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有別於溫泉的硫磺味的氣味進入依芙蕾雅的鼻腔……酒精的味道。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的反應是尋找氣味的來源,依芙蕾雅也不例外,好在目標並沒有刻意的隱藏自己,往左邊一眼就看到了。
「科……」
說出第一個字後,依芙蕾雅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巴,然而對方靈敏的耳朵已經發現了。
「哎呀?依娜?真是奇遇啊~~~」
靠在假山後面,手裡搖晃著酒杯的少年,一頭半長的綠發像水草一樣在溫泉裡飄蕩,毫無疑問是科裡亞。
「……」
「對了,要不要喝一點?味道相當特別呦~~~」
「……」
看到依芙蕾雅沒有說話,科裡亞晃晃手裡的杯子,將裡面淺綠色的液體一飲而盡,伸手從旁邊漂在水面上的木盆裡拿出一個酒壺,接著,拿著酒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噯噯噯噯?!依,依娜?!你怎麼……唔唔唔!」
突如其來的相遇讓兩人的反應都遲鈍了許多,直到現在科裡亞才發現問題所在,而腦袋一片空白的依芙蕾雅立即衝上前摀住了他的嘴巴。
「笨蛋!(小聲)別讓他們發現了!」
最初的慌亂後,依芙蕾雅意識到問題很嚴重。
自己正一i不掛的在浴池裡,和同樣狀態的科裡亞在假山的背後。
--這裡是龍谷的領地,凱莉絲和凱芙琳正在不遠處洗澡……
--一人之榮辱即為舉族之榮辱……
--如果科裡亞被另外兩人發現的話……
「依芙蕾雅~~~」
凱莉絲的聲音讓依芙蕾雅幾乎跳了起來,轉過頭去,看到龍族的少女剛剛站起身,完全不在意身體暴露於對方的視線之中,一對白兔在胸前歡快的跳動著,正慢慢走過來。
由於假山的阻隔,從凱莉絲的角度是看不到科裡亞的(當然,科裡亞也看不到對方),但是如果她繼續走過來的話……
「有……有什麼事……」依芙蕾雅的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著。
「嗯……難得一起洗澡,不要躲那麼遠,聊聊天嘛~~~」
說話的同時凱莉絲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馬上,科裡亞就要進入她的視野了。
「我,我不喜歡和別人靠的太近……」
「這習慣可不好,必須要改過來才行。」
大危機,連凱芙琳也站起來往這邊走了!
一瞬間,依芙蕾雅以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高速度完成一系列的動作。
把科裡亞裝酒壺和酒杯的盆推開,讓它們慢慢飄到假山的後面;拿下頭頂的毛巾,圍在胸前;按下少年的頭只留鼻子在水面上,自己直起背擋在他前面。
「所以說,我們聊聊嘛~~~」
動作全部完成的同時,凱莉絲和凱芙琳走到了依芙蕾雅面前坐下。
「隨,隨便……」
依芙蕾雅的緊張透過皮膚傳遞給了科裡亞,兩人背靠著背,用同樣僵硬的身體聽著凱莉絲說話。
凱莉絲的雙唇快速的開合著,發出的話語從依芙蕾雅的左耳進去,又從右耳原封不動的出來,平日聰慧機敏的大腦如今一片混亂,血族冰冷的肌膚染上一層誘人的櫻紅色,全身的血液好像要沸騰了一樣火熱。
這種時候,背後接觸到舒適的觸感,科裡亞狀態穩定的身體在溫泉裡顯得恰到好處的涼爽,那層足以抵擋利劍劈斬的皮膚既有龍族鱗片的光滑,又有人類肌膚的柔軟彈性,讓依芙蕾雅忍不住悄悄的磨蹭了幾下。
--等等,我在做什麼啊!
