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鎮裁決教會前的小廣場,聚滿了北城區的市民,由於市政廳前廣場被進行調查的神槍騎士團佔用,令這裡顯得有些擁擠。
廣場上的人,少數是逛夜市的途中被驅趕到這裡,更多的是從睡夢中被叫醒,頂著寒風離開溫暖的床鋪;定期進行的避難訓練讓他們很快完成了撤離的工作,而魔獸そ交易所方向傳來的震動則告訴他們,此時不是在意凜凜寒風的時候。
星月下,僅有幾盞長明燈提供些微的光亮--這種日夜不熄的燈具象徵吉斯提斯的正義永遠注視著世人。
儘管來到這裡時離天亮仍有一段時間,大多數人並沒有使用教會提供的地鋪睡覺的打算,幾對年輕的父母照顧著睏倦的幼童,更多的人則聚集在一起,喝著免費提供的熱茶水--如果那種一大鍋水加上幾片草藥的東西能算做「茶」的話--低聲交換著或真實或荒誕的流言,猜測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誰也不會猜到,那一方狹窄的土地,見證著四位神明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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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一街封鎖完畢!」
「北五街封鎖完畢!」
「北三區清查完成!」
「北十一街封鎖完畢!」
……
……
……
一連串的報告聲次第響起,神槍騎士團雖然是完全由聖裁騎士構成的戰鬥部隊,其中也有著傳令兵、旗手、斥候等等的分工存在,當然,這僅僅是分工而已,不意味著他們擅長的職業技能有所區別。
站在軍旗下的絲萊特雙手拄劍,不時地輕輕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部下的報告,而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半空中巨大的虛像。
【沙盤】製造的白露鎮的平面圖上,標注街道的線條隨著騎士們的報告不斷增加新的符號,直到紅色的叉和綠色的填充色佈滿了所有應該存在的位置,傳令兵們也停止了奔跑。
「方圓三公里全部清場完成,除了我們神槍的成員,只剩下他們……」絲萊特右手仍然按住插在地上的劍柄,左手向後指了指被捆成一列押送走的教兵和地下實驗場逃出的人,「……以及你們。」
最後的話是對著站在她對面施法的依芙蕾雅所說的,左手收回到小腹前的她一如既往的在奇怪的地方禮儀很是端正,沒有用手指指向依芙蕾雅;至於冷冰冰的語氣,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與情緒無關,純粹是習慣問題--絲萊特極少在與普莉泰絲無關的事情上展露感情。
--嗯,還是認真(好騙)的孩子最可愛了~~~
依芙蕾雅伸手在空中劃下幾個不知名的符號,【沙盤】所顯示的影像變化著,由白露鎮的俯視圖變化成附近的剖面圖,仍然套著小兔子棉拖鞋的腳尖在地麵點了點說:「你漏掉了下面最重要的客人啊。」
在依芙蕾雅腳尖向前幾厘米處是一個一米見方的大坑,岩石粉碎和碰撞的響聲不斷從下面傳上來;【沙盤】的圖案也適時的向地下延伸,沿著一條蜿蜒的軌跡點亮了下方的地圖,道路盡頭快速移動的匕首圖標正是連接了【傳令兵】的瑪爾維娜。
「客人……麼?」自言自語般輕聲重複了一遍,絲萊特回過頭望了望遠方的燈火,「……需要擴大封鎖區嗎?」
「沒必要,我們足以解決下面的小麻煩了……」
和絲萊特不同,說話時依芙蕾雅並沒有看著對方,一雙緋紅的瞳孔緊緊盯著沙盤,依據魔法傳來的訊息不斷修改半空中的繪圖,直到匕首的圖標下到某一層,地圖上出現了新的標記,她才低下頭,注視著絲萊特的眼睛。
「……要是這裡的人也攔不住下面的東西,整座城也沒人能做到了。」
夜晚的街道一時間陷入寂靜,唯有清風吹動鎖鏈碰撞時的些微聲響:那些騎士們將左臂上的鎖鏈互相連接,構成了一張龐大的網,覆蓋住整個地下研究所的上方,這既是阻攔任何從地下逃逸者的天網,亦是斷絕自己撤退機會的鐐銬。
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沙盤】上的標記在一般人眼中僅僅是晃眼睛的光點,由於這個時代戰略法師的訓練才剛剛起步,連絲萊特和弗洛爾這樣有過正規軍事指揮官訓練的人也只能看出人數和陣營;事實上依芙蕾雅在【沙盤】上作出標記僅僅是出於習慣,為了讓自己更好的進入狀態。
