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1875決勝的號角(納姆ve)
家園。
儘管文字的形象隨著時代的變遷經過無數次變化,大體的結構依然保持著最初的意思:棟樑支撐起遮風避雨的頂棚,圍牆保護下遠離危險的土地。
風雨中,孩子在屋中安然入睡,而支撐起屋頂的並非柱子,而是一具高大的骨骸——這是斯塔特聖盟第一軍團「榮耀」的旗印,反應出這個壽命短暫的種族賴以存續的精神:奉獻與責任,正如加入第一軍團時宣誓所說:「支撐起房屋的是父輩的脊骨,餐桌上擺放的是母輩的血肉,我們的生命來自父母的饋贈,而我會將這份恩惠教給我的孩子。」
冒頓站在哨塔的瞭望台上,看著旗幟迎風獵獵作響,低聲說:「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這個旗印?我想要他。」
「陛下,是您認識的人,」站在他身側後方的男子微微躬下身,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被戲稱為「二道販子」的蘇拉有著天生對情報的敏銳直覺,能夠從無數繁瑣的信息中摘取出有用的部分,將雜亂的碎片編織為一條條因果線的軌跡,儘管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睿智」的模樣。普通的面容,普通的身材,唯一特別的地方就是清爽的短髮暴露出原屬於耳朵的位置兩道淡淡的傷痕,那來自於兩次決斷。
第一次,是狼人與人類混血的孩子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決斷;
第二次,是勇於開拓新時代的人對自己信念所做出的決斷;
神術並非無法治療他的殘疾,但已經適應這種殘缺的他不認為有此必要——那是曾經的苦痛,努力與付出的證明,是榮耀而非恥辱。
「依芙蕾雅,如何,需要我準備一下麼?」
依芙蕾雅對旗印的構思來自未來的記憶,而正是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創造了「未來」;也就是說,旗印的誕生並沒有「設計」的過程;這些被賦予特殊意義的符號的誕生,究竟是時間所開的玩笑,亦或是冥冥中某個意志的傳達?
「……『那個』依芙蕾雅?」
「嗯哼~『那個』依芙蕾雅。」
「那還是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不瞭解其中內情的冒頓和蘇拉隨意的交談著,相互開著玩笑,像是一對熟識的好友享受午後的閒談——儘管在不遠處,就是絞肉機一般的壕溝戰。
以魔法和工具速成的陣地非常簡陋,不過數量和縱深足以彌補這一點;「萬刃」和「赤翎」的士兵們隱藏在盾牆與槍林之後,向異怪投下暴雨般的箭矢,激烈的爭奪每一寸的土地;即使撤離已成定局,將整個戰壕化作一條火河的燃油和泯滅一切的虹光也足以給敵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和異怪一樣不懼死亡,卻比它們更瞭解生命的寶貴;如野草一般堅韌,在最貧瘠的土地中一樣尋找水與陽光,歷經最狂暴的颶風亦不會倒下,這是整個納姆種族的精髓,也是他們得以生存至今的法寶。
所以,即使那一道宣示勝利的虹光閃耀於天空之中,他們亦不會為喜悅所迷惑,依然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雖然已到達終點線前,仍有人將會倒下:會有人自覺的脫離隊伍,成為最後一道防線;而退下的人,只是在沉默中重組殘缺的隊伍,保養自己的武器。
除了「家」以外的地方都是戰場,在離開戰場之前絕不能放下戒備——因此,「家」的概念更顯得神聖和珍貴。
「傷亡率約三成,其中5%戰死,還有相同數量需要提前退役。」
戰鬥結束不到五分鐘,蘇拉便報上了戰後統計,效率是體現軍隊素質的重要因素,經驗豐富的萬刃和赤翎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以平淡聲音吐出的「提前退役」四個字,意味著納姆軍隊中最冷酷無情的法則之一:儘管合適等級的治療法術能夠修復近乎任何損傷,但施法者的魔力並不是無窮無盡,若是治療一名士兵的魔力足夠十倍的人數重返戰場,為什麼要治療他?