當依芙蕾雅因為羞そ恥感而從混亂中恢復的時候,凱莉絲的話已經說到了最後。
「才剛剛成為朋友,你們就要離開……能不能多留一段時間呢?」
「呃……」依芙蕾雅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現在她也在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二煩惱。
「要走就趕快走……我才不在乎!」
相較於所說的話,凱芙琳的表情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畢竟與外族的初次接觸就受騙上當,這時出現的依芙蕾雅一行自然在她心裡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
「是這樣嗎……噯?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泡的太久了?」
「……沒關係……」
面對靠過來的凱莉絲,依芙蕾雅下意識的把雙手背在身後,努力遮住少年的身影。
「喔……」凱莉絲偏偏頭,似乎是放棄了追究。
就在依芙蕾雅稍稍放鬆,還來不及喘口氣的時候,凱莉絲突然撲了上來。
「……你藏了什麼東西?」
「沒,沒有!」
在浴室裡打鬧的事情,依芙蕾雅和琳蒂絲以前經常做,但現在藏的東西可不是孩子氣的小鴨子之類的東西,而是更要命的「出現在女浴室裡的男性」……
依芙蕾雅猛地站起身,激起一大片的水花擋住凱莉絲的視線,同時右腳在溫泉白濁的液體掩飾下暗暗使勁,將科裡亞壓近水裡,完全不顧少年沉在水下吐著泡泡。
「這裡?」
凱莉絲繞到左邊,依芙蕾雅配合的側過身子。
「這裡?」
接著又繞到右邊,依芙蕾雅一邊悄悄的在腳下加力,一邊微笑著,最初的慌亂已經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嗯……找到了!」
「!!!」
聽到這句話,依芙蕾雅嚇得幾乎跳了起來,等她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向凱芙琳時,又稍稍安心了。
不知什麼時候,被依芙蕾雅推出去的木盆,順著水流又回到了這裡,而凱莉絲和凱芙琳的視線,都鎖定在木盆裡幾個陳舊的陶瓶上。
盆裡陶瓶上被霧氣打濕的標籤上寫著龍語的「龍醉心」。
龍醉心,在富裕的龍族中也是非常珍貴的藏品,為了讓體質過人的龍族也能體會到「醉酒」的感覺,特別加入了強力詛咒的酒……沒錯,就是詛咒,其配方除了人類社會最高級的美酒做原料之外,完全可以說是麻醉藥和迷そ幻藥的組合,並且製作過程中如同製作魔藥一般有著複雜的儀式,保證無視於龍族對藥物的抗性將其放倒的危險品,少數流傳到人類社會的「龍醉心」都被當做毒藥來使用。
「真是的~~~悄悄地藏了好東西嘛~~~」
「明明媽媽都不肯給我們嘗嘗……」
木盆裡的酒成功的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本來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可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不安預感是什麼?
------------
十分鐘之後……
「噗嚕嚕嚕嚕(沉下去)……呼哇(浮上來)……嗚嗚……」
「嗚……嗚哈哈哈……還要……」
凱芙琳在第一杯下肚的時候就倒了,一直靠在溫泉邊緣的岩石上在下沉與上浮間掙扎;凱莉絲的情況要好一些,不過從她紅彤彤的臉頰,以及早就不知道滑到哪裡去了的浴巾可以看出,她喝的也不少了。
「喂喂,稍微克制一下……」
醉酒後的少女別有一番魅力,更重要的是,那種毫無防備的姿態很能勾引起一些不好的想法,在男性面前表露出這副樣子,就好像在小偷面財富或是在殺手面前睡著一樣。
「什麼嘛~~~大家不都是女孩子嗎?」凱莉絲晃晃悠悠的走到依芙蕾雅面前,俯下身用手肘靠在她的額頭,一對凶器就懸在依芙蕾雅面前挑釁,而本人對於裸そ露在外的肌膚沒有任何遮掩一下的意思。
「……」呆滯了幾秒,依芙蕾雅狠狠地磨磨牙,小聲對藏在水裡的少年說,「喂,你給我聽著……要,要是敢回頭看……我……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咕嚕嚕嚕……」
水裡冒出一連串的泡泡,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依芙蕾雅……你真的很在意潔汀莉和普莉泰絲的事情?預言什麼的,也不過是偶爾會撞上的東西罷了。」
「對你們而言或許是『預言』,對我而言……那是歷史。」
「什麼嘛~~~預言的話,我也會啊……」
「……真的?」面對一個醉酒者所說的話,依芙蕾雅不加掩飾的表示出懷疑。