不過,地下的戰鬥形式實在沒什麼她發揮的餘地,神明級別力量的正面對決,臨時制定的計劃可以起到的影響微乎其微。
仔細在腦海中演練了幾遍,依芙蕾雅決定了接下來的計劃;通過【傳令兵】,她和娜塔取得了聯繫。
【娜塔,你的魔導炮……威力足夠嗎?】
【當然!那可是阿斯娜姐姐親口認同的,足以摧毀神國的超超超超超級武器!】
大約是半個月以前,對於她在與一書庫內對於新魔導炮的實驗,阿斯娜的原話是:「娜塔……你再這麼鬧下去早晚把這裡拆了!」
與一書庫是阿斯娜的神國,這是科裡亞告訴娜塔等人的,所以某種意義上說,娜塔並未撒謊。
對於娜塔的話,依芙蕾雅持懷疑態度;不過,考慮到新魔導炮的特性,以及那個在記憶中擁有足夠說服力的名字,即使魔炮的攻擊不能成功,作為試探應當有足夠的份量。
「下面仍有約兩百人生還,大多數是實驗場的受害者。『匕首』尚未到位,具體情況仍不清楚……」依芙蕾雅向前稍稍俯視,注視著不時從深處爆發閃光的深坑,以科裡亞抄近路的方式,保守估計也要比瑪爾維娜早一半以上的時間到達目的地,「……派兩隊騎士攜帶繩梯下去救助生還者,同時向『虹光』傳達拖延時間的指令。」
「適當的應對……第七小隊,第八小隊!立刻進入地下實驗場。」
在依芙蕾雅由平靜,到震驚,再到強裝淡定的眼神中,兩隊騎士按照絲萊特的命令,直接一路疾奔,排著隊從她面前的大坑跳下去了……
……果然是「立刻」。
好吧好吧,聖裁騎士以防禦和續戰能力出名,即使比某隻怪物差那麼一點,從這種高度跳下去也是沒問題的;而他們的【重裝】上原本左臂就有可延伸的鎖鏈構造,完全可以充當繩梯--理智告訴自己騎士們的做法是正確的,但依芙蕾雅仍難以抹去一個惡意的猜測:那些騎士是根本什麼都沒想就跳下去的。
當然,無論腦袋裡面在想什麼,這種明顯失禮還可能導致原先崇敬的聲望掉下來的事情,依芙蕾雅不會表現在臉上;她拎起裙擺,躬身向周圍的騎士們行禮--這個優雅的動作絕不是為了掩飾自己臉上尚未消退的笑容。
「那麼……勞煩諸位稍微後退一點,我的朋友,準備在這裡放一發小小的『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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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地下實驗場大約半公里之外,在愛好者之間小有名氣的紅茶店,現在已是面目全非。漂亮的頂棚和招牌全部被拆掉隨意的丟在街道中央,四周的牆壁上以三角形構建的支架固定住從房頂延伸出的平台,整個建築物變得像個金屬的大蘑菇一樣。
在平台上面,一大群半透明的女僕忙碌的來來回回,不過所做的大多是一些清理雜物的工作,魔導炮的安裝顯然已經完成;只是,房頂上眾多魔紋匯聚的中央,那個高聳的金屬物品,比起「炮」,像是祭壇更多一些。
等距分佈的六根高大金屬柱的中央,以數節階梯通往一米高的圓柱形「祭壇」上;直徑大約五米的祭壇中央凹陷,以依芙蕾雅為中心將千米外的景象惟妙惟肖的重現其中,比起戰略法師的魔法,這個東西更適合「沙盤」的名字;然而裡面景象的精細程度,說是名匠製作的微縮藝術品也不為過。
「【啊,是的,基本魔力填充已經完成了】……【不不,不可能立刻擊發,這可是精密儀器】……【嗯嗯,現在把目標告訴我,坐標的計算和定位大概需要幾分鐘】……【直擊?只對目標攻擊?等一下啊】……」
明明是通過【傳令兵】進行通信,想說的內容只要在心裡想一遍就可以了,娜塔依然每個字都大聲說出來。一是因為研究員大多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專注時會將自己行動的步驟說出來;另一方面,是方便身邊的人從自己回答的內容推測出對面的要求。
「……黑曜石,地下二十五米,人形目標直擊,沒問題嗎?」
「直擊目標嗎?神明的傳送干涉係數確實不久前測量出來了……我不確定阿斯娜大人和下面的那位數值是否相同。」
依然帶著那頂黑色的紳士帽,不過身上的衣服換成了紫色天鵝絨的燕尾服--看起來像個等身大換裝娃娃這一點倒是沒變--黑曜石站在娜塔身邊,手裡的文明杖在空中快速的書寫出一大串難以理解的計算公式。
