細胞。
「不怕了，不怕了綺綺……」他仍擁著她，輕聲在她耳邊訴說著，忽地，她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手也停止了拍動。
思綺從他的肩裡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郭芯婭，一臉的慘白與痛心。
郭芯婭很快恢復了神色，走到思綺的床邊，將手裡的水果放下。
「思綺，聽明齊說你生病了，所以我過來看看，好點了嗎？」她親熱地叫著楚明齊的名字，似乎是在炫耀著某些事，也在宣佈著一些事。
思綺卻垂下了眼眸，她不是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只是，她是不是太過小心了，會認為她還會和她搶楚明齊嗎？
「謝謝……」思綺只是說了簡單的兩字，便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
郭芯婭看了楚明齊一眼，又轉而對著躺在床上的思綺說：「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那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她轉身走到門口，忽地又頓住腳，目光凌厲地望著楚明齊：「你不走嗎？」
楚明齊沒有看向她，只是替思綺掖了掖被角，並沒有回答。
郭芯婭又轉身走回病室，一把拖起楚明齊的手，拖到了外間。
「你幹什麼？」那裡傳來楚明齊低沉的聲音，似乎還是微皺著眉的。
「幹什麼？問你自己啊，你要幹什麼？」郭芯婭的話滿帶著刺，思綺翻了個身，繼續昏昏欲睡去。
「綺綺身體不好，我要照顧她……」楚明齊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
「她是你的什麼人？你憑什麼在這裡照顧？你是不是還想著和她和好？是不是？」郭芯婭一向咄咄逼人的口氣。
思綺嘴角微微上揚，她想得還真多，但是，就因為她想得少，所以她才是被背叛的一方。
楚明齊還是留了下來，她不知道最後郭芯婭是憤恨地離開還是傷心的離開了，她只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居然能夠睡著。
「楚明齊……我好餓，我想吃餛飩……」楚明齊削著蘋果的手一愣，看向坐起床頭的思綺。
「餛飩？」
「對……章記餛飩，在『洞天』那邊的那家，那家的餛飩的特別好吃……我想念那裡的味道了……」思綺朝著楚明齊綻開虛弱的笑。
「楚明齊……我好餓，我想吃餛飩……」楚明齊削著蘋果的手一愣，看向坐起床頭的思綺。
「餛飩？」
「對……章記餛飩，在『洞天』那邊的那家，那家的餛飩的特別好吃……我想念那裡的味道了……」思綺朝著楚明齊綻開虛弱的笑。
「『洞天』嗎？」楚明齊皺眉，要知道，洞天離這兒很遠，來回車程少說也得四十分鐘，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怎麼放心她一個人呆在這裡。
「是啊是啊，就是那旁邊那家，超級好吃的哦……我想吃了嘛……」她像以前，跟著他撒嬌。
「好，我去買，但是你得乖乖的，你身子還虛弱，只能呆在病房裡，不能亂跑，知道嗎？」
「嗯……」她目送著他遠走，臉上的笑瞬間成為了悲傷。站在窗口看著他的車子開走，她忙躡手躡腳地朝著門外走去……即是和他無緣，又為何要牽扯不清？楚明齊已經是個過去，既然過去了，就不可能再回來……思綺出了醫院，伸手攔了輛出租，直奔自己租住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