龍族漫長的生命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研究一切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然而,他們對預言類的魔法似乎毫無興趣。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漫長的生命,使得龍族不像生命短暫的人類一樣,對於不可知的未來有種種妄想,可能是他們曾經體驗過依賴預言的無力,可能只是單純的因為他們又足夠的時間等待「未來」出現在眼前。
「吶,比如說,再過十秒鐘,你的頭會痛呦~~~」
「怎麼可能?」話是這樣說,依芙蕾雅還是小心的觀察了四周,尤其是頭頂上的岩石是否堅固更是觀察的重點。
這個時候,凱莉絲則一邊讀秒,一邊悄悄的移動身體。
「……四……三……二……一……」
「咚!」
「痛!」
一個清脆的爆栗響起在依芙蕾雅的頭上,而始作俑者依然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我說過了你的頭會痛嘛。」
「……你這傢伙!!!」
滿懷緊張和期待的情緒等待著預言的到來,結果卻是被耍了?為此而感到火大的依芙蕾雅猛地跳起來,可凱莉絲單手按住她的頭頂就讓少女胡亂揮舞的拳頭全部落空,原本怒氣滿滿的動作看上去像是撒嬌一樣。
「別急嘛,所謂的『預言』也就是那麼回事的東西……」凱莉絲笑瞇瞇的又喝下一杯酒,伸手撈起少許熱水,在絲絲的涼氣下作成一個空心的冰球握在手心,「……你覺得,我手裡的球,是完整的還是破碎的?」
這是個非常古老的謎題……或者說只是個玩笑。猜是「完整」的話,凱莉絲就把球捏碎;猜是「破碎」的話,她就把球原封不動的拿出來。
「……」
「潔汀莉的事情不也是一樣嗎?雖然最後沒能救下她,但是想要修改預定的命運,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凱莉絲微微睜開右眼,露出身為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的神態,「……我不信,在預定的死期之前,任何方法都殺不了她。」
「……你的酒量真不錯。」
言下之意,凱莉絲根本就沒有喝醉吧?
「醉了,還喝的不少呢~~~好了,我要送姐姐先送姐姐上去,換洗的衣服留在更衣室了,別泡的太久啊。」扶起早就醉的不省人事的凱芙琳,凱莉絲慢慢起身走出溫泉
「等一下。」
依芙蕾雅開口制止了兩人離開的腳步,同時腳步微移,放開了遮掩住的事物。
--突然,想要試試看……
剛才在浴池裡的時候,依芙蕾雅幫助科裡亞打掩護,如果,她什麼也沒有做,讓科裡亞被發現,會怎麼樣?
現在,凱莉絲和凱芙琳即將離開浴池,只要她們走了,那麼什麼事都不會有。當事人不說出去,科裡亞曾經誤入女浴室的事情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完全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那麼,如果對這裡發生的一切做「預言」,會有怎樣的結果?
多餘的顧慮完全是無意義的,依芙蕾雅,「做」與「不做」,「做了什麼」,都會影響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當然,如果你把自己做出的每一次選擇,遇到的每一個巧合,都當做是命運的一部分,當做是不可改變的必然,抱持著那樣消極的想法就沒辦法了。
--好吧,讓我看看,她們會驚訝?憤怒?還是……
「依芙蕾雅,怎麼了?」
什麼特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臉上酒醉的紅暈尚未散去的凱莉絲疑惑的問。
溫泉中,霧氣依然在靜靜地瀰漫著,可科裡亞不知道什麼時候藉著乳白色的泉水掩護,悄悄地從水下潛走了。
「不……沒什麼。」
「那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在浴場的出口處,凱莉絲停下了腳步,「……不管其他人怎麼樣,我,我的姐姐,還有你在這裡認識的所有龍族,一定會活到你的時代,放心吧。」
目送兩人離開,依芙蕾雅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是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赤そ裸そ裸的站在溫泉裡,連忙拉過一條浴巾圍在身上。
世界不會圍繞著一個人運轉,自己的每一個決定,每一次行為,都會影響到未來的走向--這一點對於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樣的。
那麼,此時應該做的是……
「科裡亞,出來吧,他們已經走了。」
鼻腔裡滿是濃郁的酒香,稍微遲疑了片刻,依芙蕾雅伸手從木盆裡拿出了最後一罐龍醉心……