那些「提前退役」的士兵,能夠得到一份相對豐厚的補償——儘管絕不足以彌補他們的損失;以及一份在戰後免費治療的承諾書——如果他們能夠比這支漫長隊伍的其他排隊者活的都久。
無論如何,大多數士兵得以繼續服役,剩下的也不用為生計發愁;統治者永遠不能讓士兵寒心,尤其是在這個軍人比其他任何職業更重要的時代。
這也正是許多人決心要改變的時代。
冒頓的嘴角揚起一個微笑,也僅僅揚起一個微笑,如面具一般精確的形狀根本不能表現出內心的真實情緒:「很好,輝煌的勝利!我們的任務……至此結束了。」
「不需要追擊嗎?如果能在這裡多消滅一些異怪,想必第四軍團那邊的勝算也會大一些。」
「不。我們之前畏懼異怪僅僅是因為不瞭解它們……現在已經知道,它們不會比我們以前面對的敵人更麻煩。我們這一次的戰鬥已經結束,下一次是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為了保護未來的敵人而削弱自己可不是明智之舉。」
「如果那邊失敗了呢?」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結果僅會有悼亡名單長短的差別,不會有勝敗的變化,」品味前方漸漸飄來的腥臭,冒頓瞇起眼睛,昂起頭隱藏了自己的表情,「更何況,若是那邊失敗了,我們更應該多保留一些力量,不是麼?」
「或許,那時候我們就永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只是一場賭博罷了,和我們以前做過的一樣,贏了納姆會走向更高的輝煌,輸了大家一起完蛋……」冒頓拿起大麾與權杖,轉身走下塔樓,暗示這次對話應當到此結束,「……不過我可不會參加沒勝算的賭博,和我以前做過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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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萬刃與赤翎的陣地緊緊相連的區域,更為廣闊,也更為慘烈的陣地,屬於過去數百年來站在納姆權力頂峰的聖裁教會——現在應該稱之為懺罪教會。
儘管在普莉泰絲的示意下,萬刃和赤翎兩支隊伍已經移交回他們原本的主人手中,神槍也徹底脫離政治的束縛,回歸信念的指引;但僅憑各個地方教會的教兵和義勇軍依然使得這裡有著比冒頓龐大近三倍的軍容。
教兵們大多平常還有其他的職業,論軍事素養顯然低於職業軍人,不過數量、意志以及神術的幫助足以彌補有限的差距。
「絲萊特大人,日輪花方面開始收縮防線了。」
在虹光升起後不久,一名匆忙的教士帶來了不太好的消息;異怪在逃走,冒頓卻沒有下令追擊。
常規戰鬥中,最大的殺敵數總是來自於追擊撤退的敵人時,那是可以輕易達成比起正面交戰漂亮百倍的戰損比的時機——冒頓放棄了。
「果然……執迷不悟,至今仍想用陰謀來回應盟友的信任……我怎能期待一個懦夫和騙子做出正確的決斷?」放在腰間的手細細感受著劍柄的紋路,絲萊特低聲呢喃著,「……連翼人、巨龍和溫蒂尼都加入了這場戰爭,繼續站在對立面只會將納姆拖入滅亡。」
「絲萊特大人,請下命令!」
堅定的語氣,真誠的請求赴死的命令,一如絲萊特周圍的每個信徒,狂熱的信仰和失去家園與親友的復仇火焰早已將對死亡的恐懼洗刷乾淨。
「搬開路障!未受傷的步兵,還能拉開弓的射手,以及全部的騎兵,準備追擊!」
在這個命令傳出帳篷之前,一個急促的聲音由遠至近,傳進了帳中。
「絲萊特大人!絲萊特大人!」
「張徨失措只屬於信仰不堅者!」冷冰冰的斥責了衝進帳篷的傳令兵,絲萊特在外人面前一直嚴謹的如同機器,這一點在普莉泰絲死去後更是變本加厲。
「非常抱歉!」儘管在疲憊的奔跑後不但沒得到表揚反而受到了斥責,傳令兵臉上的狂熱亦沒有褪去絲毫,「報告絲萊特大人,赤翎出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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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輪花的陣地前沿,零碎的紅色溪流脫離屍塊、火焰與鮮血染紅的土地,在前方匯聚出一片熾熱的鮮紅。
