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有趣,未遭到戰火波及的南城區是一片漆黑,僅有執旗手的宅邸透出些許光芒;而幾乎化為廢墟的北城區,此時卻是燈火通明:這裡擔負著撫平所有傷痛的責任。
第四軍團的成員比起普通的軍人要幸運一些,由於旌旗的兵源稀少而意義重大,他們享受的待遇也遠遠超過一般軍人;類比一下,他們的地位大致相當於另一個世界的戰車,甚至是戰艦,因此得到超過一個「人類」程度的資源也是理所應當的。
若是一般的軍隊,通常只有能夠很快返回戰場的人能夠得到全程治療,其他人則在接受了不至於死亡也不會惡化的最低限度治療後,便送至後方用藥物而非魔法調理;而旌旗的每一位傷者都將得到全力的治癒,在不吝惜各種珍貴藥材和人力資源的情況下,魔法文明下罕有無法醫治的傷勢,真正麻煩的是各種詛咒,連毒藥,往往都是以惡毒法術加工後的才顯得危險。
只是兩天一夜的時間,終究還是少了點。
戰鬥結束已經是天亮時分,到第二天晚上,不得不處理的,需要與時間、與死亡賽跑的傷患都得到了安置,剩下的都需要時間慢慢調理,也不急於一時;許多不眠不休高強度作業了數十個小時的醫療人員直接倒在安置病患的帳篷裡呼呼大睡,連走回自己舖位的力氣都沒有了。
此刻,還沒有休息的帳篷僅有一個。
柔和而溫暖的乳白色光芒,不至於強烈到影響睡眠,卻可以帶來足以抵禦寒風的溫暖;戰地醫師展開的陣地【戰地療養院】,其中蘊含的魔力之語則有著通過半強制的睡眠來修補身體,補充魔法無法直接給予的生命力的損耗。
房間裡面,上身纏滿繃帶的男子和白袍的醫生(護士?)對峙著。
巴爾裸露的上身滿是青色的魔紋,之前的戰鬥中魔力過載導致大片的皮膚崩裂,渾身裹的像個線球一樣。
力量並不是能夠憑空獲得的事物,以一連串奇遇掌握強大能力的故事很多,但現實往往沒有這樣的奇跡;在充滿了所謂「勇者」的第四軍團,大多數人都付出了某些代價以消減正常渠道修行所需的「時間」,只是這一切不會被他們的崇拜者所知罷了。
「妹子……我說……換線就不必了吧?」
「……(盯)……」
瞳孔渙散的眼睛,明明沒有焦點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在盯著自己」,被那雙無機質的眼睛看著,一言不發也能施加相當大的心理壓力,總覺得拒絕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
「你看,我是個法師,留道疤不容易。」
「……(盯)……」
「都忙了兩天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盯)……」
最終還是輸給了良心的重責。
「好吧好吧……我認輸。」
極小幅度的點了點頭,薇兒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閃動著銀亮光芒的皮膚,金屬絲線和刀具從皮膚表面慢慢「長」出來,而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地說:「放心……不會痛的。」
這句話由她來說還真是說服力十足。
刀尖輕輕劃開癒合了一半的傷口,將縫合用的羊腸線切成小段以鑷子小心的取出,向外翻起的皮肉像是一張歪曲的大嘴,黃白的涎液從嘴角留下,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清洗傷口,切除腐肉,整個過程熟練而又流暢,直到生命屬性的神力覆蓋到傷口上,一切的痕跡消失的無影無蹤為止,薇兒的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兩天的時間讓很多人熟悉了這些有些年輕的醫者,關於她們的來歷也有過許多猜測,大抵是重病和殘疾而被拋棄的孩子,被有著奇怪術式的人救下並養育。
旌旗的成員構成非常複雜,他們都明白有些事情不應該太過深究,少女們冷冰冰五官難以遮掩的格外纖細溫柔的心靈足以說明一切。
「打擾了~~~」
帳篷的門簾被撩開,和寒風一起進入的是一個清晰嘹亮的聲音,似乎根本沒考慮到會打擾病人休息的問題。
進門的同時,房間裡所有迷失者的眼睛都轉了過來,同時被這麼多無焦點的瞳孔盯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不過科裡亞在略微的驚訝後隨即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辛苦了,你們能來真是幫了大忙……看來,已經找到了今後想做的事情?」
薇兒的眉頭舒展了幾毫米,用旁人難以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說:「薇兒……很有用。」
「哈哈哈,當然。薇兒這麼可愛,光是坐在這裡就足以治癒人心了~~~」很自然的走到薇兒身邊揉揉她的頭髮,科裡亞完全沒注意到少女臉上些許的紅暈,自顧自的環視著帳篷裡休息的傷患,「嗯……除了這裡的,等下還有一批人,無論如何都需要他們在天亮前恢復戰鬥力……又要麻煩你們了。」
「沒關係……能幫上忙……薇兒……很高興。」
軍團長的來訪當然不僅僅是打個招呼這麼簡單。
適當的留下寒暄的時間,身為副官的哈瓦克在科裡亞進門後半分鐘拉開門簾走進帳篷,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能看到他身後,帳外站著滿滿的士兵,其中以人形的巨龍和狼人為主,也有許多是被其他人扶持甚至背負著的。
「軍團長大人,子夜了。」
哈瓦克低聲地提醒科裡亞時間不早了,之後便安靜的守在帳篷門口。
「已經這個時間了麼……」科裡亞點點頭,視線再度巡視過整個帳篷,依然沒有看到那個身影,「……嗯,真是的,別害羞了啦,?。」
牆角的陰影響應這句話而蠕動起來,隨著黑暗如潮水般褪去,隱藏在其中的黑色瞳孔睜開的同時,復仇女神的如同冷泉般令人背後汗毛豎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害羞?愚蠢……我在汲取力量,傷者為死者哀嚎,籠罩整個城市的復仇之火,如此甘甜美……」
陰沉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科裡亞打斷了。
「是吧?心靈上的滿足也能成為力量呦,。以神跡換取感恩之心是發展信仰的第一步啊……可惜吉斯提斯品嚐了崇拜的滋味後就忘了這一點,不然他的神力能幫上不少忙。」
「哼……感恩……」
「沒錯,這次你們救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感激你呢。」
彷彿是在回應科裡亞的話,帳篷裡早就被吵醒了的傷患們紛紛開口:
「就是,本以為死定了呢。」
「我決定改信了……女神殿下能給我一個祝福的吻嗎?」
「我還沒娶老婆呢……要不乾脆嫁給我吧!」
紅暈從?的頸側慢慢向上延伸,直到耳朵後面都火辣辣的發熱,一雙眼睛轉啊轉啊找不到焦點,最後碰的一聲,白色的蒸汽從頭頂升起。
她可恥的匿了。
神力的波動有如大海的潮汐,猛然吞吐間,死亡和復仇的要素已經完全被蓬勃的生命力所代替,年輕的生命女神甦醒了。
將翠綠的長髮向後挽起,椿瞇起眼睛笑了起來:「看來你已經很熟悉怎麼應付她了麼。」
「嘛~~~要說口不對心,我家可有個宗師級別的。」
「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有了第四軍團的身份,相信她們以後的生活會方便很多。」
「有什麼可謝的,你們有這份力量,到哪裡都能吃得開的。」
「可我不希望她們再被人利用……」
「好啦,這樣扯起來就沒完沒了了……」科裡亞擺擺手,中止了這次感謝和推諉的拉鋸,「……好吧,我承認我不懂治療魔法,或許提出的要求過分了一些……是不是還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