「【我們這裡正在計算,但這個畢竟是對城用的武器】……黑曜石,地脈活動值取17,這裡黎明前魔力非常活躍……【能不能擴大一下攻擊範圍?對,覆蓋式打擊,機動的人形目標有點麻煩】……黑曜石,修正攻擊範圍,改成定點爆發的球狀魔力……」
娜塔一邊與依芙蕾雅通信,一邊指揮黑曜石重新調整魔導炮。
祭壇中的景象隨著黑曜石面前公式的變化改變,場景中的依芙蕾雅逐漸放大,接著地面變得透明,將地下實驗場的結構顯現出來;即使親眼看到景色的變化,眼前的景象也很難讓人相信祭壇中僅僅是一些魔法製造的影像,其真實度幾乎與實物相當;祭壇的底部,無法直接看到的位置,巨大阿斯娜聖徽持續發出光芒,從神器「阿斯娜之眼」處取得目的地的信息。
只是隨著影像向下移動,到達椿??所在的位置時,清晰度突然大幅度下降,看來阿斯娜的力量受到了另一位神明的影響,沒辦法清楚的取得情報。
「唔……數據精度下降了很多啊,根本沒辦法鎖定『新神』的位置。」
娜塔皺著眉頭揮揮手,一大堆紅色球體出現在影像當中,奇怪的是,這些球體出現的位置完全無視了地下厚度驚人的岩層,以及紅茶店和地下實驗場兩點連線間的建築物。
【百萬噸魔導加農大炮?娜塔六型】,代號「九界破盡」,由與一書庫的娜塔和九界時空研究所的黑曜石合力完成,採用了與之前的型號完全不同的作用原理。
它並不是通過將魔力注入、調整、壓縮,最後發射的傳統魔導炮原理,而是以神器「阿斯娜之眼」幫助空間魔法定位,直接在目的地打開與某個剛剛誕生世界的通道,將那裡混亂狂暴的能量引入這個世界的做法,從原理上說,這東西根本早就超出了「魔導炮」的範疇。
簡單來說,就是可以直接把炮口開在目標臉跟前的作弊器。
「娜塔,我試著修正了一下參照物,如果以瑪爾維娜為中心,在她周圍進行炮擊,可以省略大量的計算量。」
「不行,地下的結構太複雜,這種做法可能在瑪爾維娜身邊引起坍方……要不然,改成以她為圓心的水平環形擴散?」
「安全性確實有所提高……可是你知不知道打開環形的傳送門計算量有多大啊!(抓狂)負責秩序系魔法的又不是你……乾脆用最簡單的方式,從上方向下直線貫通,繞過瑪爾維娜的位置?上面全部抹掉的話也不用擔心坍方。」
「好想法!【依芙蕾雅,人員的撤離完成了嗎】……唔……這樣一來,只剩下科裡亞、瑪爾維娜和新神了……【什麼?聯繫不上科裡亞?】」
聽到這裡,黑曜石也大概知道那裡是什麼情況,她偏過頭想了想,玩偶般精緻的臉上滿是苦惱的神色:「科裡亞……糟糕了,法術也沒辦法對他定位,這樣子隨便炮擊的話不能保證繞過他的位置啊……」
「……【嗯,我知道了】……」
不知道依芙蕾雅說了些什麼,娜塔突然陷入了沉默當中,等待了好幾秒,她突然默默地俯下身,向腳下的魔導具輸入一大堆的指令。
「娜塔,你……做什麼?」
無視於黑曜石的提問,娜塔將九界破盡的輸出調到滿值,接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地站起身,雙手緊緊抓住黑曜石單薄的肩膀,一下子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足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呼吸的地步。
意料之外的情況讓黑曜石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放在娜塔胸前的手與其說是抗拒不如說是欲拒還迎,目光開始四處游移:「你,你……你想做什麼啊……」
「黑曜石!你想不想測試一下這孩子的最大出力?」
一如既往沉迷於研究和實驗的聲音,讓黑曜石瞬間冷靜了下來:「……呃……想是想啦……但是已確認的物質中全部會被完全蒸發,根本留不下足夠計算的數據。」
「沒關係的!【不用管那個笨蛋,把整個實驗場轟平!】--這可是依芙蕾雅同意了的!」
黑曜石認真的盯住娜塔的瞳孔,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滿是期待和好奇心,而且……她是認真的。
「……」
停頓了幾秒鐘,黑曜石腦海中不由地閃過對那個有趣的少年一幕幕的回憶,從相遇,短暫的相處,別離,以及別離後因好奇心而在與一書庫查到的,對方的記錄……
「準備發射,倒數計時。」
回手按住娜塔的肩膀,黑曜石用同樣閃閃發光的眼睛望了回去。
……
……
……
幾分鐘後,一陣耀眼的光芒在白露鎮中爆發,剎那間將黑夜化為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