赤翎的士兵們完全無視於在空氣中瀰漫的屍體意味——甚至有老兵享受著這種熟悉的味道——每個人的臉上僅有相同的狂熱,那是不同於信仰的狂熱,絲毫與神聖和純潔沾不上關係,只能用污穢和不潔來形容;那是復仇的狂熱,會將敵人與自身一同焚燒殆盡的人性黑暗面。
但這裡沒有人會在意這一點,他們曾經目睹過失去所有的可憐人的悲鳴,甚至自己就是一無所有的失敗者的一員;殺戮與復仇是他們喜悅的來源,生存的意義……終生的信仰。
確實,冒頓所下達的命令括了盡量保全自身,但他顯然高估了這些入手不久的部隊的忠誠心——並且,高估了自己的威嚴。
赤翎的旗幟描繪了一隻血手握著短刀,用頭盔接住滴下的血液的畫面;在這面透露出血腥味以及絕望者悲鳴的旗幟之下,滿是傷疤的老邁將軍以與其年齡不符的洪亮聲音高喊著:
「它們,意圖侵佔我們的家園,當如何防備?」
「「「殺!」」」
「它們,曾經殺害我們的親人,當如何回報?」
「「「殺!!!」」」
「它們,正在我們的面前潰逃,當如何應對」
「「「殺!殺!殺!」」」
「以敵之血——」
「「「——染吾赤翎!!!」」」
唯有死亡適合回報傷害,唯有鮮血足以洗去仇恨——被莫大悲傷扭曲的心靈,少數,陷入了漫長的消沉與頹廢;少數,將安寧寄托於信仰與祈禱;而更多的,從這句話中得到了虛偽的救贖。
這些曾經的受害者,如今滿心歡喜的將傷痛賦予每一個映入他們赤紅雙眼的個體。
……
……
……
「怎麼回事?是誰擅離防線?!」前方的異動,不需要情報人員的小紙條也能被冒頓察覺,而他立刻以怒火作為回應。
「是赤翎……他們沒有明確的回應,但看來是拒絕了固守的命令。」
「那些蠢貨……」
死死咬緊牙關,看著遠方匯聚的赤紅,冒頓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並非不知道斯塔特聖盟的成立意味著什麼,也沒有高估納姆與其他種族的實力比;箭矢告罄,士兵疲憊不堪再戰,他有的是理由來解釋固守的命令,即使為此召來異族的些許不滿,比起長久積累的仇恨,這些不滿又算得上什麼?斯塔特聖盟的成立讓他不能隨便在背後捅盟友的刀子,同樣的,異族也不能將不滿作為開戰的理由;而且,一點點態度的變化,哪裡比得上實實在在的軍隊在戰後必然進行的勢力劃分中,起到的作用更大?
可赤翎的擅動,破壞了他原先的計劃。
蘇拉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焦急的問:「我可以立刻將返回的命……」
「不需要!」這時候,反而是冒頓先冷靜了下來,「他們既然出擊了,就不會再服從返回的命令。」
「但即使是追擊戰,沒有掩體的保護,戰損恐怕也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吸……呼……」重複了幾次深呼吸,冒頓的臉色恢復到往常的模樣,微笑也回到了他的嘴角,「傳令下去,體力充沛,編製完整的萬刃部隊……以及全部的預備隊,跟我,出擊!」
「您的意思是……我明白了。」略顯詫異的看了自家皇帝一眼,蘇拉立刻明白了冒頓的意思,補充詳細的命令轉眼間便通過完善的指揮網絡傳達到陣地的每個角落。
解下背後的大麾放到一旁,冒頓揮舞了幾下大劍作為熱身,大喊道:「日輪花的旗幟,永遠飄揚在戰場的最前沿!」
鬥志昂揚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軍營,激起一片片歡呼聲。
「呼……那,要我為您準備快馬麼?足以衝到『最前沿』的快馬。」蘇拉也從最初的驚訝中恢復過來,帶著玩味的笑容向冒頓行禮說道。
「別鬧了,你知道該怎麼安排……」冒頓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低聲說,「……沒有那支部隊比赤翎擁有更多的對抗異族的經驗,更沒有誰比赤翎更令異族忌憚,他們是重要的砝碼,不能在這裡損失太多。」
「而且,一個『身先士卒的戰鬥英雄』,也會在軍隊裡多一些號召力。」
「那是當然……」冒頓再度瞇起眼睛,盯著那面引導赤翎行進的旗幟,那,並不屬於他,「……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才能用作賭博的籌碼。」
——————台階——————
——————的話——————
居然更新了,台階的節操滿滿啊,你們看,滿地都是~~~
番外到此結束,還有一章過幾章再插,因為正文不好拖太久(實際上是因為標題長度有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